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宁家的主子,个个穿的都是这种一尺布一锭金的棉布
    。
    连朝廷都礼让三分的三大家族之一的宁家,吃穿用度堪比皇室,再看这位踏着稳实的步伐出现又走过的,他们的少夫人
    ,金簪玉钗,精美的步摇随行轻盈摇摆,狐裘雪衣,披肩处一朵木槿花不娇不艳点缀,眉眼隐笑,淡淡移过来的那么一
    望,看的人也许只有那么一眨眼,心底便留下一句词,雍容华贵。
    她不美,可再精致华贵的首饰衣服也掩藏不了她浅浅一笑留下的震撼。
    她就这么走过,留下的记忆却无比清晰。
    真的就和平日没什么两样,歆兰跟在后头,紧接着他的脚步走进景泰院,她的少爷早迫不及待跑出来,双眼紧紧落在他
    的身上,一句薇儿半天才冒出来,就像在心里重复了数万遍,临到眼前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
    歆兰的视线落在少爷紧紧握住他的那只手上,他的皮肤比少爷黑些,手掌有几块薄茧,尽管少爷找过不少药膏来抹上,
    却没见消过,那是经年累月留下的痕迹,证明他从前经历过的艰苦生活。
    这样的手握在一起,应该会觉得有些扎人,尤其是少爷那双从未做过粗活柔嫩白皙的双手,但她每次见到时,自家少爷
    都是不由分说紧紧握住。
    拥有这样温暖目光的人,这双手一定也是温暖让人眷恋的吧。
    景年,你怎么又在外头等了,天气冷,着凉了怎么办?
    我想见你。
    你啊……
    夫人病后,少爷亲自照顾,每日他前来时,都是这样的对话开场。
    一个担忧无奈,一个佯装着平静,眼底却透露着期待。
    娘今天身体怎样?
    好多了,再过一天,应该就能全好了。
    那就好。
    他们肩并肩,相携进屋,歆兰停留在外,静静目送二人。
    不知何时,她的少爷已经和他一般高了,紧密的依偎,若是不知道真相,一定会为眼前的温馨会心一笑,而如今,此景
    在眼前,看着看着,心底不由发酸。
    镜花水月。
    渐渐有些明白他一定要走的原因。
    在还清楚这只是虚幻的时候离开,惆怅只是暂时,若真陷进这个梦里,到时候分不出真实,退不出走不进,何其痛苦?
    那一天,吃过早饭,少爷宁景年被老爷支出府外办事,那一天,老爷的屋内,老爷夫人和他,谈了将近一个时辰,那一
    天,少爷回来时,他已经回到景年轩。
    那一天,景年回府后先见了父母,然后急匆匆地奔回自己的景年轩,找到程跃,拽住他的手劈头就问:「薇儿,我听爹
    娘说,明日你要到城外的寺庙去祭拜?」
    「是啊。」
    景年几乎是跑着过来,头发有些散乱,程跃细心地抽出一只手为他打理好。
    「这么如此突然?」景年蹙着眉,几缕不愿:「这几日娘病着,工作虽然有人帮忙打理,但必须我亲自处理的事情压了
    一堆,今天出府就是有件事拖不得了……薇儿,改日等娘病好了再去,到时候我一定抽出时间陪你去。」
    程跃笑着轻轻摇头:「你不用陪我没关系,而且,我明天一定要去的。」
    「为什么?」
    程跃顿了下,才道:「那是我们那边的习俗,嫁出去的女儿若是离家太远不方便回去探望亲人,到了祭拜祖宗的日子时
    便去庙里祈福,保佑家人。」
    听他这么说,景年有些急促:「可是、可是……娘的病没全好,就算我能再压一天的事情交给其他人打理……」
    「景年,你就在家里,我一个人去就好。」
    「不行!」景年斩钉截铁地道:「来安阳这么久,你头一回出门,我一定要陪在你左右。」
    程跃只是一笑,景年的言行他们早已预料到,对策一箩筐,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等着。他坚持要走,宁老爷夫妇也觉
    得他不能再多留,所以明日之行,是绝不容拖缓了的。
    看他不以为意的态度,景年还以为他是不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于是更为认真坚定地道:「薇儿,若你明日非去不可,
    那我务必要陪你一同前去。休养了这几日,娘的病早好得差不多了,我少一天不在也没关系,不是还有下人吗?而且这
    几日我笨手笨脚,其实也没把娘照顾得多好,时不时添乱……再说,我明日陪你一块去,爹娘也不会说什么。」
    程跃轻轻地摇摇头,淡笑着道:「你忘了你照顾娘的真正原因了?爹娘含辛茹苦养育照顾你长大,身为儿子,你罔顾他
    们的意愿,还让他们为你的事情操劳哀愁已是不孝。现下娘感染风寒,你照顾她是在将功折罪,就真是照顾得差强人意
    ,看着你在为二老辛劳的分上,他们也会欣慰于心。若娘病还没全好,你就甩手不干,这不是寒了他们的心吗?」
    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也够压得景年不知该如何回话:「薇儿,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景年,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来日方长,不是吗?」程跃温暖的目光落在景年脸上:「娘还病着,明日
    我也没心思游山玩水,上庙里祭拜,也顺道为娘祈福,你放心,祭拜完我就回来,绝不耽误。虽然我不爱出门,但等家
    里没什么事了,我答应你,到时候就和你一同去街上逛逛,还不成吗?」
    「薇儿……」
    听她这么说,心里也不由软上几分,可终究还是有些不愿,伸手抚上她的脸,这次她没像往常那样有任何想躲开的念头
    ,反而把目光迎上来,深湛的双眼里暖意融融,让景年心底也不由逐渐温暖。
    「好吗,景年?」
    景年沉默不语,最后长吁一口气,双手一伸把她揽进怀里。
    「你同意了的,等下次,一定会和我出去。」
    程跃的脸枕在他的肩膀上,垂在两侧的双手慢慢放上他的背后。
    「好。」
    「而且,要陪我一整天。」
    程跃不由笑,才认真不到一会儿,又开始孩子气。
    「好。」
    「还有,我带你去哪儿,你都陪去。」
    「好。」
    若有那日,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
    鼻息间,是景年身上的味道,不禁闭上双眼,静静感受,只放纵一会儿,享受此刻的平静,贪恋他此刻的温柔。
    感受怀中人头一次的柔顺,景年说着说着,嘴角不由漾开一抹满足的笑,可惜怀里的人看不见,这一抹得尽天下之一切
    般,倾国倾城的笑。
    若是看见又如何,不过是再一次情不自禁的沦陷,再艰难痛苦万分的抽身离开罢了。
    ******
    第二日清晨,程跃走出宁府,景年和宁老爷相送,宁夫人抱病不能前来。
    就好比程跃要出远门没个三年五载不回来似地,景年拽紧他的手,怎么也不舍得松开,叮嘱的话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
    可反反复复总觉得说不完,留恋的目光看着看着,看多少遍都这么炙热。
    眼见时辰一点一点过去,初冬懒懒的太阳也渐渐揭开了云被,柔和的光芒照在屋顶上,始终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宁老爷终
    于开口:「景年,你让她走吧。」
    听到父亲的话,景年脸上闪过一抹紧张,手上的劲更大。
    「景年……」程跃试着抽手,却一点儿也松不开。
    「我……」景年看看一身外出打扮的他,再看一眼守候已久的马车,犹豫道:「我……我看我还是……」
    「景年。」
    程跃在紧要关头打断他的话,并示意他,自己的父亲就在身后,会伤父母心的话,最好不要说。
    「放心吧,我会尽快回来,嗯?最慢也就两三个时辰,你不要担心。」
    程跃一边安慰,一边坚守地抽出自己的双手,最后深深看他一眼,毅然走上马车。
    「薇儿!」
    景年想跟上,被宁老爷一把扯住。
    「闹什么,又不是生死离别,不像话!」
    景年也觉得自己太过紧张,可就是放心不下。殊不知在马车上的程跃听得这句话,内心一紧,揭开帘子,静静看着站在
    车下的景年。
    真的是生死离别啊……
    这一眼,真的就是最后一眼了。
    「薇儿……」
    「回去吧。」
    对着万分不舍的景年说道,想了想,又露出一抹笑,似乎,景年喜欢看他笑。
    然而程跃永远都不知道,他的这抹微笑,在景年心底留下多么重的伤。
    乍见时,这抹笑如清泉,缓缓流过涤荡心灵,也让原本有些忧虑不安的景年最终渐渐安定,可在知道,这是他的妻子杜
    薇最后留下的一抹笑后,尔后每日想起,都如一把刀割裂心口,痛不堪言。
    马车开始前进,景年情不自禁地跟随,要不是爹叫人把他拉回来,马车到哪,或许他会跟到哪。
    应该只是暂别,为何他总会有些不安,当马车眼看就要消失在街头,他不由大声喊一声,薇儿!
    应该是离太远了,马车里的人没有动静,就这么消失在景年眼前。
    这一声呼唤,程跃听到了,却没了再看一眼的勇气,当看到宁老爷叫人放在马车里的他的那把剑,恍然如梦。
    扮演另一个人太久,差点没了程跃的感觉,手抚上木制的剑匣,不甚精美的图案透露它的平庸,右手突然紧紧握住,就
    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宣泄,程跃,出了安阳城,便不再有杜薇,只有程跃。
    不知何时闭上的眼睛再睁开,眼角隐约看见一点晶莹。
    马车渐行渐远,程跃木然地摘下头上的所有首饰,解下身上的女装,然后换上他包袱里的男装,用一根布绳把散乱的发
    束在脑后,做完这一切,松了一口气却紧了一颗心。
    换下的东西,被他认真地一点一点收拾好,放进包袱里。
    马车在辘辘声中前进,车夫一声安阳河到了,程跃才揭开帘子看着车外的景致。
    安阳城便因此河而得名,安阳城也因这条河而繁荣,这条大河远近闻名,大小船只几乎排满整个港口,一日复一日的忙
    忙碌碌,迎接运送各地的货物和游人,其中,最大的几艘货船上,宁家标志的旗帜迎风招展。
    程跃第一次看见这条宽广的大河,也第一次这样亲眼目睹宁家的繁荣。
    身处其中时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