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就好了。
    京城最后一个顽主 第一章(15)
    绕过护城河,我看不见他们了,连周围的喊叫声都小了起来——刚才被放倒的那几个y中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爬起来全跑了。“刚才肯定是他妈装的。”——我在心里说,可护城河边儿的地上分明有着红得发黑的血迹,因为没有干,被太阳映得闪闪发亮——我看了两眼,竟然觉得有点儿眼花,还有点儿恶心。
    四周安静得有点儿快,让我不舒服了起来。我人生当中打的第一场群架——如果这场群架算我参与了的话,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我非但没有受伤,甚至连伤别人也没有。我突然担心起了高扬来,万一那y中回过头儿来跟他拼命,我真怕高扬有什么闪失。
    我找了个马路牙子坐下来,还没坐定呢我就想起了夏天,想起了末末。我正准备起身回去找她们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有点儿沙哑的声音:“现在的孩子都怕见血,动个刀子还要那么大惊小怪的。”
    接着另外一个浑厚的声音回答道:“可不是,一代不如一代啊,咱那时候耍钢丝锁武装带,身上走到哪儿都挂着把三棱儿刀……哪像现在啊,动个刀子就能拔份儿了。”
    “没错儿没错儿!”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我听说现在的崽儿们都流行什么‘谈判’,两边儿互相盘个道儿,然后勾搭勾搭着就变成一拨儿人了,和了!”
    说到这儿,两人大笑。
    我回过头去,原来那两人正是刚才我在楼顶上看到的修车匠与坐在修车摊儿的板儿爷。听他们的口气看来以前都不是善主儿,难怪刚才群架快要打起来时这两位爷都能那么镇定,甚至还看得津津有味儿。
    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突然就说了一句:“谁说我们怕见血的?”
    修车匠与板儿爷同时抬起头来看我,我突然就后悔了起来,不仅因为他们的目光让人两腿发软,更因为修车匠脸上横七竖八的刀疤和那板儿爷胸口亮着的复杂刺青……
    6
    “小崽儿,你不怕见血吗?”修车匠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仿佛马上就要断掉,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乐呵呵的,显然他压根儿也没把我当回事儿,只不过是想逗逗我罢了。
    “我不怕,高扬更不怕!”事实上刚才动刀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并且事实也证明了我在那以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一直对那恐怖的一幕耿耿于怀。可当时的我却为了逞强而显示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至于高扬,那小子说不定是真的不怕。
    “高扬是谁?”修车匠阴阳怪气地问我。
    “高扬是我兄弟,可我现在找不到他了,他拎着板儿砖去拍y中的了!”说到这儿我竟然有点儿自豪,毕竟自己的兄弟敢拿板儿砖去拍初中生——这在当时我的眼里,可是件很有面儿的事儿。
    也许是我那时候说话的声音太过于稚嫩,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竟然把修车匠和板儿爷都给逗乐了。
    板儿爷开口了,声音洪亮得像是在喊号子:“小娃娃,你们才几岁啊?说起话来一嘴的奶味儿。”
    “我念小学五年级啊,高扬和我一样儿大。”我诚实地回答,心想我这么说他们肯定是不敢看扁我了,毕竟跟我们交手的是初中生。
    修车匠仰起了他那张布满了刀疤的脸,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然后他对板儿爷说:“也就十岁十一岁吧,还有两斤胆子,都敢耍板儿砖拍比自己大的孩子了。”
    板儿爷听了这话后大摇其头,因为脖子上的赘肉太多,一晃起来颤巍巍的很是好玩儿:“可不一定敢拍!”
    京城最后一个顽主 第一章(16)
    修车匠点了两下头:“嗯,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许哥都带着我去打旱冰场了,那时候北京的各路顽主都聚在那一带拍婆子,说是旱冰场,其实每次过去身上都得带着家伙,几乎天天打!那时候想不动刀都不成,你不敢砍别人别人可就往你身上招呼啊!这胆子都是这么给逼着练出来的。”
    “你那么小就出来混了?”板儿爷与修车匠聊了起来,似乎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
    “可不是吗,我哥和许哥那时候有过过命的交情,我小时候看到过他们跟红卫兵干架。那时候天下大乱,杀人都不偿命,架打起来可比现在狠多了!”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你们刚才说的许哥?哪个许哥?”
    修车匠突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他扭过头对板儿爷说:“许哥行啊,真有份儿,连这么屁大点儿的孩子都打听起他来了。”
    “是不是一个会武功的老大爷?他儿子和我爸妈是一个单位的。”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两个家伙的第一眼就让我想起了我们楼的那位许爷,他们说话的口气与神态,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修车匠与板儿爷互相交流了下眼神,我看得出来我的话让他们都有点儿吃惊,于是我继续说:“五十来岁,有点儿胖,他儿子干航天的?”
    这话让修车匠有点儿坐不住了,他瞪着那双小得像两个圆点儿似的眼睛看着我,样子滑稽得不行:“没错,我记得他儿子那年高考好像走的是北航!”
    板儿爷的脸上也有点儿发愣,他摇了摇他的肉脑袋:“这小娃娃,难道还真认识许哥不成?!”
    “何止认识,他还传授过高扬武功呢!”我越说越得意,又补充说,“对了对了!当时传授高扬武功的还有一个叫‘老七’的老大爷!”
    “是七哥!”修车匠终于从小马扎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是七哥!好几年没看见他了!小崽儿,七哥他身体好不好?”
    “看着挺不错的,和许大爷俩人喝了好多酒。”我如实回答。
    “嗯,那就好那就好!”修车匠兴奋得来回走着,满脸红光。这时候板儿爷突然问我:“你说他传授过你们武功?许哥什么时候有这兴致了?还收了个小徒弟?”
    我没回答他,事实上许爷不过就随便指点了高扬那么一下子而已,可却被我说得跟人家的关门弟子似的。
    “你那个兄弟在哪儿呢?让我们也看看许哥的小徒弟!”修车匠问我。
    “我找不到高扬了,他刚才去追一个y中的了,他俩跑得太快,拐过那条街就都没影儿了!”我说着心里又担心起了高扬来。
    “别是让人给围了吧?”板儿爷说,“他一个人追出去的?这样儿最危险了,人家一旦反过来把他给围了,那他就任凭人家收拾了。”
    “不会的不会的,高扬可能打了!他打架从来就没输过!”我使劲儿地摇着头,嘴上虽然那么说,可心里到底还是被他们说得越来越着急,“我不跟你们说了,我要找他去!”
    我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一个让我无比熟悉的声音:“别找了!我在这儿呢!”
    我一回头,还真是高扬!
    高扬站在我的身后,双手叉腰,下巴微扬,看上去很是神气。我留意到他的腰间多了一把刀,差不多有三十厘米长短,刀鞘乌黑得发亮,看着阴森森的,很是吓人。
    “高扬!”我兴奋地站了起来,一时间竟差点儿给了他一个拥抱,可到底还是没有,那时候我觉得两个男人拥抱在一起是一件很傻的事儿,至于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拥抱在一起——在当时的我看来却是一件很让人难为情的事儿,甚至于我一想到都会脸红。
    京城最后一个顽主 第一章(17)
    “小家伙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板儿爷用手里已经有些发黄了的纸扇子点了点高扬,对修车匠说着。
    “苏麦,看我这刀如何?”高扬愈发神气,朝我跨前一步,挺直了腰杆子,亮出了那把我早已经注意到的刀。
    “哪弄来的?”
    “先说好不好?”
    “看着倒是挺不错的。”
    “哼哼,用起来更不错。”高扬说着用手压了压刀把儿,然后说,“刚才我不是追那y中的吗?拐到一个小院儿里的时候他跑没劲儿了,我扑上去照准他眼窝用足了力气就一拳,然后他捂着脸就一个劲儿地骂!我趁他没缓过来劲儿呢,直接抱起他的腿往上那么一抄!”高扬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就好像他面前真的有个家伙被掀翻了出去似的,“然后他直接就后脑勺着地了,我又抓着他头发往地上使劲儿磕了那么几下,他就躺那儿一动不动了!我琢磨着得拿点儿什么战利品不是,就从他腰间找到了这把刀。”
    “小崽儿,下手那么黑!封了人家眼睛就成了,还非把人家打趴下!人家跟你有那么大仇吗!”修车匠走过来说,“你抓着人家头发往地上磕他后脑勺来着?”
    “没,那该磕死了,我磕的是他的脸,什么鼻子眼睛的全磕破了,一脸的血,我看着都觉得恶心。”高扬说着又把头转向我,“他们俩是谁啊?”
    “他们认识许大爷,可能是许大爷以前的朋友。”
    我没想到,我说完这句话以后高扬竟然恭敬地朝修车匠和板儿爷拱了拱手,并且语气谦恭地说:“叔叔们好!”
    板儿爷和修车匠都笑了,我却在一边儿诧异,高扬这小子,从小遇见陌生人就从来不给人家好脸子,可今天居然能这么礼貌。
    “小子,刀给我看看。”板儿爷朝高扬亮了亮他肥厚的手掌,远远的看上去竟然显得有点儿油腻。
    高扬的眼神儿一下变得警觉了起来,他的手死死地压着刀把儿,目光也开始有点儿不对劲儿了。
    “哈哈哈哈,这小崽子真有意思!”修车匠笑着走到了高扬身边儿,突然用手狠狠地拍了下高扬的肩膀,就在高扬愣神儿的那么一瞬间,他的手速度极快地伸向高扬的腰间,“哗”的一下,他拔刀出鞘,摆了摆手,提着刀就走回去了。
    板儿爷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乐了起来:“看见没小崽儿?要想抢你的刀我们随时都能抢,别那么紧张。”
    我有点儿傻眼了,刚才修车匠的速度快得惊人,别说我,就连高扬这时候也一脸的目瞪口呆。
    “您给鉴别下,这刀怎么样?”修车匠弓着身子,半开玩笑的语气对板儿爷说着。
    板儿爷接过刀,横着放在眼前,用手指刮了刮刀刃,又立起来看了看刀身,点了点头:“刀是真不错,可怎么会在一个小初中生的身上呢?”
    “八成是管他的哪个哥借来的吧,哼哼,借来也不敢捅,白借!”修车匠说着从板儿爷手里拿过刀来,他上下看了看,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瞪了瞪眼睛,“霍!这刀,喂过不少血啊!”
    板儿爷在一旁点着头:“可不是吗,你才看见。”
    高扬走了过去,他问了一个我此时也正想要问的问题:“什么叫喂过血?”
    修车匠认真地把刀放在高扬眼前,跟老师教学生似的一脸认真地说:“喂过血就是捅过人,见过血的意思,你看到这中间凹下去的血槽儿了没?”
    高扬点了点头,还用小手指了指:“就是这里?血槽儿?”
    “对,你看,这刀的血槽儿是不是有点儿发暗?”修车匠用手摸了摸血槽儿,“喂过血的刀,血槽儿都发暗。喂的血如果特别多,刀身都会发暗,而且血槽儿会变成暗红色。”
    京城最后一个顽主 第一章(18)
    我也往前近了一步,那血槽儿竟然真的是暗红色的。我问修车匠:“这把刀捅过很多人?”
    “嗯,应该少不了。”修车匠把刀还给了高扬,“这刀不错,但愿给你这小崽儿别糟蹋喽。”
    “哼,怎么会?”高扬接过刀,反复看了看,“它在我手里,我会给它喂更多的血。”高扬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淡,就好像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儿似的。
    “行,小子,你果然像个狠主儿!”修车匠点了点头又说,“古时候有这么个说法,身上带着利器的人,性格都会变得凶狠,也就是‘身怀利刃,易起杀心’的道理。哼哼,我看你小子已经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高扬把刀收回鞘中:“甭管怎么着,这把刀以后就归我使了。”
    “不过,小子,”板儿爷这时候从修车匠身后绕了过来,阴沉着嗓子说,“古时候同样还有另一个说法儿,你听说过专诸跟干将吗?”
    高扬摇了摇头。
    板儿爷叹了口气:“古时候的另一个说法儿就是,持有利器者,必遭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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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长大点儿了以后才意识到那场群架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姜文导过个片子叫《阳光灿烂的日子》,那里面曾经提及过一些个关于群架的说法——说打得最狠的往往是四五个人的遭遇战,而上百人的茬架却很难打得起来,因为牵扯的人越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