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她跟他在一起这么久,第一次听他用这样的声音同她说话,他将脸埋在她肩颈处,他的手臂仍旧紧紧的缠着她的身子,她一直以为他是凉薄的,甚至连一句温言软语都吝于给她,哪怕是哄她、骗她也好,可此时他竟用这近乎哀求的声音同她说话,她的身子在轻颤着,他又何尝不是一样的战栗,他一直穿着单薄的夏衫,她担心他,他笑着告诉她,他练了异域奇功,不畏冷然,可此时不畏冷热的他似乎比她还冷一般。
    兮若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缓缓的向下滑去,回拥了他的身子,将下巴贴靠着他冰凉如玉的脸,喃喃应着:“我望着时时与你好,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只要你开口,我绝不会再偷偷消失在你的视线里,原辰,刚刚卖给我面具的老爷爷说,戴着这对面具,一同到永安河上放同心灯,只要灯不沉,放灯的男女便能天长地久的守在一起。”
    这样的传说天南海北五花八门,雪歌从不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祈望上,可最后还是陪着兮若去永安河上放了同心灯,且诚心诚意的祈了福,他期盼着奇迹,只要他不死,她期待的天长地久便有可能实现,纵然她和自己的兄长拜过堂,她腹中怀着的也是他兄长的骨肉,可他为墨羽穷尽毕生之力铺就了踏上其自幼便不离口的君王大业,墨羽与许多女人有过私情,而他只有一个她
    母后那般爱着墨羽,他争取不到,可兮若爱得是他,墨羽成全他一次不为过吧或许过个三年五载,墨羽便会妻妾成群,可他只能对这一个女人动心,何况昨日接到凤九的消息说,如今京中盛传,墨羽已是赵香容的入幕之宾……
    他们的河灯漂得最长远,看着旁边的灯一盏盏没入水中,只他们的还在,兮若便雀跃了,她说如此对比,他们两个一定长命百岁,守在一起看对方头发白得不能再白,雪歌只是笑,心中有些感伤,他的头发早在十几年前便开始白了,如今是白得不能再白
    后来手牵着手走在灯火阑珊处,他念着蓦然回首,可她却不在阑珊处,她笑,攥紧他的手轻应了他,她不会出现在阑珊处,她在灯火后看他寻她,她说自己从未走远,可他却看不见她,想来他也是个笨男人,他笑,笨男人和笨女人,很般配
    兮若问雪歌,带着老爷爷、老奶奶的面具,手牵手走在一起,这个画面像不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雪歌未置一词,微微偏着头看她脸上的面具,想着先前他在面具摊子前将她弄丢了,那个面具摊子上什么样式的面具都有,就是没这种老爷爷、老奶奶的,那时以为她贪玩,如今明白她贪的是情
    上元灯节过后,吴婶子的女儿和女婿提前回返了,雪歌便将自己盘下的铺子让给了吴婶的女婿段郎中坐堂。
    先前吴婶全家百般推脱,后来雪歌笑着说段郎中回来的甚好,兮若即将临盆,他没那么多时间管着铺子,且他在别地尚有铺面,暂不需要靠坐诊为生,先前他会盘下这间铺面,完全是因兮若见不得镇上没郎中的缘故,如今有了,他也好专心的陪她,吴婶子一家这才承了雪歌的恩。
    数算着日子,兮若不再嗜睡,却愈发贪吃起来,雪歌先前每次给她盛满满一大碗,可过了上元灯节后便每次只给她端上半碗,兮若吃得不尽兴,总要抱怨,雪歌便左一眼右一眼的扫向她的肚子,见此,兮若只能沉默受了,那日回家后她才想起来问他如何将她认出来的,雪歌没告诉她是因为他认识她的馨香,只冷淡道:“怎么也挡也挡不住的大肚子,还敢出来劫|色,永安镇除了你之外,再没这么胆大、厚脸皮的女人了。“
    雪歌说完那番话之后,被兮若的鸡毛掸子狠狠的敲了两下,翌日鸡毛掸子不见了,兮若屋里屋外的找,最后在小花的笸箩边找到了光秃秃的掸子杆,随后在睡得七荤八素的小花嘴边发现了几根鸡毛,贼赃并获,不可抵赖,小花十分怨念的盯着雪歌温文尔雅的浅笑,被兮若拎着后颈子装进网兜挂在门框上以示惩处。
    一日暖过一日,越害怕时间流逝,时间越是过得便一天比一天快,转眼便入了二月,兮若临盆在即。
    廷昭愈发没有闲时缠着兮若,段郎中付雪歌租金,那是不小的一笔数目,雪歌婉拒,只说将银子给吴婶,算是代养廷昭的佣金,吴婶推拒不过,后来学着人家大地方,提前给廷昭请了个先生,不管廷昭听不听得懂,每天都是之乎者也,廷昭倒也记得一些。
    永安镇上一共两个稳婆,一个去年死了,另外一个远嫁他乡的女儿要生孩子,她便去看女儿了,兮若要生产,雪歌自是要四处找好技术的稳婆,不放心兮若一个人在家,便唤吴婶带了廷昭过去陪着她。
    吴婶问兮若现在一顿吃多少,兮若笑着说半碗,吴婶很是惊讶,后来兮若补充说雪歌每天会给她做七八顿饭,养猪都没他那般勤快,吴婶子静默片刻,告诉兮若,富贵人家怀孕后期怕孩子太大而难产,都不敢多吃。
    兮若恍悟,雪歌宁可多劳累,也不敢让她吃得太多,是因为他害怕
    二月中旬,兮若肚皮仍没动静,雪歌面上不愠不火,心中却焦灼起来,兮若脸上也不再平和,每天最在意的便是院子里的几株碧桃可开了花,二月十二中午,在碧桃树下追着小花玩的廷昭累了后,回到兮若身边,当真吴婶的面突然好奇的问兮若:“娘亲,弟弟要出来,你为什么不让呢?”
    吴婶子惊愕的瞪大了眼,兮若只是低头抚着肚皮笑,淡淡道:“娘亲等着看碧桃树开花呢”
    她那样说,可到底没等到碧桃树开花。
    第一卷 初见 第一五一章 她放弃了
    第一五一章 她放弃了
    二月十五,五更的梆子响起时,兮若突地睁眼。
    依着先前算好的日子,这个孩子已过了产期,是以雪歌许久都不曾合眼,他依然整夜拥着兮若,却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她的睡颜,此时见兮若突地睁眼,雪歌立刻警觉,轻声问道:“蕴娘,不舒服了么?”
    兮若目光发直的盯着床上悬着的厚幔帐,喃喃低语:“原辰,院子里的碧桃树,开花了没?”
    雪歌心头一颤,伸手轻扫开散在兮若额前的一缕碎发,哄慰道:“还不到时候呢,莫要着急?”
    听雪歌的回话,兮若慢慢转过视线对上他的脸,嘴角绽开了抹柔和的笑,声音却透出一丝落寞,“还是等不到了。”
    雪歌伸手攥住兮若和他一样冰冷的手,她的笑容竟和当初投潭时一般无二,叫他不由自主的惶恐着,略有些颤抖道:“蕴娘……”
    兮若依旧笑着,抬高另外一只手抚上雪歌的脸,视线却是飘忽的,声音虚无,“原辰,我想要一身新衣裳。”
    雪歌勉强扯出了抹温和的笑,道:“等你生完了,我去给你买许多许多新衣裳。”
    兮若摇了摇头,坚持道:“我只要一身就好,要大红的颜色,就像那个时候在平水县的成衣铺子里看见的那种。”
    雪歌点头,“我记得。”
    兮若飘忽的视线终于凝在雪歌脸上,眼神也灵动了起来,声音透出小女人的柔媚,徐缓道:“再给我买朵红色的绢花,还要红色的绣鞋。”
    雪歌应道:“都买给你,红被、红褥、红幔帐、红头巾……”
    兮若吃吃的笑,见她这般笑,雪歌也绽开了笑容,可须臾那笑便凝滞在脸上,因为兮若复又补充道:“如果我挨不住,就切开肚子将孩子拿出去吧,念在你我有过这一场情谊的份上,不要用寿衣敷衍我,我想要身嫁衣,如果可以,把我送回首阳山,埋在碧桃树下,我由碧桃来,当以碧桃归。”
    雪歌悚然道:“蕴娘,你胡说些什么呢”
    兮若依旧笑着,轻声道:“原辰,你爱我么?”
    雪歌终是没能正面回答兮若的追问,只是看着她眼底乍现的灵动慢慢回复寂然,最后垂了眼皮,飘忽道:“原辰,现在就去买新衣裳好么?”
    静默片刻,雪歌伸手去掀盖着兮若的棉被,不想兮若竟伸手压住了被面,雪歌顿了手,抬眼看向兮若,见她脸色十分不好,不再迟疑,抓了她的手腕,猛地掀开棉被。
    白色的衬裙上隐见斑斑点点紫黑的颜色,雪歌心头又是一抽,目光透着不确定,紧紧的绞着兮若,问道:“首阳山,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兮若笑道:“刚刚。”
    她果真是要临盆了,那紫黑的颜色有可能是血,也可能是羊水,随着胞浆破,将体内积存的毒液一并排出体外,他断不出随着那些毒排出后,她会记起多少,内心难遏惴惴,不知是害怕她出变故还是记起从前,将这些日子的恩爱一扫而空,以仇恨的目光看他。
    为防事情突然,雪歌几天前便将从别处高价请来的好技术稳婆安排在了对街客栈内,几步的距离,出去片刻便将三个稳婆全都叫了过来。
    隔壁吴婶听了动静,将廷昭交给自己的女儿看管,过来帮着做些烧水,打下手之类力所能及的活。
    雪歌被阻在门外,噪杂了一阵,天已大亮,他有些坐立难安,想着先前兮若同他说过的那些话,踌躇片刻,还是开口跟吴婶说要兮若想要些东西,他出去买回来给她。
    吴婶子一把年岁,早见惯了女人生孩子,且兮若平日气色十分的好,倒也不很当事,听雪歌说要去买东西,言说快去快回,复又交代了些可能需要的零碎东西,便让雪歌出门了。
    街头的成衣铺子,街尾的馆子,雪歌跑了个遍,其实吴婶方才交代的那些零碎东西雪歌早已备了个齐全,可还是害怕有了缺失,又多买了一份,盘算了一下时辰,正常情况下孩子该生出来了,遂让闻讯赶来的段郎中分担了些东西,两个人一起回到小院。
    那时吴婶已经开始频频抻头向兮若的房间瞄,见雪歌进门,三步并作两步迎了过来,小声道:“原先生,这个时辰按理说该生出来了,怎么始终没见出入,也没听见原夫人有动静呢,莫不是还不到时辰吧?”
    雪歌拧着眉头静默不语,几个人静坐到晌午才见其中一个稳婆慌张的推开门喊道:“还有热水没?”
    吴婶子倏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子,连连应道:“有、还有。”
    满满一大盆送了进去,不多时便又端了出来,吴婶子伸手接过,低头一看,心一惊、手一滑,木盆摔在地上,段郎中和雪歌闻声跑来,段郎中喊道:“岳母,怎么了?”
    说罢低头一看,随即面现惊愕,结巴道:“这、这个颜色,原先生,尊夫人莫不是中毒了?”
    雪歌看着紫黑色的污水,这么大一盆,颜色还是这样深,莫怪吴婶子会怕了,可他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段郎中这些年经风历雨,很快镇定下来,见雪歌似乎并不十分惊讶,怕自己的岳母再一惊一乍的令雪歌担心,便招呼着吃饭,雪歌现出曾经那种看似温文,实则疏离的笑,让段郎中吃过后去酒楼帮着稳婆叫上几道菜送来,段郎中应了,帮着打扫了地上的污水后拉吴婶先回去吃饭。
    雪歌静默的站在门外,这三个稳婆见识颇广,且他给出千倍的价钱,她们才能一直守着,兮若担心情况有变,他又何尝不是
    一门之隔,兮若虚弱的躺在床上,只是断续渗着紫黑色的**,并不见孩子往下走,三个稳婆猜测着大概是还不到时辰,宫口开得不够什么的,兮若听得并不真切,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些画面,她扑捉到了母妃抱着她看碧桃开花的画面。
    那时兮若太小,后来渐渐长大,便将这些事情渐渐淡忘了,此时竟突然想起来那时母妃贴着她说了些什么,母妃说当初怀上她的时候梦见了碧桃夭夭,灼灼芳华间坐着个曼妙可人,对着母妃盈盈浅笑,自称是碧桃仙子……
    兮若喜欢碧桃花,其实多半是受安思容的影响,安思容坚持兮若是碧桃仙子托生的,说兮若和她梦中的仙子生得殊无二致,不过兮若从不信这话便是。
    随着体内的余毒渐渐排出,被遗忘的记忆渐渐回笼,稳婆先后吃完饭之后,又给兮若端了碗汤水,劝她喝些,没力气也生不出孩子来,兮若勉强吃了几口。
    十五不曾见孩子有往外走的苗头;
    十六一整天还是这样过去了,只是兮若看上去愈发虚弱起来;
    十七过了正午,几个稳婆兴冲冲的告诉一直守在门外的雪歌说孩子开始往下走了,想来不多时便可以与那孩子见面了。
    雪歌静默的候着稳婆说的不多时,可直到夜了也不见孩子生出来,段郎中给送来的晚饭也没一个出来动一口。
    吴婶面色凝重,与段郎中小声道:“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她的声音那么小,雪歌却听见了,不等偏过头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