看向凌华,“聚魂珠一破,你那好友可就真的魂飞魄散,再也活不过来了。”
    容琛的脚步顿住了,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凌昭的手。那颗聚魂珠便被他捏在指尖,若他真的捏破下去,临虚的魂魄瞬间消散,便是再也回不来了。
    “你……究竟想如何?”良久,容琛看向凌昭,声音如同从齿缝间挤出来一般的问道。
    凌昭微微一笑:“这就要看我师兄了,若他肯说出实情,这颗聚魂珠么,我自当双手送与龙君。”见凌华虽面色发白,却仍自好似迟疑该不该开口,便又加了一句,“我答应师兄,只要肯说出那人究竟在何处,这颗聚魂珠定当双手奉还,也绝不会为难师兄。”
    凌华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好。”
    凌昭面色一喜。
    “你附耳过来,我说给你听。”
    凌昭一怔,随即想到如今凌华仙骨被锁,难道还能耍什么花招不成?便依言走了过去,在凌华面前站定,低下头来,道:“你说吧。”
    话音未落,手上那颗聚魂珠竟陡然被劈手夺过,只见凌华站起身来,冷冷的道:“我当年如此骗你,如今仍旧不过用这一招——小师弟,这么多年,你可真是毫无长进啊。”
    锁住他仙骨的锁链,不知何时竟已悄然解开了。只见地上一道淡淡的雾影,正悄无声息的缩回到黑暗之中,随即一直保持着静默呆在房间角落的容琛,陡然睁开了双眼。
    竟是容琛趁其不备,将元神化为雾影,悄无声息的解开了锁住凌华仙骨的锁链。
    面对这陡然而来的变故,凌昭还来不及反应,凌华已经迅速将那颗聚魂珠抛向了容琛,随即双手结印,设下结界,将自己与凌昭隔绝在了结界之内。
    凌昭冷笑一声:“你想杀了我?我可不是当年那个我了,你以为就凭你,能奈何得了我?”
    话音一落,结界之内陡然掀起一股强烈无比的魔气,浩瀚无边,连整个宫殿都被晃得震动起来。那道结界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凌华站立不动,任凭强烈的魔气逼压而来,表情依旧平静。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便杀了你!”
    凌华叹息一声,缓缓闭眼:“那我也实话告诉你,你要找的那个人……早已不在这世间了。”
    凌昭仿佛身遭雷击,一双眸子陡然间睁大,狂怒的吼起来:“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凌华冷冷的看着他,探手入怀,摸出一块玉佩,上刻“凌昭”二字,丢在幻魔面前:“这是他临死前留给我的玉佩,他说生生世世,再不愿与你相见。”
    凌昭缓缓低头,拾起那枚玉佩,颤抖着的手指,抚摸过冰凉的冷玉。良久,蓦地仰天狂笑起来。
    怎么可能……说好了一定会等着他的,他找了这么多年,无数个日日夜夜,从未放弃过希望……怎可能已经不在世间了!
    慢慢抬起头来,凌昭一双眸子如血般凄厉,死死的盯着凌华:“既然如此……那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万千道魔气如利剑般自他体内迸发而出,径自向着凌华射去。凌华一动不动,在被魔气贯穿的同时,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之声。
    恰在此时睁开双眼的临虚,一眼看到凌华被数道魔气同时贯穿身体,不由得大惊,失声喊道:“凌华……不可啊!”
    凌华费力的转头看向他,微微笑了笑,双唇微启间,只隐约听到三个字:“太晚了……”
    声音消失的同时,只见凌华的体内猛然散发出一道雪白的光芒,随即散裂成数道,沿着结界的内壁,缓缓布成一道阵仗。
    凌昭不敢置信般的看着凌华:“你……自散元神,设下了降魔阵……”
    凌华顶上金花已失,功力去了三分,又被禁锢在万虚宫内数日,魔气入体,原是无力施展开降魔阵。只是他来北天魔域之前,便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将数千年不曾离身的佩剑化为火凤,纳入了体内,只为最后一刻,不惜元神尽散,仙体俱焚,尽数化为这一道阵眼。
    凌昭便是再神通广大,也绝不可能逃脱出去。
    当年只为他一时心软,导致凌昭终究成魔,酿成了凌门惨祸。他四位师弟在天之灵,可曾有一日得到安息?早该亲手结束掉凌昭的性命,却是纠缠犹豫了数千年,始终狠不下心去。
    仔细想来,如今的一切,又如何不是他自己亲手造成。
    凌昭原为他师弟,身为凌门子弟,却走上了魔道,是他管教不严,未尽师兄之责,其罪一。
    眼见着凌昭已然有入魔前兆,却又狠不下心封印了他,放他逃走,救了他后,却在未能彻底清除凌昭体内魔气时,丢下他回了凌门,以致凌昭最终入了魔道,其罪二。
    这数千年来,他始终未能彻底忘情,为心魔所扰,明知凌昭便在北天魔域,却不曾踏入半步,身负师门血仇而不报,其罪三。
    他逃避了数千年,终于已避无可避。
    “我原已数罪加身,优柔寡断,当断不断,才种下此恶果。师弟,你我数千年恩怨难清,如今一切……都结束了吧……”
    不过是回到了原点,他又将再度封印幻魔。上一世他因此而度劫失败,被天雷劈了个魂飞魄散。这一次,他自散元神,为的是与凌昭同归于尽。
    自此世上再无凌华仙君,亦再无幻魔凌昭。
    凌昭被困在降魔阵内,魔气与仙气交织缠斗之间,凌华的身影已经越来越透明,而那耀眼的白光却也越来越强烈,紧紧将凌昭束缚在内。凌华的双手缓缓抬起,平置于胸前,已经准备结下最后的法印。这最后一击,在耗尽他生命的同时,凌昭必然也会灰飞烟灭。
    就在这一刹那,一直在极力挣扎着的凌昭,陡然抬头,双眸赤红,仿佛透过了凌华,看向遥不可及的远处,喃喃的道:“我等了你数千年……为何你竟连死也不愿见我……为什么……”
    凌华的身子猛然一颤,眼神瞬间便乱了。只是这片刻之间的犹疑,那道强烈的白光顿时一弱,一直被压制着的魔气悍然而起,瞬间化为千万道利刃,将他刹那间贯穿了。
    “我如何……总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偏要心软……”
    最后一眼望向临虚,凌华收回视线,嘴边泛出一抹苦笑。
    就此别过了,临虚。
    如果未曾生在凌门,如果从未与凌昭相遇过……就好了。
    魂飞魄散前,这是凌华闪过脑际最后的念头。
    白光敛去,结界瞬间破碎,凌华的身体刹那间飞灰湮灭,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遥遥蜀山之巅,阴山君凭风而立,始终小心翼翼捧于手心之内的鼎器,忽然间华光一闪,随即一片暗淡无光,瞬间碎裂成了数片。
    她的脸色刹那间一片惨白。
    “你已经……再也回不来了么?凌华……”
    当日凌华找到她时,曾对她言,自己要前往北天魔域,此行福祸难测,只怕是有去无回。这凝神鼎,便用来偿还他当年所借的如意盅吧。
    “若我有命回来,自当与你再相聚共饮。若我回不来了……这凝神鼎原只认我为主,我元神一灭,它便也成了废器了。你将它碎片炼成丹药,有起死回生之效,若你性命攸关之际,当用以自保。”
    那时凌华说得云淡风轻,她便怀着一丝侥幸,以为他还能再回来。谁料自此一别,竟然真是天人永隔。
    上下茫茫,无处可寻,再不得相见。
    “你既已不在,我又何必再留你之物,又何必要那起死回生的丹药。”嘴角缓缓浮起一抹凄凉的笑容,阴山君手掌一缩,那凝神鼎的碎片,便化为了粉末,消散于风中。
    “凌华,你可知你那师弟,数千年来,无数次寻入蜀山,只为找你。下次,若他再来,凌华,莫怪我不守当年承诺。我必令他,诛心而亡。”衣袂飘过,阴山君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章二十七
    凌昭自破碎的结界内缓缓自地上爬起,一双眸子如血般赤红,瞪着凌华消失的方向,良久,蓦然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只见那容颜妖冶,气势逼人的万虚宫之主,如今双眸空洞,长发凌乱的飞舞在肩后,魔气溢满全身,一只手将那枚玉佩死死的捏在手内,另一只手徒劳的似乎想在虚空之中抓住什么,“师兄死了……他也死了……哈哈哈……”
    那笑容愈发癫狂,凌昭的身子晃了一下,摇摇欲坠。
    数千年来,一直疯狂思念寻找着的人,和一直深深恨着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执念瞬间成空,那他……这么漫长岁月中的长久等待,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无处可宣泄的痛苦,要如何才能得到平息?
    凌昭缓缓回过头,赤红的双眸,空茫无神的看过来。
    “死了……全都死了……”
    魔气失控般的自他体内涌出,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如同漩涡一般,在殿内席卷而起,整座万虚宫,都被摇晃得颤颤巍巍,形将被毁。
    “不好!”容琛面色陡然一变,一把将犹自伤痛中的临虚揽在怀内,迅速跃向殿门之外,“他要毁了整个万虚宫!”
    话音刚落,便听轰然一声巨响,整个万虚宫瞬间崩塌。在疯狂般的大笑声中,只见一道魔气冲天而起,径自向着魔域之外而去,随即消失无踪。
    蜀山脚下,却见魔气陡然暴现。此处原本乃是众多修仙者聚集之地,虽也有不少妖物借此地灵脉修炼,但均是小心翼翼,必不会肆意释放妖气,招惹麻烦。平日里便是有魔物前来,也自收敛魔气,小心行事,像是如此这般,携夹着如巨涛般汹涌魔气而来的魔物,倒还真是第一遭。
    一时间,蜀山内各大修真门派,莫不严阵以待。谁知便在那魔气来袭之时,却见另一道妖气,气势万钧,悍然而起,竟是径自向着那道魔气的方向相迎而去。
    凭着修仙者的直觉,这前来蜀山的魔物,以及相迎而去的妖物,少说道行都在数千年以上。如此强敌,各大门派也不敢冒然派遣弟子前去察探送死,只纷纷设下结界法阵,且按兵不动,端看两者究竟是何来头。
    若恰巧相互为敌,倒正好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几大门派的掌门,几乎都抱着这个念头。
    于是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凌昭径直来到了那座熟悉的山洞前。他的手内仍旧紧紧捏着那枚玉佩,眼神空洞,浑浑噩噩的走入山洞,却忽然浑身一震。
    原本以为该是空无一人的洞内,竟伫立着一道身影,背对着洞口负手而立,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那一瞬间,凌昭几乎颤抖了。他一步一步,小心的向着洞内深处走去,深怕那道身影,转眼便成了烟云。
    原来师兄是骗他的,那人没有死,终究还是回来了,回这里等着他——
    然后他终于走近了,也看清了。
    那是个褐衣女子,浑身散发着浓浓的妖气。她缓缓回过头来,毫无表情的看向凌昭。巨大的欣喜瞬间成空,凌昭的双眸霎时又变回了一片赤红,手一扬,魔气如利刃般向着那女子袭去,狂吼道:“哪里来的妖物,怎敢出现在此!”
    那女子自然便是阴山君。面对着凌昭直袭而来的魔气,她身子一闪,如蛇般滑了开去,双袖一挥,避开攻击,脸上露出个冷冷的笑:“我在此,是为了等一个人。”
    凌昭登时便怔住了。敛下杀意,他缓缓开口:“何人?”
    “三千年前,那人曾借走我一株血鳞草,说要去救人。之后又拿走了我的如意盅,一直没有归还。我在此等他,便是为了向他讨回从我手中借走之物。”
    凌昭的双眸蓦然一缩,声音中压抑不住的颤抖:“那人……去了哪里?”
    阴山君面上的笑意,更添几分寒意:“那人数日前向我道别,说他要前往……”她的视线冷冰冰的落在凌昭面上,一字一句的开口,“北天魔域。”
    凌昭的身子重重一颤,癫狂之色再起,直视着阴山君,沙哑着声音道:“你再说一遍?那人是谁?”
    阴山君微微扬起手,杀气已凝于指尖,那丝冷冷的笑意,也慢慢变成了森森的杀意:“那个蠢人,叫做凌华。”
    凌昭顿时如遭雷击,面上刹那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