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是骨肉之情难以磨灭,想着他们在牢狱中,清晨醒来,枕上已是泪痕宛然。
    可巧贾敏进来,见到了,便软言劝慰,道:“娘素日里都说,善有善报,而又恶报,如今,是他们自己毁了自己罢了。”
    说着又叹道:“如海已经跟四爷和十三爷说了,娘若是愿意,牢狱里打点好了,娘随时去的。”
    贾母老泪纵横,拉着贾敏的手,泣道:“我一个老婆子,还能有几年的活头?便是死在了狱里也是不碍的。只是我老了,又怎么能白发人
    送黑发人?我的儿,你只管实话告我,到底怎么一个罪名儿?我也好心理有底儿。”
    贾敏叹道:“除了一些无辜的家吓人已经入册变卖之外,几个曾为非作歹的奴才也暂且和主子们押在了狱中。好几个奴才,长着主子们的
    脸面,作践死了任命,甚至还有鱼肉乡民者,更有周瑞家的,因随二太太的意思,害死了金钏儿,私藏了江南甄家和金陵王家的财物,还曾用
    影子打点过官府,保了她来历不明的女婿冷子兴。”
    贾母听得面色惨白,她本道金钏儿时给人耻笑才跳井自杀的,如今才明白,竟是周瑞家的害死的。
    贾敏又叹道:“许多罪名,都是朝廷上的,我也并不深知,虽然四爷确是有给玉儿报仇之意,但是极大的罪名,仍不再那一点子银子一点
    子算计上,却是因贪污受贿近数十万白银,任上亏空,长着自己一点子体面也替别人包了官司,那薛家当年打死人命就是一件,四大家族联络
    有亲,盘根错节,成为了极大的蛀虫,四爷是不得不除。”
    贾母低头沉思了片刻,苍老的面容上竟是刚毅,道:“敏儿,你的话,我心里亦有数,既然能见见他们,就去见见罢。”
    说着迟疑了一会,问道:“宝玉石年轻小孩儿家,环儿心意,娘是看在眼里,明在心里的,素日里宝玉对玉儿的胡言乱语也是有的,说不
    得,自然四爷也有些私心在里头。因此才将宝玉一房里,也和二太太他们一般押解在牢狱里。”
    说着又道:“我虽没见过宝玉,却也知他从小儿就生在与膏粱锦绣之中,多大的苦头也是没吃过的,天性纯澈倒也是罢了,偏他只拿着天
    然二字来逃学不上进,人生在世,不与世俗之人同流合污原是对的,若斯他这般并不读书上进,不能为百姓谋求一点子福利,连自己也是养不
    活的,不但妄自生为男儿,也是极大的蛀虫了,又怎么能口口声声说别人世俗功利?在那里,吃点子苦,若是出来,也该知道惜福了。”
    贾母点点头,道:“我自然是明白的,因此也不求你们给他们求情。什么时候打点好,我带着丫头们去罢,你若是去了,少不得,你也知
    道那大老爷的,极没脸面,必定又闹着你。”
    贾敏道:“已经各处打点好了,只看娘什么时候去。”
    贾母站起身,道:“今儿就去罢,也很该他们吃一点子苦头了。”
    走出房屋,却不知何时,竟漫天皆素,地上白雪半尺,雪压穹枝,美化落了不少,残红似血,冷冷点点。
    车娇衣物吃食等,贾敏都已齐备,又吩咐几个极灵巧的小厮跟着办事,原是全了贾母怜惜子孙的一点子痴心。
    贾敏是极聪敏的人儿,自明白雍正之所以布法罗贾家的缘故,落于牢狱,度日如年,比之一刀杀了,反是死了是解脱。
    一入牢狱,越往里走,越是幽暗,一灯如豆,霉气刺鼻,加上一些凡人嚎叫,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贾母批过着斗篷,浮着鸳鸯的手,颤巍巍地往里走,因是上面早有交代,因此老头也是十分殷勤的。
    那老头因回说道:“遵从上面的意思,贾母玉夫妻两个是单个牢房里的,左边是贾赦浮起,右边是贾政浮起,也有各人房里的小粉头小老婆,贾赦左边是贾珍浮起,再左边是贾琏浮起,贾政右边是薛蟠他娘,余者家下奴才堂族待罪之人皆在一处。”
    贾母忙吩咐鸳鸯拿了银子与牢头买酒吃,去去寒气,又叫将随身带来的几坛子酒业送与他们,暗地里自是也塞了一些碎银,那牢头自是喜笑颜开,忙忙挑着灯笼带路。
    贾母先迈进了宝玉的那个牢房,扑鼻就是一阵霉气臭屁,凌乱的稻草,黒湿的地儿还有几只小孩子窜来窜去,中间一张小桌子,桌上几个粗瓷碗,夹杂着一点子酸菜斋粉,一盏残灯摇曳,极右角有一个马桶。
    宝玉和宝钗都是呆呆地坐在一丛稻草旁,两人身上还合着披裹着一件极大破的毡子,旁边还有秋纹恨恨地坐着。
    想起宝玉素日里锦衣玉食,非山珍海味不吃,非奇珍异味不吃,想起他房里各种香袋子象毯子香球子的沉速麝香,贾母悠悠一声长叹,面色也自然而然凄惨起来。
    秋纹眼尖,见到了贾母,急忙跳了起来,爬到牢门边叫道:“老太太,老祖宗,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贾母冷冷地看了一眼秋纹,宝钗也和宝玉急忙站了起来,那宝玉更是慌乱,扑到贾母狡辩便大哭起来。
    “老祖宗,孙子好想老祖宗,老祖宗,是来救孙子的么?”
    贾母低头看着他,见他面色苍白,形容大瘦,素日里的养尊处优依然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份憔悴和凄楚,想起早逝的丈夫,不由的也是心痛,缓缓伸出拉起了宝玉。
    贾母甫一进牢狱,就是一阵冷森森的,不自禁打了几个哆嗦,吩咐鸳鸯道:“你叫跟来的小厮去求求几位官爷,给这里生个火盆子罢,这样冷天,竟是冻出病来了。”
    说着瞅着宝钗一眼,又道:“宝姑娘又有了身子,总不得挨饿受冻的。”
    随行来的小厮手脚极麻利的,索然送了一个火盆子来,秋纹赶紧扑到了火盆边,贪婪地汲取温暖。
    贾母打开随身的荷包,拿了一块沉速投在火盆里,释放出幽幽的清香。
    宝钗低头,贾母也不搭理她,只拉着宝玉道:“如今,你也很该想想到底你生在世上是为了做什么了。”
    听到贾母并不是来救他的,宝玉自然有些失望溢于言表,闷闷地哭着不说话。
    贾母见状,厉声喝道:“你如今是多大的年纪了?若是别人,早已成家立业,闯了一番子是耶出来了,便是环儿比你小了几岁,如今也是
    个极出挑的任务,偏你竟是拿着家底吃,拿着家里的花,有什么能为了?”
    子吵架之后,宝玉一直浑浑噩噩,并不曾在意贾环的事情,此时听说,方想起竟不曾连累贾环母子,不由得恨恨地道:“到底是一家子亲骨肉,竟不见他们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贾母冷冷地道:“他们娘儿两个,多年来也是极不容易的,素日里怎么不见你好好待环儿一些?今儿偏说这样的话来!亏得你是哥哥呢,
    若是你能有环儿一二分的争气,你也不至于落在这里。”
    宝玉素怕贾母,不敢吭声。
    贾母看着宝玉和宝钗,长叹一声,道:“如今都到了这么地步了,还说这么些做什么?”
    宝钗迟疑了一会,才轻轻地问道:“我们到底是一些什么罪名儿,怎么一晃就落得这般?”
    贾母冷冷地道:“是一些什么罪名儿,也只你们自己知道罢了,来问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是我贾家祖上积德,才有这么些不争气的子孙
    ,娶了这么些黑心肠的媳妇子,连一个不曾得罪你们半分儿的姑娘也算计!”
    说着便叫鸳鸯道:“今儿来了,我也老了,不耐烦没个牢房都去的,请官老爷行个方便,都暂且放在这里聚一会子罢。”
    一时个人都到了这里,贾赦邢夫人贾琏鞥人都是扑到贾母脚边恸哭,嘴里只管问道:“老祖宗是来救我们的么?”
    贾母也忍不住恸哭,半日才擦了眼泪,冷笑道:“救你们,我一个老婆,没给你们带累道这牢房里,就已经是沾了女儿极大的光了,如何
    救你们?如何救?你们是能救的么?你们是黑的还是白的?”
    说着又哭了起来,道:“别人都说,养儿好防老,如今,竟是叫我一个老婆来替你们这么些不争气的东西打点着!”
    贾政一直不肯言语,这是方上前磕头,含泪道:“都是儿孙不孝,也是儿孙们自作自受罢了,如今好歹有敏妹妹,老母亲且自己保养,也
    不必替这我们这些不争气的儿孙大殿周全,各人,安天命罢了。”
    对于贾政,贾母心中却还是三分怜爱的,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贾赦岂能甘心的?自是口口声声叫贾母救了他出去,一面说,一面又道:“还有我那个女婿儿西林成,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他在跟前
    说几句话,岂不是两便的?到底我可是他的泰山老丈人!”
    贾母起的浑身颤抖,骂道:“你把迎丫头准折卖了给阿成的,你当我不知道?你又有什么丈人的款儿?好在阿成是极度疼二丫头的,若是
    二丫头有了个什么好歹,便是你十条命,也赔不起!在这里,你也不静心想想你的罪过,却说这么些事情来,静不知道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长的
    !”
    想着来瞧他们,却还要受气,更是恼怒,便低低地对贾政道:“你素日里规矩做官,皇上是知道的,必定也不会难为了你,你的性命,自
    然也是无忧的。你且放心,珠儿媳妇和兰儿,环儿和赵姨娘,几个都是妥当的,珠儿媳妇和兰儿住在我在铁榄寺置办下的田庄里,兰儿极用功
    的。”
    顿了顿又道:“环儿有能为,你也晓得,他自己买了一处四合院,娘儿两个,又把当日历服侍赵姨娘的两个小丫头,还有彩云彩霞都赎了
    出来,日子也是极安稳的,你也莫担忧。”
    贾政点头,道:“环儿昨儿也来看过儿子了,说明儿里还来。”
    贾母听了,却道:“如今看来,倒是这环儿还有几分你夫妻的气魄。”
    说着又紧紧瞅着面色惨白的王夫人,缓缓地道:“如今你可明白你的罪行了?这么一个家,竟都叫你们给败了!我且问你,今儿你得给我
    说实话而儿,给林丫头放了滑胎药料的小丫头子,是不是你指使的?”
    王夫人双眼放光,喜得叫道:“孩子没了,孩子没了是不是?”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就知道,她那么衣服风流模样,两只骚眼睛只会勾引人,孩子必定没了!”
    目光之中,三分恨意,十分癫狂。
    贾母伸手就是给她一记耳光,骂道:“我倒是要知道,林丫头从小儿得罪了你什么了?处处算计着她,用尽了她的钱,拿着他想换薛家的
    生意,还有什么你们是没做的?如今连她独自里一个没出世的孩子iye不放过?”
    贾政听了一把抓起王夫人的衣襟,厉声喝道:“你竟敢害林丫头的孩子?”
    王夫人手舞足蹈,笑道:“死了死了,该死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