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马龙,叶娅头顶烈日,脚踩大地,双眼被阳光刺得生疼,脑袋也被这灼热的温度烘烤的昏昏沉沉,她觉得很累,恨不能就此倒地一睡不起。
她又一次弄丢了墨小羽,这天下之大,她还能上哪儿找他!
不多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叶娅面前,车窗摇下,露出里面人的面孔,不算陌生,也不算熟识,但叶娅偏偏对他印象深刻。那日,在慕尼黑的警察局里,跟着陆子轩一起来保释她的两名男子之一,一口一声舅舅、舅妈,叫的极其顺口的那位。
“舅妈,是我,lucas,还记得吗?上次跟steven一起去警察局接你的那个!”
车厢里的男子看见叶娅,亟不可待的探出脑袋,朝她大声喊道:“舅舅现在医院,情况很危急,你快跟我上车!”
叶娅听之心里一震,什么都不愿去多想,连忙俯身钻入车内。
“舅舅这次着了人的道儿,差点出大事,还好昨晚我及时赶到,才化险为夷,救了他一命!”
刚一坐进车里,lucas就忙不迭的向叶娅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极尽狗腿之能事,“舅妈,将来您可得在舅舅面前好好美言我几句。”
叶娅瞠目结舌的瞪他。这什么人啊,墨小羽还在医院里抢救,生死不明,这丫的居然就迫不及待的邀功讨赏起来。
“要说,这次也不能怪舅舅疏忽大意,这事儿换搁谁身上,恐怕都理智冷静不起来。” lucas似是没意识到叶娅的不快,还在喋喋不休的自说自话,“bd那群家伙这些年一直竞争不过我们,就净用些歪门邪道的手段,千方百计的想整跨舅舅,这一次,让他们逮到机会,发现舅奶奶这几年一直隐姓埋名在美国治病,于是收买了她的主治医师,用催眠术给她植入了一段虚构的记忆,让她爱上一个叫david的男人,对他是千依百顺,任其予取予求,等到时机成熟后,就故意甩了她,害她大受刺激,病情加重。舅舅收到消息后,立即赶了过来,却不想,正好落入他们的圈套。”
叶娅听到这里,来了兴致。想想这些天,墨小羽母亲的表现,连她都忍不住怀疑过是否受到别人的控制,竟没想到,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催眠术?未免也太神奇了吧!”叶娅忍不住咋舌,对lucas的话表示怀疑。
lucas很认真的点点头,“家里当初之所以不顾危险,坚持送舅奶奶来美国治病,就是看中那smith医生在这个领域里的权威,希望他能用催眠的办法弱化舅爷爷当年的死,以及舅舅天生体弱,对她造成的巨大精神负担和心理压力,让她慢慢淡忘掉那段痛苦的回忆,减少病情的发作,继而获得痊愈。”
叶娅仔细听着,心里同步分析。smith医生这个名字之前听墨小羽提过,当时他让gary查的两个人当中的一个就是他。至于david,这名字叶娅就更是如雷贯耳了,这些天,听墨小羽母亲叫唤的都快听出老茧来了。
看来,这个lucas所说的话,不是完全不靠谱的。
叶娅正如是分析着,只听lucas又继续念道:“可是没想到,这个方法被bd的人利用,不但害她病情更加严重,而且还成了他们算计舅舅的工具,舅妈,这几天你注意到那四个跟在舅奶奶身边的白衣大汉没有?其实他们都是bd的人,伪装成医院派来随行的护工,一直在暗中操控舅奶奶,她每一次发病,都是预先催眠好的,他们只要随时给出相应的暗示即可。
他们先让舅奶奶频繁发病,以此来摧毁所有人的意志力,尤其是舅舅的,同时还让你们吃不下睡不着,身体各方面机能下降,等到你们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不堪重负、严重疲乏,完全失去警觉性及防御意识时,就使出最后一击——还记得昨天下午,他们突然提出换窗帘的建议吗?那就是对舅奶奶的最后一个催眠暗示,让她点火!
那幅新换上的窗帘里浸有一种特制的迷药,遇高温挥发,混入空气,被吸进人体后,会迅速引起中枢神经麻痹,从而导致昏迷,当时,所有企图冲进去救舅舅的保镖都被那味儿放倒,我赶到时,就看见房间里躺了一大片,那四名白衣大汉正戴着防毒面具,抱着昏迷的舅舅从卧室里出来,那个时候,火势已被扑灭,迷药效力大大减弱,我和我带去的人才没有受到影响,经过一番周旋后,从他们手里救出了舅舅。”
lucas说到这里,语气是掩不住的得意,就像个等着被老师表扬的学生。
“这件事为什么你会了解的这么清楚?”
可惜,叶娅没能如他所愿的给出表扬,只是冷静理智的提出质疑。
lucas并未介意叶娅语气中的不善,依旧一脸诚恳的说道:“舅舅原本是打算接了舅奶奶后就马上离开的,但是他们一到美国后,就发现被人跟踪,并且所有出入境的证件手续都被人扣住了,gary怀疑舅舅的行踪已被暴露,所以联系我帮他想办法调查,我才能第一时间了解到这么多信息。”
“那墨小羽的母亲现在在哪儿?有没有一起得救?还有gary呢?”
lucas的神色突然变得沉痛,语调也随之沉重起来,“他们死了!”
“什么?”叶娅惊呼。
“我到的时候,正巧看见舅奶奶站在露台的护栏上,gary去救她,两人一起失足掉了下去,我晚了一步,没能拉住他们。”
“怎么可能!他们为什么没有被迷倒?你是不是在撒谎?”叶娅顾不得控制自己的语气,咄咄逼人的怀疑冲口而出。
lucas却只是四两拨千斤的解释道:“我没撒谎,这个问题我也想不明白,于是专门去咨询了医师,他告诉我,舅奶奶可能因为长期注射镇定剂,对麻药产生了免疫;至于gary,他曾经是个军人,经过专业训练,发现空气里有异味时,只要采用闭息的办法就能轻松躲过。”
叶娅彻底傻住,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尸体找到时,已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这件事,你一定不能让舅舅知道,他受不了的。”lucas说着说着,有些激动起来,一把拉住叶娅的手,瑟缩着说,“舅妈,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好好跟舅舅解释,我真不是故意不救他们的……”
叶娅被这消息震惊的七魂不具、六魄皆散,所有感官和认知统统弥散,更别提思考了。因此,只能条件反射的拍拍他的手,安抚道:“放心,这事不怪你,我会跟墨墨好好解释的。”
车厢里随之安静下来。
这条路很漫长,并非叶娅心理原因,而是事实上他们确实走了很久,叶娅觉得他们已经出了城,跨了海,具体去了什么地方,完全不得而知。
对此,lucas的解释是,“现在bd的人在到处找舅舅,我不得不把他藏在一个尽量隐蔽的地方。”
叶娅找不到这话的破绽,只好选择沉默。
他们最后来到了一个小镇上,在那里的医院重症监护室里,叶娅终于看到了墨小羽。
然而,透过厚厚的玻璃窗,叶娅只看了一眼,便重重的闭上了眼睛,无法再继续看下去。
墨小羽躺在床上,喉管被割开,插/进粗粗的导管,鼻腔双手双脚也都插满了各类粗细不一的管子,为了防止他突然醒来,因疼痛不适,身体乱动,或是拔掉喉咙的导管,医生用绷带将他的双手双脚捆绑在了床边。
周围,各类呼吸机、监护仪……都在争相叫嚣着发出刺耳嗡鸣的声音。
墨小羽被五花大绑的捆在床上,远远看去,就像一条浑身长满了触手的章鱼。
这样的画面,即便过了许多年后,依然清晰的印在叶娅的大脑里,刺痛着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在他们此后的大半生里,面对墨小羽的任性妄为、无理取闹、胡搅蛮缠,叶娅统统纵容到了毫无原则的地步,周围人很不理解,觉得叶娅爱的太没骨气,就连他们的宝贝们都忍不住羡慕嫉妒恨到了极点,认为他们的老妈太宠着他们的老爸了,却不知,早在这一刻起,叶娅就在心中暗暗发了毒誓,这一辈子,她要好好宠着眼前这个男人,把他宠到天上,宠到骨子里,此生此世,就想宠着他!
“医生说舅舅呛入了浓烟,造成呼吸道损伤,再加之他本就有很严重的哮喘,如今几症并发,导致肺功能衰竭,呼吸窘迫,人到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情况相当紧急。”
lucas在一旁不无担忧的说,“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为他急救的医生出来说,舅舅的求生意志似乎很薄弱,这才是他们最为担心且束手无策的,于是我想办法找到了你,或许现在,只有你才能帮得了他。”
叶娅点了点头,“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lucas看了眼主治医生,得到他的肯定后,才回答说,“当然可以!”
第74章 chapter74
监护室里幽暗静谧,叶娅走进去时,说不清自己有什么感觉,或许是怕到极致就不觉得怕了,又或是心里慌到极点,人反而就镇定下来了,那一刻,她脑海中只萌生了一个念头——如果墨小羽就此一睡不起,那么她也不要再醒着走出这个房间。
这辈子,她活得很现实,凡事都以自己为先,审时度势、量力而行,从不会为了任何人或事勉强自己,更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万难境地,去挑战那种“不成功便成仁”的难关。
在叶娅的人生信条里,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得不做,没有什么人是非他不可的。
可是现在,叶娅清楚的知道,在她的生命中,原来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是非他不可,有一些事是不得不做的,这一次,墨小羽把她逼入了绝境,她不得不破釜沉舟,爆发一回。
叶娅走到病床边,看着上面躺着的墨小羽,那么的苍白荏弱,几乎与周围雪色的床单融为一体,在监护仪器发出的幽蓝荧光的印照下,仿佛随时会羽化消失似的。
叶娅抬了抬胳膊,想要抱抱他,却发现墨小羽全身上下,被无数管子盘根错节的萦绕着,根本就没她下手的余地,无奈之下,只得双膝着地,在床边跪了下来,伸出右手勾住墨小羽的小拇指,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虔诚姿态看着他。
“墨墨,我来了,对不起,知道你故意推开我,是不想让我陷入危境,可是怎么办呢,虽然明明知道你现在处境很危险,我就算跟来也帮不了你,反而还可能成为你的拖累,可我还是不受控制的找来了,原谅我的任性/吧,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也会有为了某个人不顾一切、豁出一切的一天。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很洒脱,不会受到任何人的牵绊,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没有遇到自己真正在乎的人。”
叶娅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索性埋下头去,将脸贴在墨小羽的小拇指上,轻轻的摩挲起来。
在此之前,叶娅一直都是个唯物论者,向来只相信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这些年,她争名夺利,追逐权力,崇尚物欲,坚信只有把这些东西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越多就会越强大。可是,此时此刻,在这个房间里,叶娅穷尽毕生精力追求的那些东西,统统派不上用场,用它们堆砌出来的所谓强大,也不过如海市蜃楼般,虚幻缥缈、不堪一击。
有生以来,第一次,叶娅想要相信一回精神的力量。
“墨墨,我接下去说的话,听起来可能会很肉麻,甚至有些矫情,换做以前的我,肯定打死也不会说,可是没办法,这次你逼得我无计可施了,如果再不说,可能真的会失去你,所以……就算再恶心,我也不得不说出来让你知道,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你要仔细听好了,我相信你能听见!”
“你在我妈妈办公桌上看到的那张照片是我十二岁时拍的,那一年,是我人生中的转折点,在此之前,我就跟所有普通家庭出身的小孩一样,单纯的快乐、傻傻的幸福着,有一双疼爱自己的父母,一个和睦美满的大家庭,那时候,在我的眼中,整个世界都是五彩斑斓的。
可是,此后不久,我爸妈离婚了,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些年,我所拥享的幸福,都是我妈妈忍辱负重、竭力为我编织出来的假象。我每天眼里看到的、心里感受到的,与它们实际发生的大相径庭,恩爱的父母其实早就没了感情;慈祥的父亲原来已经背叛了家庭,在外面有了另一个女人和孩子;视我如掌上明珠的祖父祖母,其实心里一直对我身为一个女孩而抱有遗憾……
一夜之间,我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所有美好的东西,统统覆灭不再,原有的缤纷也如泡沫般随风消散,我的生命里只剩下一片惨淡灰色。
我不再相信爱情,不相信婚姻,更不相信男人,我告诉自己,这辈子,一定不要像妈妈那样,活得那么憋屈,坚决不会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我要为自己而活,活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精彩!
于是,从那以后,我的生活过的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