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若瘪瘪嘴,随后将怀中抱着的小花砸在了雪歌头上,转身拎着裙摆跑出去了。
    雪歌扶住小花,看着兮若的背影,莞尔道:“哄着孩子娘,大概比哄孩子还累人。”
    小花蜷曲在雪歌怀中,呜呜咽咽。
    冬月末,廷昭已完全好起来了,袖姑十分感激雪歌和兮若,原本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报答他夫妻二人,可发现兮若饮食起居全是雪歌一手操办,决不让外人插手,便是衣服换洗,也全是雪歌经手的。
    那日兮若去隔壁吴婶那里学绣活,袖姑说要帮忙洗衣服,雪歌一反兮若在家时的表情,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回袖姑道:“我会出手救廷昭,全然因他与内子的缘分,我不问你廷昭从何染病,自是心中有数,你当知自己的毛病,今后还是离内子远些的好。”
    袖姑脸上现出受伤的表情,随后释然,苦涩道:“蕴娘很幸运。”
    雪歌并不看袖姑,淡道:“或许。”
    那之后,袖姑果真日渐疏远兮若,不过兮若总是十分忙碌,并未察觉,可兮若偶然发现廷昭穿着她之前给他的那件薄夹袄,瑟瑟发抖的蹲在院子中那株碧桃树下对着树根自言自语,问过之后才知道袖姑已经好多天不同他说话,兮若顿时来了脾气,牵着廷昭冰冷的小手去找袖姑理论,发现袖姑窝在床上睡觉,兮若更是怒火中烧,责问袖姑为什么不给廷昭做冬衣,问她怎么可以不理会廷昭,自己窝在床上闷头睡觉……
    袖姑见兮若因廷昭跟她发脾气,竟笑了起来,说了叫兮若莫名的话,她说:“见夫人如此对待昭儿,奴家便放心了,夫人同原先生的恩情,奴家来世当牛做马报答您二位。”
    虽兮若不知袖姑为什么要这么说,可她看袖姑的表情,心中很是惴惴,后来同雪歌说,雪歌并不在意,淡漠道:“女人家的心思,只她自己懂吧。”
    兮若对雪歌的敷衍很不满,后一连盯了袖姑几天,发现没什么异常,倒也不再理会。
    腊月初,天更冷了,雪歌去给廷昭买了几身暖和的冬衣,偷偷将兮若亲手缝的给换下来了,因将衣裳给廷昭了,兮若定要重做新的,他怕兮若累着了。
    石郎中认罪,永安镇上暂时没了郎中,但凡有些毛病的,都被兮若替雪歌揽下来了,雪歌对悬壶济世没有半分热忱,却知道若将兮若揽进门的病人推出去,她定要说心情不好就吃不好,吃不好孩子就受影响之类叫雪歌哭笑不得的话,雪歌终究不忍看兮若失望,又不想自己给兮若买的小院受搅扰,在附近又盘了间铺面,但凡有人看病,就去铺子里找他,当然,夜里他是绝对不出诊的,
    兮若往吴婶那里跑得更勤,雪歌好些日子没见她做出新的衣裳,给兮若端饭到时候问她,她只笑着说自己近来喜欢上了刺绣,雪歌想着吴婶便是经营绣坊的,再没多问,兮若晚上缩在被窝里一遍遍的抚着已经成型,只差绣活的长袍傻笑,这是她亲手给雪歌裁制的,虽不及成衣铺子里的精致,可意义是不同的,她要在生孩子之前看着他穿上。
    吴婶的女儿来了消息,等着过了年天暖之后就带着孩子同段郎中回来,得知这个消息,吴婶家近来时常有人登门道贺,聚在这里学绣活的妇人也更多,那日,几个妇人围坐在一起,先前研究着吴婶家的闺女已经同段郎中生了三个孩子,之后唏嘘三个孩子都生出来了,全都是段郎中伺候的月子,听说伺候的十分用心,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熬出头了,吴婶听这段,抹了几把辛酸泪。
    众人见状,忙把话题扯开了,复又研究起静默的坐在一边专心绣花的兮若肚子的形状和她的勤快劲,很快达成统一见解,说兮若这胎定是个儿子,兮若被人这般研究着,有些不好意思,双颊染红的垂头不语。
    随即又扯到怀了孩子的妇人在夫妻*房的话题上,其中有一个说她家色鬼在孩子出生前两天还要求着,引得她人一阵哄笑,笑过之后复又把注意力扯向兮若,都说雪歌待她这般体贴,不知道在那个方面体贴不,听得兮若愈发面红耳赤,张口结舌说不出半句囫囵话。
    也不知哪个突然提起袖姑,听见袖姑的名字,众人一阵错愕,随即七嘴八舌的劝兮若多留意些,说袖姑出身风尘,初到永安镇的时候,众人见她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委实可怜,倒也接济过她的,可后来听在外头做事的人说,曾在州府见过袖姑,听说曾有个好心的夫人接济了袖姑,可袖姑却勾引了那夫人年过半百的相公,不久那相公就得了花柳,后来袖姑在州府无法立足,才到永安镇来的,来了之后还不收敛,又跟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闲扯,那鳏夫听说也得了相同的毛病,三个月前投河了,是以,大家才日渐疏远了袖姑,还有个妇人说很多大户人家的大肚子的女人都给自己男人纳妾,因大肚子女人难以保证男人那方面的乐趣,与其让他们去花街柳巷,莫不如清白的小妾安全,想来袖姑耗在他们家,打得便是这个算盘,原先生看上去实在是个好宿主,劝兮若多留心一下,毕竟再好的男人也是有需求的……
    兮若莫名的相信雪歌,瞧着袖姑也不像那种人,倒没往心里去,不想午饭前捧着绣样回家,竟瞧见小花蹲在袖姑的房间外探头探脑,兮若眯眼看它,小花感觉到了兮若的目光后,扭身向她这头跑来,兮若心存怀疑,抱起小花向袖姑房间走去,走到半道竟听见袖姑断续的抽泣声:“原先生,奴家——无以为报……”
    这话她先前听袖姑说过相似的,不过此时听来,直觉反应下一句便是‘以身相许’,手脚不觉虚软,缓步靠近,站在这个角度,一眼便瞧见袖姑小鸟依人的缩在雪歌怀中,兮若顿觉头皮一炸,她没冲进去,反倒向门外跑去,心乱作一团,边跑边絮叨着:“袖姑是我要救下的,我没有怀疑他们,我很相信原辰,原辰不是那种人,我真的相信他……”
    从来不知自己方向感这般好,待到抬头才发现站在镇西头的一间石郎中认罪后才出现的药铺里,瞧见站在柜台后的山羊胡子老先生,想也不想脱口道:“掌柜的,来半斤砒霜。”
    正在分装药材的掌柜一听,手抖了一下,转身看着他并不认识的兮若,皱眉道:“这位夫人,您要……”
    兮若怒道:“毒杀亲夫”
    第一卷 初见 第一四四章 禽兽不如
    第一四四章 禽兽不如
    老先生耷拉着的嘴角抽了抽,已在心底将兮若认定为坏了脑壳子的女人,不过看她衣着打扮,也不好硬轰出去,陪着笑脸道:“实在汗颜,鄙铺将将开张,难免有不周之处,砒霜还没到货,夫人还是去别处看看罢”
    兮若鼓着腮帮子斜睨着老先生,将他看得很是心虚,表情尴尬僵硬,兮若这才笑眯眯的上前两步,隔着柜台小声道:“好吧,我不买砒霜了,那你这里有没有那种让男人变成禽兽的药?”
    老先生愣了愣,重复道:“让男人变禽兽?”
    门外刚好有一个头戴毡帽的中年猎人扛着几个野兔路经此地,听见老先生的疑问,好奇侧目,竟瞧见了兮若,呆在原地。
    兮若倒也不在意老先生的惊愕,点头道:“对对,就是那种传说中给男人吃了后,能让男人变得禽兽不如的药,比种|马什么的还畜生的那种,你们这里有吧?给我来半斤。”
    老先生终于听明白了兮若的意思,抻头看了看兮若隆起的大肚子,少顷面红耳赤道:“你个小娘子,长得如花似玉,怎么满肚子坏水?”
    那厢,雪歌知道兮若回来又走了,不过一直缄默不语的袖姑终于鼓起勇气来找他问挂在廷昭脖子上的玉佩哪里去了,他了解兮若,倒也没追出去。
    从他偷偷收了玉佩后就在等袖姑开口,那块凤佩本为南国太子的信物,就如他们北夷王子的双龙佩一样,当年南国太子忤逆犯上,传说流放途中醉酒溺毙,可尸身一直没找到,张方碧放出的消息是太子被鱼虾抢食,私下却派人打捞凤佩,未果。
    袖姑气色一天差过一天,自知时日无多,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把廷昭托孤给兮若夫妻绝对不会有错,她以凤佩当话题切入点,雪歌也不跟她拐弯抹角,直言廷昭和凤佩的主人面相十分相似,他和凤佩的主人是旧识,故交的子嗣他自然会照拂,但是要知道故交人在何方。
    听了雪歌的疑问,袖姑当时就给他跪下了,泪流满面的陈述廷昭的爹爹当真死了,她本是一代名|ji,当初坐画舫出游,救了廷昭的爹爹,他们有过一段幸福的日子,可廷昭的爹爹一直担着心事,且当年溺水伤了肺腑,她想治好他的病,可出了风月场所,她这种女人还能干什么,瞒着他回归风尘,他得知后吐血昏厥,她吓得再也不敢去赚那种钱,却不曾想,一直洁身自好的她终因那几次糊涂,饱尝苦果,虽然不再出入风月,却染了秽病,连累了腹中的骨肉,也促发了他向死亡迈进的脚步。
    他终究还是丢下他们母子走了,她知道廷昭的爹爹不是寻常人,却怕勾出他的伤心事,一直没敢问他,后来就再也没机会问了,廷昭爹爹死之前才告诉她,廷昭是姓凤的,这是南国国姓,她隐约也猜出了他的身份,是以带着廷昭往更偏僻的地方躲,廷昭本是她的希望,可他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她求过、争过、努力过,可当初得罪了求欢的恩客,他们处处挤兑她这个身染重疾的弱女子,让她心力交瘁,兮若猜的不错,如果那晚不救下他们母子二人,她已经打算抱着廷昭投了永安河,因为当初廷昭的父亲的骨灰就洒在了永安河下游,他说此生无法回归故里,听说永安河最后能和故乡的河汇聚在一起,也算是归根了,她要带着廷昭去找他……
    活着总是艰难的,雪歌知道太子终究还是惦念着自己的家国天下,廷昭廷昭,到底还是希望朝廷可以给他昭雪,那个本性敦厚的太子,若逢太平盛世,想来许能成一代明君,可惜,他错生了时代。
    兮若瞧见的那一眼是他让袖姑起身,可袖姑身子虚弱,又跪得久了些,突然起身受不住,跌进他怀中,他并未抱她,即便她跌倒了,他连伸手扶她一把的意思也没有。
    其实背过兮若,他还是个无心冷情的人,袖姑这等悲惨的境遇勾不起他半分同情,他会等袖姑坦白,只是想知道太子到底是生是死,对于廷昭是凤华雄名正言顺的嫡孙他也不很在意,若赵香容没有子嗣,廷昭可以是颗十分好用的棋子,不过赵香容即将临盆,张方碧也言称怀有身孕,也不差廷昭这一颗棋子了,廷昭——还是留给兮若解闷吧。
    以他的本事,让袖姑再多活几年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看得出袖姑的心病大过实病,而且他想把廷昭留给兮若,多带一个女人在身边,总嫌麻烦,是以他应了会好好抚养廷昭长大,也告诉袖姑凤佩确实在他这里,他不会贪廷昭的凤佩,这点她大可放心。
    袖姑脸上现出了笑,她真的很美,凤家的男人一向心高气傲,太子看上的女人,自然不可能太差了,袖姑笑起来有出污泥不染的纯净,不过在雪歌眼中,袖姑的笑容之于他和平常人无甚区别,他冷淡的告诉袖姑说自己还有事,袖姑听得明白他话里的谢客,盈盈施礼后便退下了。
    雪歌心中惦着兮若,心中想着她可能去的地方,也才走到门边,便瞧见一个十三四岁做小厮打扮的少年冲了进来,这个少年他认得,前几天少年的爹病了,就是他给下的方子,少年爹服了几位药就好了,少年对他十分感激,不过诊病的钱还欠着呢。
    少年进门后,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不等雪歌说话,少年便开了口:“原、原先生,原夫人,夫人她……”
    雪歌想说自己要忙,听见少年提到兮若,稳住身子,温文道:“慢些说,内子怎么了?”
    少年连连拍打着胸口,紧张道:“夫人,夫人去镇西头才开的那间药铺去买砒霜了,夫人说,说要毒、毒杀亲夫。”
    雪歌:……
    少年气息渐稳,觉得自己的话很是不妥,想了想又解释了几句:“原夫人大概是生了气,口不择言的,不能当真的,谁家女人要谋害亲夫不都是悄悄的,不会进了药铺就直接告诉掌柜的说自己要毒杀亲夫的,原先生,刚才小的、小的说错话了。”
    雪歌儒雅的笑道:“我知道了,多谢小哥提醒。”
    少年搔着头,不好意思道:“小的只是偶然看见原夫人,又听见她那样说就急忙跑来了。”
    听说兮若要毒杀他,雪歌有些哭笑不得,暗道这个傻女人,等她回来看他怎么收拾她,不过得知了她的行踪,他倒也不急着去寻她了,送了少年出门,雪歌到了铺子外,打算关门去把兮若找回来,恰好头戴毡帽的猎人坐着马车赶来,看似十分焦急,雪歌也记得这个猎人,前几天他内人病了,也是雪歌给开得方子,已经好转了,钱也付清了,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