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看她忙乱,便上来推她回座位道,“你快只管坐着吃吧,老太太那一桌儿有珠大奶奶,其他的丫头婆子们我替你照看,保管招待的她们好好儿的。回头散了你让人拿些螃蟹我带回去与我们奶奶吃了就完了。”
湘云这才仍入了席,又看王夫人站在贾母身边伺候,又要去让她,却被鸳鸯拉到她们那一桌子上,笑道,“姑娘好歹歇着吧,让我们这些丫头们也坐在这里安稳些。”,说着端了杯酒来敬她,琥珀也剥了个满黄的螃蟹,调好的姜汁醋递与她吃了,众人又说笑一阵。
贾母只吃了一只螃蟹便不吃了,一时小丫头端了水来洗过手,便向湘云笑道,“我知道你们后头还要作诗,我可不在这里耽误你们。况这里风大,我倒很不受用,因此先回去了,你们姐妹们顽吧。”
回头又嘱咐宝玉道:“别让你林妹妹多吃,她原身子弱,这东西也凉寒。”又对宝玉贾环道,“你们弟兄俩也别吃多了,那东西虽好吃,不是什么好的,吃多了肚子疼。”
宝玉与贾环忙答应着与湘云、李纨送出园外,邢夫人陪着回去了,薛姨妈与王夫人另去说话,因此众人将残席另摆,湘云又命人收拾了十个极大的螃蟹,让平儿带回去与凤姐吃。其余诸人玩了半日,便开始做诗。
贾环在一边闲看众美女作诗,也不觉得已知的情节无聊,到底众人一致评潇湘妃子的《咏菊》、《问菊》和《菊梦》为前三榜,因此推潇湘妃子为魁。又听宝玉三人作了螃蟹诗,“众人看毕,都说宝钗这首是食螃蟹绝唱,这些小题目,原要寓大意才算是大才,只是讽刺世人太毒了些。”
宝钗因笑道,“这原是玩笑,看完了就算了。倒是我今日要预订下下次诗社的东道儿才好。”
贾环听了心思一转,想到她帮衬史湘云一回,就铺垫着将王夫人重新弄回了贾府众人的视线中,下次要做个东道儿,还不知会扯出什么妖蛾子,因此忙道,“蘅芜君怎么合我抢?咱们头回起社时不是说了,要上我的山庄里去游玩一回,如今这天正好不冷不热的,且我那里有山有水有花有树的,想做什么诗做不成?这可是原先就说下的,老太太那里也提过了。”
宝玉便抢先拍手笑道,“我本想下次我来做东儿,如今琅環庄主这么说,我竟直接不提了,就等着你的帖儿。”
贾环道,“只是我想着开头这两社太密了些,接着便又是初二,赶得太近,只怕做诗做的絮烦,因此我就用咱们上回议定好的,下月十六开社的正日子,请你们到山庄上去,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宝玉自不必说了,算上黛玉、湘云、三春及宝钗,倒有一大半对贾环的山庄十分好奇向往的,因此纷纷附议,宝钗只得做罢。
一时贾环别过众人,满怀心事的出了园子,却见墨砚已经回来了,正背着身儿望向夹道一头,贾环出来的时候,恍惚只看见个棕衣人影儿,一晃就不见了。
贾环因笑道,“你张望什么呢?”
墨砚想是十分出神,因此竟被唬了一跳,慌忙回身道,“爷走路也没个声响儿,唬死我了!”
贾环笑道,“是你有事儿呢,袖子里藏的什么?别攥了,我都看见了!”
墨砚十分尴尬,遮遮掩掩的拿出个水青色的荷包儿来,笑道,“不过他们给了个荷包,没什么稀罕的。”
贾环见那个荷包上头并不是什么好料子制的,缝的两只蝴蝶也实在不怎么样,也没与一般荷包似的打上络子挂在上头,不过坠了两颗碎流苏头儿,因此奇道,“这比秀云锦月弄的差远了去了,谁给你的,怎么好意思送人呢?”
贾环原意是玩笑的话,谁知墨砚结结巴巴辩道,“这是头…头一回….缝的,就给了我,好歹的…也是份心意。”
贾环只当他不好意思,便笑了笑,没再往下问。
正文 醉花荫
却说贾环回到山庄,不稍多时,就快马跑来了个精壮汉子来求见,道,“我家主人说多谢环三爷的美意,明日必得空儿过来。”
贾环见龙四那边约好了,就使人告诉庄子上,吩咐明日一早送几篓子好螃蟹过来,只要个儿大团脐的母子。
原本今日宝钗让薛蟠弄进来的螃蟹也不错,只他坐在席上对着贾母、及邢、王、薛三位夫人,吃得不自在,又因贾母兴致不高,坐了片刻就走了,因此倒让他和宝玉一通跑腿,实也才吃了一只螃蟹。
灶上的徐娘子见了这么多的肥蟹,不由喜道,“今年这些螃蟹竟好,个个儿的满壳儿蟹黄,爷没去过南边儿大约不知道,我们那里的人最会做螃蟹了,尤其这湖蟹,其实吃的就是里面的蟹黄蟹膏,把螃蟹拿起来对着阳光一看,中间对称的两团黑黑的影子就是。你看这几只里面的蟹黄都这么多。如今弄这么多蟹子,是想怎么吃呢?”
贾环便道,“我就知道蒸着吃,或者做蟹黄包儿,还能弄成什么呢?你尽管随意做就行,另搭配几个吃螃蟹吃的小菜来。再多煮些螃蟹,你们也都吃一点。”
徐娘子答应着去了,晌午时便整治出了一桌螃蟹宴,除了贾环说的蒸螃蟹,蟹黄汤包,还有蟹粉狮子头、蟹黄豆腐,芙蓉蟹丸,桂花蟹羹四样,又有碧螺虾仁、眉炸梅卷,香菇菜心、鸡油笋丝四样配菜。
龙四原是什么龙肝凤胆都尝过的人,也是头一回见这么多种以蟹为主的菜色一起上来,不由向贾环笑道,“我看你对诸事都上心,似乎什么都想碰一碰,其实最上心的还是吃。不但外头你最喜欢摆弄的就是锦绣酒楼,连那些西洋玩意儿都放进去,家里还专门置了灶上娘子,又挖空了心思从南方弄些稀奇古怪的吃的来,也好在你会挣,不然手里的钱还不够你吃的呢!”
贾环笑道,“民以食为天,我这样儿又有什么不好?况还回回想着你,有什么新鲜的好吃的,少了你的份儿了?”
龙四瞧着他微微一笑,点头道,“是,我本十分承你的情的。”又让随从上了两坛酒,笑道,“吃螃蟹,就需得烫了滚热的酒来伴着才好,也不会将寒气积在腑内,这两坛酒原也是不可多得的好酒,普天下只得二十八坛,今日我特意带来,为你助兴。”
贾环看只凭那两只坛子,就是一对线条优美的青花瓷罐儿,上面的花果缠枝图案描画的十分细腻均匀,若能传到后世,说不得又是一对天价古玩瓷器,因此眼前一亮,道,“这两个酒坛子喝完了给我留下,我要收着摆起来。”
龙四好笑道,“这是什么宝贝呢?也值当你摆。难道你这里还少摆的物件不成?”
贾环也不理他,一会儿热酒烫了上来,斟满杯中,看似粘稠流动的黄金,闻起来却瞬时就自周遭儿浮动起一片馥郁的甜香,又一点不觉的刺鼻,贾环惊讶道,“咦,这酒真香。”
龙四自得的一笑,“这酒里也有葡萄,却比你弄回来的葡萄酒如何?”
贾环就道,“古人曾有诗说‘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可见咱们也是从很早的时候就有美酒,只是如今流传下来的不多,倒让西洋那边成了葡萄酒的起源之地。若论源远流长,他们的东西自然比不上咱们。可也有许多新鲜东西罢了,也不能一概而论。”
说着两人干了一杯,又吃螃蟹,贾环原不是贪杯之人,今次实爱那琼浆化在舌尖的味道,又尝着香香甜甜的如同花露一般,一时不以为意,慢慢的却喝了许多。
龙四只笑陪着他喝,待两人喝了有大半坛的时候,便拉住贾环道,“还想吃点什么,梅卷要不要?”
贾环只觉得仿佛被包裹在一团软软的棉花团里,浑身暖洋洋的,动也不想动,其实已经坐不住了,不觉半边身子靠在龙四身上,摇头道,“不吃了,再喝一杯酒。”
龙四将他扶在自己膝上坐好,此时院子里的人都让贾环遣走吃螃蟹去了,单只龙四的两个随从护卫站在后头,这两人全程只垂首盯着地面,仿佛地上有花儿似的。
龙四按着贾环去够酒壶的手道,“已经喝了小半坛了,从来都没喝过这么多。”
贾环两腮绯红,一双眼睛却亮的动人,望着他软软的道,“再喝一杯。”
龙四深深吸了口气,半晌才吐出来,叹道,“你还这么小….”
贾环已听不大懂了,只看着他笑,龙四只好道,“那就喝最后一杯。”
伸手在那如玉的脸颊上细细摩挲了几下,究竟觉得不足,只是龙四的心性何等沉定,心知此时并不是时候,因此已将鼻尖挨到了贾环的鼻尖上,硬生生的又克制住,伸手倒了杯酒喂他喝了。
贾环心满意足的靠在龙四怀里,听龙四笑道,“只顾喝酒了,上次你说要弄水泥,也没顾上给我细讲讲,那是做什么的?”
贾环眨眨眼道,“水泥么?做什么的?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的。”
他这话说的极其缓慢,声调又软,可见是醉了,又跟那些醉了就大舌头的人不大一样,因此龙四逗他道,“是什么事?”
贾环歪头想了想,道,“修河堤。”
龙四一怔,不由问道,“修什么河堤?”
贾环道,“黄河,五年一泛,该好好修修。等修好了,我才要凭这个功劳向你讨个诰命。”
龙四心中一动,轻声问道,“什么诰命?你的夫人的诰命?”
贾环半晌才缓缓的摇摇头,道,“给我姨娘,就从此放心了,再没旁人能欺负了她去,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不过你要是不给,也没关系。”又颇为忸怩的脸红道,“不封也没关系,修河堤,是为了两岸百姓,原也不应该拿出来说。”
龙四不觉的搂紧了他几分问,“你有什么把握能修出不让黄河泛滥的河堤呢?”
贾环仰头望着他理所当然道,“水泥啊….”
龙四还是不解水泥是什么,不过大约猜到又是贾环想弄的什么稀奇东西罢了,因此也不再问,恐他说多了话呕酒,便抱起他去书房里躺下,又命人熬了醒酒汤来,喂他喝下。
只这一回贾环却喝得比上次多多了,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才起身,起来后觉得头沉乎乎的,不由埋怨无论再好的酒,喝多了总要上头。又想起来昨天自己恍惚亲亲密密的坐在龙四怀里,两个人还一起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也不知是不是做梦,因此叫了墨砚、青箫来问道,“你们俩昨天躲起来吃螃蟹吃的倒痛快,也不来管我,只教人家把我灌醉了呢!”
墨砚笑嘻嘻道,“明明爷昨天还那么大方,跟我们说尽吃管够,不够再去庄上要去,今日又来嫌我们。”
青箫也道,“龙四爷原也不是外人。”
贾环被噎的无话,还不死心的问,“你们昨天究竟看没看见我是怎么醉的?我想着我喝的也并没多少。”
墨砚道,“小的们吃完了回来时爷已经喝了醒酒汤在书房里间睡着了,龙四爷在外间写了一会儿字,看着倒像是一首诗,不过龙四爷嫌不好,写完又给烧了。”
贾环忙问道,“看见写的什么没?”
墨砚挠头道,“不过一句半句的,好像是什么‘夭夭桃李花,灼灼其华’什么的字。”
以贾环的平平诗才,自然没听过这是什么诗,不过以为龙四写的是诗经桃夭,墨砚记错了,于是笑骂道,“叫你们平时好好读书,总当耳旁风,如今正经事也用不上,快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墨砚与青箫双双出了书房,这才问道,“咱们真不把爷抱着龙四爷唱曲儿的事告诉他么?”
青箫一脸淡定道,“这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