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海蜃还是固执地不肯说话,幸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追问,只是拉好自己披在她身上的外衣,将她冰冷的身躯抱得更紧。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听得他又叹了一声,下巴抵在她发上,像在发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低声说:“我在心里建好了一幢房子,大门早已为你敞开,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走进来?”
    说完这句话,他感到海蜃的身躯轻微一震,过了一会,她好像慢慢地放松下来,不再那么僵硬,又过了一阵子,才听得她带着沙哑的嗓音呓语般轻喃:“因为……我怕走近以后,才发现那终究只是一场海市蜃楼,转瞬即逝。”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出口的瞬间就被吹散在风中,但是幸村还是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他的心一紧,话马上就脱口而出:“相信我,相信爱,相信我爱你,就有那么难吗?”
    海蜃动了动,然后慢慢地在他怀中仰起头,本如盈盈秋水的紫眸此刻显得有些空洞,失神地望入幸村眼里,开口,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你……爱我?”
    紧紧地盯着幸村,好像要努力寻求什么东西一样,海蜃再次开口道:“就算……我不是柳生海蜃?不是你一直以为是的那个人?”
    听到她莫名的话,幸村一愣。海蜃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凝视他的目光垂了下去,嘴唇抿成一线,心头那本已沉淀下去的刺痛又隐隐地发作。忽地,她不自觉皱起的眉心上传来轻软的触觉――这个感觉不容她错认,是幸村的唇。
    随即,她就被抱得更紧,几乎是被用力压在他胸前,连他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一直看到的,就是现在,我眼前的这个你,再也没有别人。”
    海蜃的睫毛又扇了扇,一直努力压抑住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不受控制地就刷的流了下来,瞬间沾湿了幸村的衣衫。
    隔着薄薄的衣服感觉到胸前的湿润,幸村皱了一下眉,抱紧海蜃的手将她轻轻推开一点好看清她的脸,只见眼泪好像拧开的水龙头一般不住滑下脸颊,默然的流泪,比起嚎啕大哭更为揪心。克制住随之涌上的心疼,幸村先是以拇指指腹去擦拭她的泪,却发现那根本就不管用,干脆再一次把海蜃的脸按回自己怀中,任她的眼泪全部沾到自己衣服上面。
    幸村没有劝海蜃不要哭,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耐心地等待。直到她最后发出轻微的啜泣,幸村才感觉到没有新的水分再继续渗入他已经湿了一大片的衬衫。
    他稍微放开一点,小心地以手拭去海蜃犹挂在脸上的泪痕,带着一层薄茧的掌心有些粗糙,但他手掌的温度是那么暖和,抚过海蜃滑嫩而沁凉的脸蛋,让她下意识地想更贴近。
    “海蜃……”虽然不想逼她说原因,但看到那双已经红肿起来的眼睛,幸村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一句,“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海蜃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幸村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黯然,他心里隐隐明白,这次的事情大概跟海蜃刚才失神般脱口而出的那句“就算我不是柳生海蜃”有关系,但他却无法作更进一步的推测了。然而,心里再多的疑问,看到海蜃为难的模样,幸村终究不忍继续追问,只是轻轻搂了海蜃一下,柔声安慰道:“海蜃,不想说就算了。”
    “对不起……”闭上眼,海蜃发现自己还是只能重复这句话。
    “你不需要对我说对不起的。我知道的,你也只是……还不敢走出来而已。”幸村轻笑一声,像母亲在摇篮边哄着婴儿入睡般轻喃道,“无所谓,如果你不愿走近我也没关系……你只要站在原地就可以了,我会走向你的。”
    海蜃一震,猛然睁开眼,抬头紧盯着幸村。
    深沉的黑暗占领了广袤的天空,但满天的繁星在那片厚重的蓝色上闪耀着芒白的银辉,似是有浪漫得无可救药的贵族为了博得心上人一笑而奢侈地用碎钻铺满了整个天空,连月亮都在这璀璨的星光下黯然失色。银光照亮了幸村的脸,他挂着温柔而包容的微笑,眼底仿佛聚集了漫天的光华,耀人更胜银河,好像他才是这片夜空的主宰。
    一时间,时间如同静止,只听得到惊涛拍岸的哗哗声,还有海风不断卷来的呼呼声。
    好熟悉的一句话,记得,去年的海原祭庙会上,财前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说,她只要留在原地就可以了,他会来找她。
    那天,财前找到了她。后来,幸村走向了她。只有她自己,一直停留在原地,止步不前。
    然而眼前的少年还是纵容着她,就算她一直龟缩不前,他还是一步一步地慢慢靠近。
    海蜃终于明白为什么幸村在平安夜之后不再提及关于他们关系的话题,因为他早已看清了自己的怯弱和畏缩,所以,他用最大的耐性去等待。他知道自己不会主动迈出步子,所以由他来走近。直到她抬起头时,他已然立于跟前。
    眼底又不禁蒙上一层水雾,幸村背后的星空已经化作一片朦胧的银白,只有那双鸢蓝色的明眸,既深邃得深不见底,又清晰得如同最亮的星子。光影浮动,仿佛穿越时空回到最初,在青川画居外头的走廊,木质的地板,被雨水洗净的竹林,锦鲤游动的池塘,还有,不期然撞进的那一片无边的纯粹的紫蓝,仿若七月的普罗旺斯盛开的薰衣草田……
    她曾觉得,幸村的心思太难以捉摸,所以即便亲近许多,也无法看透他的感情。但原来蒙蔽双眼的只是自己心中的孽障,因为不安的感觉一直存在,因为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爱自己的人,因为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愿再爱自己,所以才会不断地产生质疑,才会看不到,这个少年,虽然是立海大最令人敬畏的神子,但却从一开始就没有在自己面前伪装掩饰过。
    他知道她性子温吞,如果不说的话,就一辈子都不会相信,所以,他清楚而明白地告诉了她,他是喜欢她的。而同时,他也明白她的退避和惶恐,因此在那以后,他便慢下脚步,小心翼翼地向她走来,用涓涓细流般的甘泉,一点一滴地渗透到她的生命,滋润那颗干涸了的心。正因为他都懂,所以对于极端消极的自己,他总是给予太多的包容。
    薰衣草的花语,本来就是――等待爱情。
    而她,也许在更早以前,就已经迷失在那片足以让人溺毙的紫蓝里。第一百零四章  借宿
    更新时间:[2009-02-11 17:4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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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越来越暗,气温也越来越低,幸村终是轻声说:“我送你回家吧!”
    普通的一句话像是启动了可怕的魔咒,海蜃的脸色骤然一变,无意识地用力摇了摇头,声音里仿佛有一丝隐约的惊惧:“不……我不能……”
    幸村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说:“就算是闹矛盾了也得回去啊。再没有你消息的话,柳生该是急坏了。”
    “哥……哥哥?”海蜃疑惑地问,“哥哥”这个称呼才出口,心已经感到一阵刺痛。
    “嗯,是他刚才问我你有没有来找我,我才知道你跑出来的。”幸村顿了一顿,说,“我从没听过人称‘绅士’的柳生用那么急促的语气说话,他很紧张你。”
    海蜃心里狠狠一抽……哥哥……那个……她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哥哥”的人,他心疼的,是他自己的亲妹妹啊!又怎么会急着找她?
    “海蜃?”
    之前好像停止了跳动的心脏早在温暖之下重新跳了起来,但是想起柳生,心口每跳一下,都抽痛一下。不久前的情景浮现脑海,明明只是几小时前的事情,为什么感觉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柳生会怎么想?他会告诉美智子吗?他们以后会怎么看她?接下来她可以去哪里?刚才潜意识里刻意屏蔽的问题在一片惨淡的空白褪去后无可避免地重新出现,露出狰狞的面目。
    “我……现在……”海蜃别过头,压抑着泛滥而起的难过,说,“现在……没办法回去……”
    幸村眉头轻皱一下,就算是在普通家庭里,兄弟姐妹间不时的怄气争吵,总也不至于有家不回,可见,他先前的推测再一次得到验证,所谓的兄妹争执里头,绝对是有什么大事。否则,以柳生成熟稳重的性格,海蜃淡然不惊的态度,怎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只是,看海蜃似乎无论如何也不想说的样子,幸村只能把疑虑按在心中,思绪一转,定神问道:“不回去可以吗?”
    海蜃低着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没有答案。不回去如何,回去了,又会如何?
    不属于自己的家,有她继续待下去的位置吗?
    幸村轻叹一声,说:“你一个女孩子,住到我家来不是那么方便。我带你去老师那里,好不好?”
    海蜃抬头望向幸村,眼睛里闪着疑问。
    幸村对她安抚地一笑,说:“画居那里客房有很多,借住一个晚上没什么问题,至于原因――老师也不会多问的。”
    伊势青川的脾性就是这样,只要是他信任的人,就不会多管。就算是半夜三更满身是血地跑到他家说要找地方躲躲,他也不会问他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就会提供地方。
    海蜃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幸村牵起她的手,沿着阶梯回到大路上,明晃晃的路灯顺着马路延伸下去,仿似没有尽头,但仍不及天上的繁星耀眼。
    朝公车站走去,每隔几米一盏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了又缩短,拉长了又缩短。
    果然,伊势青川看到幸村带着海蜃在晚上来到说要借宿一夜,什么都没问就让人去准备房间,真绪没看出海蜃脸色的黯淡,看到她来高兴得不得了,想跟她睡在一起,不过被伊势以“你太吵了让海蜃跟你同房不是等于叫她今天晚上都别睡了吗”为由拒绝,随后,他就打着哈欠自己回去休息,也不管他们接下来打算怎样了。
    幸村将海蜃送到整理好的房间,看她进了房门,自己的脚步停在了门外,微笑着对她说:“明天是周日,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下午再来找你。”
    什么都不问就替她找到住的地方,还体贴地留给她一个上午的休息时间,说不感激是假的,可是海蜃看着幸村,张张嘴巴,但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然而幸村还是看出了她想说什么,接着说道:“别担心,柳生那里我会跟他说的。”
    海蜃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嗫嚅着说:“谢谢……”
    “海蜃,我并不想从你口中听到‘谢谢’。”幸村依然微笑着,但空气里仿佛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叹息,随后,是他放低了的声音,“我只希望,以后发生什么事,你会来找我而不是一个人躲起来。”
    海蜃一怔,立马就意识到幸村这句话并不是“请求”而是“吩咐”。
    身为立海大刚刚才退位的部长,他平时表现得再怎么温和,在必要的时候,还是可以很强势的。而他也很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该温柔而什么时候该强势。
    海蜃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在幸村炯炯的目光凝视下,终于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幸村唇边的笑容漾开了一些,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手指插到那柔软的发丝中,忽地往自己的方向稍微施力,将海蜃的头往前拨了一下,一个温热的轻吻随即落到了她前额。
    幸村的唇在海蜃额上停顿了一小会后离开,但他的手仍放在海蜃脑后扶着,稍微俯下身子,他以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两鬓的鸢紫色发丝垂落到海蜃脸颊两侧,彼此呼吸的鼻息轻轻地拂在脸上,温润得令人战栗。因为靠得太近,海蜃反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见温柔的话就在自己面前响起,通过极近的距离,几乎是直接撞进她的心里――
    “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可是你的未来,我会守护。”
    安置好海蜃,没有去惊动已经去休息的伊势青川,幸村轻手轻脚地走出主宅,顺着石头铺就的小路走出庭院,晚风轻送,空气中弥散着新芽的淡淡幽香,忽然扫到一旁的小丛青翠,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会。
    已经开过了一季的秋牡丹如今又回归了沉寂,只有盈盈绿意展示着欣欣向荣的生命力。但是去年秋季时花开的那派风光美艳,摇曳生姿却一直难以忘怀。
    幸村微微昂起头,迎望漫天星罗棋布,灿银的繁星铺陈在苍穹之上,仿佛倾泻一地的钻石星尘。踏出了青川画居的大门,他才拿出手机拨通了柳生的电话。那头传来他微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