铤而走险!!”又叹道,“早知便该休了王氏,也不至于带累你们,如今也晚了,倘或圣上意欲怪罪连坐,凭什么也是不管用的!”
宝玉听得已傻了,慌忙道,“外头都道当今天子孝纯仁厚,岂会动那些大刑重狱之典,再说倘若真要连坐,那宫里的娘娘岂不也有干系,圣上何至于如此?!”
贾政听了连骂几声“蠢货”道,“谋反篡位,你可知这是多重的罪?!娘娘眼见着圣宠已不如从前,万一圣上立意加罪,便是她也逃不过!”
贾环劝道,“老爷不妨先放宽心,好歹二哥也是北静王妹夫,三姐姐又聘给了东方泯家里,圣上总不会不体谅着些。”
贾政叹道,“早知就该秋猎前先把探丫头嫁过去,也强似如今国丧下的,一年皆不许婚嫁。老太太看着也不太好,我已悄悄命人预备下去了,恰如今时候儿也不大好,腊月里头病人本就难捱些,大夫们都说倘若能撑过开春儿去,便还有些盼头儿,不然也就是过年前后的事儿了。”宝玉和贾环不免又劝解宽慰一番。
不知几日过去,九门禁闭已除,只是仍留着宵禁管制,入夜后家家闭户,不敢点灯,朝中各处皆在等着上头雷霆之惩落下来,果然先是两王那里,因太上皇去得突然,赐下的两块免死金牌也没说收回去,即便众人皆知太上皇差不多就是被这两个逆子气死的,却都无人敢提。水琅便下旨将两块免死金牌收回,又将二人贬为庶人,幽禁府中,家眷中除育有子嗣者一并幽禁,其余皆没为官奴,仆役发配充军。
与两王谋逆结党者,自两位王妃的娘家及吴皇贵妃一系大臣里头,或者抄家灭族,或者逆首砍头、余者充军流放的,一时间京城菜市口那里整日都有处决不完的犯人。王家虽未被诛九族,亦被治了个满门抄斩之罪。贾政、王夫人、王熙凤等皆自庆幸不已未被株连,哪里还敢替他们可怜, 从此也不敢再提这门亲戚的话来。
另虽许多的朝臣逆贼被杀被贬,自此先吴皇贵妃留在朝中的根须尽去,自然亦有许多人在此番两王谋逆事件里立功受封,朝中受了升迁重赏的人数亦不少,恰好又临近过年,总算将满朝的血腥杀伐之气消弥了大半。
又因贾府这年已是今非昔比,况国丧下众人皆不敢大肆欢庆,不过是有姻亲和素日十分亲密的几家来往送些年礼,东方泯还亲自跑了一趟,陪着贾政说了许多的好话,喜得贾政直对他赞口不绝。
贾环自然也在席上陪着吃酒,又替东方泯将为探春置办的水粉胭脂送到内院里头,并问探春要回礼,探春便羞道,“他自送他的,我并没有东西回他,这么你来我往的,让人知道成什么了!”
三太太不由就笑道,“我的儿,你们已是订了亲的人了,若不是遇着国丧,如今说不定也就嫁过去了,这可有什么好说嘴的!”又吩咐侍书和英莲,“你们快去把姑娘给姑爷作的那件衣裳包了让哥儿拿出去!”
探春还要不让,贾环早拿了包袱笑道,“明明身量尺寸都问了我的,眼看你们的事今年是不成了,这衣裳白搁着让它长毛么?”
说着拿了包袱出去,又讹了东方泯让他过来年请一帮人吃酒,这才把衣裳给了他。刚送着走了,正在大门外头看见一个平头布衣打扮的人探头探脑的,看见贾环,飞快的跑过来磕头道,“奴才给环三爷请安,奴才是贾贵妃娘娘宫里的,来替娘娘传个口信儿,求环三爷赶紧救救娘娘!”
贾环一愣,忙让他说清楚些,那乔装打扮的小黄门只道,“环三爷只进宫去求圣上就是了,要紧要紧!!奴才还得赶快回去!”说完看了看四周,一溜烟儿似的又跑了。
贾环仍十分不解其意,不过看着天色尚早,便吩咐门口的两个小厮先不许把刚才听见的话胡说,另跟贾政等指了件事,忙进宫去见水琅。只是水琅这一日倒忙的晚了些,才刚在东暖阁里摆上午膳,见了贾环笑道,“怎么这个时候儿进宫?”又立时拉过来问冷不冷,一面命人去拿手炉。
贾环挨着水琅坐了,先看了一眼桌上摆的饭菜,不由惊讶道,“怎么居然有煎饼窝头?”
单总管忙道,“这是山东巡抚进上来的御田粟米和菉豆,御膳房新磨的细面,做了两样儿山东风味儿的玉珍煎饼和小糖窝头。如今圣上之服不足百日,只能先这么吃着罢了。”
因大青风俗孝子居丧时须得依先人陵地结庐而居,并只能吃粗食饮清水,时间上少则一年,多至三年,水琅身份贵重,自然不能总在皇陵那里守着,一年粗茶淡饭的时间也缩减成了百日。
贾环知道 那些煎饼窝头想必是用极细的箩筛过的面粉蒸制的,用料十分精致考究,只怕比寻常人家的面食还好吃些,因此也不怎么替水琅觉得可怜,倒听水琅说,“你再陪我进一点。”
贾环便捡着比拇指略大一圈儿的窝头尝了两个,笑道,“一点儿外头的味儿也没了,不过若真弄得跟外头老百姓家里一样,大约御膳房的厨子们也不敢进给你吃的。”
水琅笑了笑,因见贾环穿的单薄,便道,“先时还说秋猎时要带你打几块好皮子,倒没顾上,前天关外上进了一些,我已吩咐他们做袍子去了。”
贾环知道必然是按自己的身量作的,索性也不辞,只笑道,“难道我是来跟你要皮袍子的不成?”
水琅想了想,便望着贾环道,“确实另有一件事儿告诉你也不妨,这几日后宫里也肃清了一批人,你们家贾贵妃…恃宠而骄,已被贬入祈月宫了,明日便发明旨。”
贾环不由道,“恃宠而骄这话下旨也就罢了。连我你也不告诉么?总该有个真正的由头才是。”
水琅坐在那里只是摩挲贾环腰间的绦带络子,并不说话,贾环便问道,“我倒猜着,是不是永昌殿里那几件粉彩,让她看出来了,为了这个才打碎的?”因水琅还是不应,贾环又道,“必定是她看出来了!要不然她也不会巴巴儿的派人偷跑出宫里,谁也不找,只跟我说救她,又说只让我来求你便是了。”
水琅闻言皱眉道,“她倒还能派出人去?!还跟你说什么了?”
贾环忙道,“别的话也没有了。”
水琅冷笑一声,仍把玩着贾环坠在腰上的荷包儿道,“也不是全为这一件儿,后宫里头的事你并不懂。这事你只当不知道就完了。”顿了顿又笑道,“况且我若还想要那样的粉彩,要多少没有,岂会这样大动干戈?我倒想着以后每年都专门给你开一窑粉彩瓷,你喜欢什么样的器型,便让他们烧什么样的可好?”
贾环虽觉水琅有些搪塞他,但又转着圈儿的问了几句,也实问不出别的来,反倒陪着水琅批了一下午的折子,直到一起用了晚膳,水琅才命人好生护送着回了贾府不提。
64、春意阑 ...
话说正值岁末节日将近,不宜留贾环在外过久,另因元春竟能派人找到贾环跟前,水琅想到宫里的事还需料理干净,便送了他出去,这才去了永昌殿向小林子道,“朕看你近日精神见短了,竟让人跑到贾家去搬了救兵也不知道,倘若环儿之事让贾家里的人听见一星儿半点,你是让朕再寻一场由头将贾家的人全除了去,还是让朕给贾环指个女人,以平那些人的疑心?”
小林子猛地一愣,才知道出了何事。慌忙惊骇的跪地砰砰磕头道,“奴才该死!奴才竟大意了!!只是这宫中哪怕阴沟里飞出只蚊子去也有人看着,竟不知是谁还有这么大的能耐,况贾娘娘跟前几个得力的宫女太监皆已被处理干净了,她哪里还寻得着人,除非另有暗中帮衬的。”
水琅冷笑道,“你倒不用往别处去扯,朕知道你是想说皇后,不过她手下也碰碎了一件粉彩的那个大宫女,朕不是让你去发落了么?想必你去办的不清不楚,让皇后并没认真体察朕的意思。”
小林子唯有连连叩头,哪里还敢多接一句话。
水琅一时又想了一回,才道,“你是朕跟前使老了的,倒真头一回这么着,今次也就罢了。若再有下回,你就自己告老罢。”
小林子这才稍松口气,忙谢恩不迭,又听水琅吩咐道,“宫内继续严禁任何人随意走动。不许听见一丝儿风声,便是半点脸色眼神儿也不能带到他跟前,这事儿你且看着去办。”小林子赶忙应道,“遵旨!绝不敢再有丝毫差错的。”
水琅点点头,方命小林子起来。因品了一回今年的新茶,忽又想起来道,“看今年送来的贡品里头有什么新鲜好玩儿的,连着那几件皮毛衣裳做好之后,一并包了让老单送了去。”
小林子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看,见水琅的神色稍缓,这才赶忙上来凑趣儿道,“各处纳贡的使臣们也来得差不多了,奴才看着别的东西尚可。倒是上次派去藏地的人跟着一道回来,可惜那里的活佛也不知道寄生草是个什么稀罕宝贝,便特向主子进贡了一颗九眼天珠,说有息灾护持养身之效,普天下也算极珍贵难得的。想来圣上有上天庇佑,福泽深厚,并用不着这珠子,若赐给小贾大人,倒显得是圣上一番美意。”
果然水琅笑道,“什么九眼天珠?拿来朕看看,也不知灵不灵呢。”
小林子忙命人去取,又陪笑道,“那边儿到底未开化,没听说过咱们中原的宝贝也是有的。不过据说那里的人倒虔诚,天珠这东西也十分有灵气,要不怎么小气巴巴儿的只弄了一颗来,可见确实难得些。”
水琅听着亦有几分道理,一并想起几个月前派出去的人,便问,“去五台山
和武当山的人有消息么?”
小林子回道,“暂且还没有。倒是他们在普陀山那里寻着一位涵净师傅,说是与先时荣府大观园栊翠庵里一位法名妙玉的姑子是师姐妹,曾随她们师傅来京里瞻看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她们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但于贾娘娘省亲头年冬天就圆寂了。如今打听得那位涵净师傅听她师傅说过太虚幻境等语,并那位妙玉亦是在里头排榜首的人物儿,还跟着她们师傅见过那两个疯疯癫癫的和尚道士,说那两人专好走访名山大川,因此外头他们已加派了人手,分头到各处有好山景儿的地方寻访去了。”
水琅自知此事急也急不来,便吩咐继续加紧查访,又看过了那枚藏地天珠,命专门先给贾环送了去不提。
至次日时,果真后宫降了旨意,将贾贵妃贬入冷宫,这种事宫内接连已见得多了,况又刚经了两王之乱,人人皆如履薄冰,多这一件也不觉怎样。但内务府的旨意传到贾府,却把贾政等人唬得几乎站立不稳,王夫人立时便大哭起元春来,不免昏死过去,一家人急得又掐又捶好容易弄醒了,却见她双目无神,神态痴怔,竟是谁叫她也不言语,一味只知傻笑。
贾环原因天子一怒,又不知多少人要喋血,前前后后他也见水琅发落过不少人了,封建君权下的人命本就不比后世值钱,况且若认真为几件瓷器追究起来,到底被拉出来顶缸的还是那些小宫女太监们。偏水琅又不让他管,贾环索性就丢开手,把元春这事回了家里也没声张。
贾府上下乱成一团,却又都不知元春是为的何事惹怒了今上,也不敢让贾母听见风声儿,贾政一面让黛玉探春、凤姐儿仍陪在贾母跟前,宝玉守着王夫人,一面又让贾环赶紧去内务府那里打听。只是皇帝妃子失宠之事哪有什么原因可打听的,内务府总管周志倒真以为贾环不知道缘故,又不好说“小贾大人只管去问圣上”的话,只得搜肠刮肚寻了两个由头出来,又向贾环道,“如今仁郡王府里幽禁着的那位,因他的侍妾薛氏跟你们家有些亲戚的缘故,先前时常也给贾娘娘上进些玩意儿,虽也并没什么,但如今这是多大的避讳?一时被人告了出来,今上自然难再待见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