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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等忙问何事,贾环便把元春赏赐给自己的荷包儿不知为何落到了被害宫女身上的事说了,贾府中诸人只听说贾环被吴贵妃陷害调戏宫女,实是想要对付元春,后幸得圣上英明,吴贵妃的奸计并未得逞自己反遭了惩罚等等,内里的详情并不清楚。如今听见贾环说还有这样的事,众人之惊,不免比听见贾环被诬陷时尤甚。
贾母就拍着桌子向三太太、李纨等怒道,“你们都是死人哪,出了这么个吃里爬外的畜牲,竟然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发觉?难道非等哪天旁人把要命的东西藏进咱们家里头来抄咱们家了,你们才知道?”
李纨、探春忙得跪下,三太太也哭道,“我说你怎么那日来把东西都收拾走了,原来是咱们家里不干净!是哪个该杀千刀儿的黑心窝贼,便有什么就冲我来,何苦害我苦命的儿….”
宝玉等忙将李、探二人扶起来,又劝贾母、三太太道,“这人在暗,咱们在明,岂不是防不胜防的事儿,况那荷包儿并不值几个钱,谁会天天看着呢。实不能怨三太太、大嫂子她们。”
一直从旁未作过声的宝钗也劝道,“三太太屋里的人哪个不是老太太、太太手里调|教出来的顶好的丫头,断没有这样背主害人的,倒是那些上不得屋里的小丫头子们,年纪又小,眼皮子又浅,依我看,她们一时被人哄了干出这样的事来,倒也可能。”
贾母听了便一叠声儿的叫把府里那些小丫头子们都拿来问罪,探春叹道,“只怕迟了!”
宝玉便问为何,探春道,“你不想想咱们素日看过的戏文、听过的故事里,那些坏人害人哪有还留下把柄的?若真做了这样的事,只怕早就藏起来了,岂会等着咱们去找。我如今已经想起来,前几日妈妈院子里不是有个叫小鹊的丫头叫她家里接出去,结果回来说掉池子里淹死了的,当时我还奇怪,既是回家见亲戚,必定是许多人在一块儿,怎么会让她救不及竟至被淹死的呢!”
贾政忙命人去找了小鹊的家里人,说是他老子娘回家办丧事还没回来,又急忙出府去找,哪里还找得着!贾母气得又叫凤姐儿,“你仍旧来管着这边儿,先把府里头的人挨个儿都查好了,有那看着不是好东西的趁早儿撵出去,凭他是哪个主子的心腹也不用理会。这多少年我都想着为儿孙们慈悲积德,愈发养出这些忘恩负义的畜牲来了!!”
众人见贾母盛怒,连忙一一应下,贾政等又想找到小鹊的坟挖开,请应天府的仵作看看尸首,谁知已被刑部抢先了,贾政等这才方知刑部早知道贾府里出了内贼,不过见元凶已缉,便未惊扰府内诸人罢了。
次日贾环到吏部找白士辰销了假,白士辰笑他道,“好可怜见的,竟让三四口子的人惦记着想算计你,可见我终于不是众人的矛头所指了,如今都在你身上了。”
贾环苦笑道,“你还有点儿少央殿大学士的样子没有,还在这里幸灾乐祸我?回头我就跟他说,你如今闲得很,还可以多办几件大差的。”因又问,“为什么说是三四口子?难道这回的事儿不光是吴贵妃弄出来的?”
白士辰忙笑道,“这案子正经不是我办的,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因皇后忙着为皇太后侍疾,大半宫务倒是贾贵妃在管,一开始是她命人找出来那个荷包儿的,说将你交给内务府查办的也是她,倒是吴贵妃什么都没说。”
贾环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一开始摆出公事公办的面孔来把他羁押进内务府,然后再说情放他出来,到时候在自己面前赚个人情儿,这才有点像元春的手段。只是贾环还想不明白,元春又怎么就这么有把握可替自己脱罪?
一时缓缓进了御书房东暖阁,水琅正在里头批折子,见了他一笑道,“过来等我会儿,批完这一笔就好了。”
若是往日贾环听了这话,不过就在榻边儿上远远的坐下,今日贾环却觉得十分不忍拂逆,不由自主的挨着水琅手边儿坐了,笑道,“怎么外头多了这么些人,原先也不过四个小太监两个小宫女罢了。”
水琅见他挨得自己这样亲近,心中便觉得一荡,伸手揽住贾环的肩握了握,忽然笑道,“上回送你的那块香用完了没?今日身上这香倒清淡,是哪里得的?”
贾环到底有些不敢看水琅的眼睛,便垂目道,“我不爱薰香的,这是皂粉的味儿吧,拿皂粉洗衣服时弄上去的。”
水琅愈发将脸凑近去道,“天又快冷了,今年我再挑几件好皮毛,给你做件儿好坎肩儿袍子。等明年秋天,我带你去秋猎去,你带上那两只海青,自己亲手猎上几只狐狸,那才有意思呢。”
贾环只觉得一阵温热的气息轻扑在自己颈子上,仿佛连心里都一并有些痒,不禁有几分后悔,又被水琅摁住动弹不得,只好将十分的心思都移到说话上头,道,“你就只会沤人,明年秋天还早呢,现在许下愿来,只是让我盼着。”
说完方觉得自己十足是撒娇的语气,不免大窘,水琅看着他通红的耳垂,忍不住摩挲了两下,才笑道,“这一回怎么这么老实?是不是今次的事吓着你了?”
贾环这才得空站起来,顺手把榻上摊得到处是的折子理了理,才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想不明白了,就算真是吴贵妃,你又何必闹得这么大…”
水琅道,“这看对什么人说的了,就那两个不安分的,也就是伤他们点儿皮毛?”
贾环惊讶的望着他道,“怎么还有忠顺王爷和仁敬王爷的事儿?”
水琅笑了笑,“也不全是,因他们而起倒是真的,这两个如今势力慢慢的被磨没了,又再不能把手伸进户部里,因此看上了锦绣阁,所以要设计你,又能打乱我的布置,吴贵妃跟他们俩本来就是一条绳儿上的,还想着趁机因此陷害上贾贵妃一把,如何会不答应?只是我若不拿出态度来严惩,必定还让人疑惑这事儿是在保你,最后传出些风言风语的,免不了还是损及你的名声。你大概猜不到,最有意思的还是你那个大姐姐,旁人瞌睡了,她就要替人送枕头,不然你想那只荷包儿是如何跑到宫里来的呢!”
贾环听了不由叹道,“这还真是杂了三四门子的事儿在里头呢。怪不得我总觉得里头脱不了她的影子,可是又十分想不明白她哪来的那么大把握把自己跟我摘出去。大约吴贵妃她们事一发动,她那边就留了后手了罢。”
水琅伸手在他鼻子上拧了一把,轻笑道,“鬼灵精儿!竟没骗得你感恩戴德?”
贾环忍不住拿着手里的一摞奏折就去拍水琅的手,笑气道,“我哪有那么傻,倒真骗得我妈感激得不行,如今还人人都知道贾贵妃十分得宠,便是她的弟弟犯了什么大不敬,圣上也看她的面子不怪罪,她还在我们家里赚了个大好人!”
水琅静静笑着听了,半晌才垂下眼道,“倘或她这一回因你获罪,贾家岂能不受牵扯的,虽错不在你,到底以后不好相处,不又违了你的本意了?”
贾环一愣,顿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忽然间抬头又看见水琅笑吟吟的模样,便知他是故意做的那幅样子,忍不住又举起手里的折子在他手臂上一阵乱拍,道,“分明是你最近动得人太多,不能再发落其他的,不然朝中岂不人心惶惶,作什么说得好似…好似…”
后头也不知该如何说,谁知水琅趁他不备,猛得一把夺过他的手,将他整个人摁到榻上压住,俯下身去低声问道,“我好似什么,嗯?”
贾环呆呆得看着上方的水琅,又听他道,“说得我好似一心为了你着想似的,是不是?”
贾环便觉得十分无言以对,又在心里头犹豫是该疾言厉色还是好言相劝,正挣扎间,忽然觉得唇上一热,水琅已俯就下来,与他在唇舌间细细的温存了一番,不知过了多久,贾环才听见水琅笑道,“你这个时候才最乖巧,让我十分不忍,只是,我大约也忍不了多少时候了。”
贾环脸上热得仿佛能烫熟鸡蛋似的,又气又急,胡乱推他骂道,“你闭嘴!你快放开,我要回去了!!”
水琅将他扶起来,笑道,“还没到点呢,你又要告假不成,这回可不行了。”
贾环忙跳起来躲得远远的,也不管水琅说的话,自己一径掀起帘子跑了。
他才走了不一会儿,内务府总管周志便来求见水琅,单总管因见贾环早离了东暖阁了,这才替他通传了,周志便启奏道,“今秋选秀的章程皇后娘娘已经准了,命奴才呈给圣上过目。”
水琅拿过来不过看了看道,“拿去请皇后用印罢。”
周志待要告退,忽又听水琅道,“你且等等,还有一件事。朕想着今年有不少宗室公卿家的公子也该婚娶了,若碰上今年的选秀,反倒耽误了他们,你去跟皇后说一声儿,就说朕的旨意,将今年的秀女年纪、门第都放宽一些,除了选进宫里的,另外再要她挑上一批人,朕要给年纪到了的京城贵公子们指婚。”
周志听见水琅的话音里不无玩笑之意,便猜到今上不知为何今日心情大好,忙陪笑凑趣儿道,“圣上与娘娘要做月老红娘,必定又成就许多对儿佳话,朝中等着给儿郎们娶媳妇儿的老大人们只怕都要欢喜坏了,奴才这就去禀报皇后娘娘!”
皇后本是性情十分庄重贤淑的女子,素来唯皇命是从,况就算不是为贵族子弟指婚,而是将这些秀女全部收入宫中,她也无话可说。因此听了,不过将选秀的章程照水琅说的一字不漏的改动了颁诏天下。一时这消息传遍京中,许多打算聘娶媳妇或者嫁女儿的人家无不欢欣鼓舞,纷纷想着若能得皇帝皇后亲自指婚,无论低娶高嫁,自然比旁人都风光体面,因此前去后宫向皇后贵妃请安的诰命们一时便踏破了后宫的门槛。
正文 人双面
选秀旨意一颁诏,京城中略有些身份的人家儿心思便活动了起来,贾府中原本适龄参选的姐妹们便多,一时倒让贾母等有些为难,少不得为此特意避开了宝钗、黛玉和三春她们姐妹们商量一番。
凤姐儿因笑道,“这回咱们家里可十分的热闹了,薛林史三位,除了林妹妹是郡主不参选,薛妹妹和史大妹子是都要记名入选的。咱们家在宫中已有位贵妃娘娘了,家里的几位妹妹,虽不必再送往那处去的,借此机会让娘娘替她们物色个乘龙快婿,却也十分便宜。”
邢夫人亦笑道,“想当初薛大姑娘原就是为参选上的京,虽上回耽误了一场,如今却又能遂了姨太太的心愿,可见这就叫好事多磨了。必得好生求娘娘给姨太太挑个顶好儿的女婿!”
原本薛姨妈最不愿听别人提起宝钗上京待选这话,谁能想到如今忽然又能参选了,此时又比那年来时多了一样好处,便多了元春这个贵妃娘娘在宫中说话,少不得与宝玉的金玉良缘是十拿九稳,因此不免十分欢喜,又听见王夫人在那里夸宝钗的好,忙笑道,“宝丫头笨嘴拙舌的,又不会讨巧儿,可不就得指望娘娘多多照顾么,我也就养了这么一个姑娘,也不指望她嫁什么高门大户,又或者女婿多么有出息的,知冷知热会疼人儿,不教姑娘受委屈便罢了。”
一时贾母等皆点头道,“很是,这可是当娘的心里话了。”
薛姨妈又笑道,“我们家就宝丫头一个,因此也不用挑拣,横竖报她应选,我看着老太太这里却要费心思了,府里的三位姑娘都是极好的,也不知定了哪一个送选的没?”
贾母笑道,“可不就是为这个把三个太太都叫了来,惜春到底还算做宁府里的主子,因此必是从那边儿报上的,她年纪还小,选不选得上也不打紧,便是落了选,回来咱们自行聘嫁也不错。荣府这边儿,我对迎丫头和探丫头素来是一般的疼爱,并不偏谁倚谁,守着姨太太说句公道话,探丫头的性子反倒更招人疼些,只是自古以来长幼有序,断没有瞒过姐姐,先打发妹妹聘了的缘故,因此我心里定下的是二丫头,倒要问问你们三个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