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道:“看来这生姜汤挺不错的,这厨娘也倒是醒目,待会如舞美人你去赏她些银子罢。”
    如画面不改色地道:“是,公主。”顿了下,如画又道:“其实这生姜汤是宁大将军送来的。”
    我一愣。
    如歌这时也说:“方才如歌见着宁大将军在驿站里四处寻妇人,想来也是为了此事。”
    常宁悠悠地道:“宁恒对你果然上心。”
    我垂下眼帘,继续喝生姜汤。宁恒对我再上心,铁定也是如沈轻言一般,都是做戏罢了。
    第十一章
    回宫的路途里,许是见我闷闷不乐的,常宁便开导我,还是那句老话,人生得意须尽欢。其实我这人也不大爱计较,我口里头念叨几回,翌日醒来不高兴的种种便也忘了。
    沈轻言不喜欢我也罢,宁恒对我别有用心也罢,皇帝对我甚是忌讳也罢,人生不过百年,倘若我个个都去同他们计较,我这人生还剩几多?
    是以,回宫后皇帝来探望我时,我调侃了一句:“难得有人因美色来劫哀家,哀家甚是欢喜,甚是欢喜呀。”
    皇帝也忒不给面子,抬起眼皮子瞅了我一下,表情淡淡的,“听宁卿说,太后今日吐了几回?”
    我一愣,委实没有想到皇帝第一句问我的会是这事,我干笑道:“也就一两回,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
    皇帝摸摸下巴,沉吟片刻后,道:“想来太后肚里的娃娃是个好动的,好动的娃娃铁定是宁卿的。”
    我正讶异着皇帝是如何将好动的娃娃同宁恒扯上关系时,皇帝又道:“这样吧,朕让宁卿歇一段时日来陪陪你。”
    我不曾有机会拒绝,皇帝便果断地传令了下去。末了,皇帝笑眯眯地对我道:“今日太后受惊了,好生休息罢。”
    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我得日日夜夜对着宁恒那根木头,我便恨不得雁儿再劫多我一次。只不过雁儿倒是没机会劫我了,宁恒翌日就将她送到我的福宫里。
    雁儿今日干干净净的,穿着素色的宫装,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新奇地打量着周围。我对宁恒道:“宁卿,你的将军府里缺了个夫人罢吧。哀家认了雁儿为义女,许配给你当夫人如何?”
    宁恒的面色立即一变,连道:“致远惶恐。”
    我哼笑一声,“你惶恐什么?”
    宁恒道:“微臣奉陛下之命陪伴太后左右,不敢有违陛下旨意。”
    这木头竟会拿皇帝来压我了,好得很好得很。雁儿忽然道:“太后,我不要给他当夫人。” 我一愣,雁儿泛红着眼又道:“我不喜欢他。”
    我饶有兴趣地问:“你不喜欢他什么?”
    雁儿瞅了宁恒一眼,“他像一根木头,我不喜欢。”
    这话深得我心呀,我望着宁恒,道:“哀家觉得雁儿这话说得不错,宁卿觉得如何?”
    宁恒垂眼道:“……不错。”
    我又道:“改日让陛下赐你个木头将军的封号罢。”
    宁恒道:“谢太后。”
    诶,这宁恒果然木头得很,方才我还觉得戏弄着有趣,如今又变得无趣了。不过幸好有个雁儿,这雁儿看起来比宁恒有趣多了。
    她扁着嘴道:“太后,我不要当木头夫人。”
    我开怀一笑,“哀家开玩笑罢,你不必当真。再说……”我对宁恒勾勾手指,他挪步到我身侧,我握住了他的手,“这木头将军是哀家的,哀家又怎么舍得把他给你。”
    宁恒的耳尖倏地红了个透,我看得委实舒心。
    雁儿吃惊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宁恒,方震撼地道:“原来坊间说的都是真的……”
    “哦?坊间又说了哀家什么?”
    雁儿答道:“坊间说太后自从春日宴扑倒了宁大将军后,太后就舍不得宁大将军……床上的英武,遂日日将宁大将军困在身侧。”
    我瞅了眼宁恒的脸,如我所料般的红了,我轻笑道:“坊间传言不可信,这木头将军其实生嫩得很。”
    宁恒动了动手指,我又瞅了他一眼,他脖子也红透了。
    我向来是见好就收的,假若我继续戏弄下去,宁恒兴许便能直接去见太医了,到时皇帝铁定来找我算账。
    我松开了宁恒的手,打了个呵欠,道:“如歌如画,你们好生教导雁儿宫中规矩,也不用太严厉,稍微懂一些便可以了。”
    如歌和如画应了声“是”便领了雁儿下去。
    我又对宁恒道:“致远,你陪哀家到含光湖那边走走罢,如舞如诗你们也不用跟着了,其他人也都退下罢,也不用叫步辇了。”
    我的两指间捏了把轻罗小扇,宁恒替我撑了柄月白缎面的玉骨伞,我同他便出了福宫。一路上,宫娥内侍们都纷纷向我行礼,目光望向宁恒时,多了几分不言而喻的了然之色。
    在大荣里,当面首是件颇为羞耻的事儿。宁恒本是光明磊落人人称之赞之的大将军,如今光明正大地和我同进同出,也不知给他抹黑了多少。
    皇帝也够狠心了,为了监视我,将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弄成此般境地。不过这倒能看出,皇帝对宁恒委实信任得很。
    我幽幽地道:“致远,你如今可后悔了?”
    宁恒道:“致远不明。”
    含光湖旁有一处亭子,我走了进去,摇了摇轻罗小扇,瞅着他道:“当哀家的面首,你可曾后悔过?”
    他斩钉截铁地道:“不曾。”
    我挑眉,“如今宫人见你皆是面有异色,你堂堂大将军如此委屈,你竟不曾后悔过?”
    宁恒坚定地道:“不曾,致远对太后怀有爱慕之心,能日日与太后相处,实为致远三生有幸。”
    我平日里瞧宁恒一本正经的,说起这些话竟是此般顺溜。想来他对皇帝忠得很,为了皇帝,佯作对我情深意切的,委实辛苦了。
    不过他演他的,我演我的,各演各的,这皇宫里全是戏子。人生如戏,这话端的有理。我笑眯眯地赏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含光湖,过了会钟声响起,我轻声道了句:“下朝了。”
    宁恒附和了我一声。
    我转身遥遥望去,金銮殿处的文武百官鱼贯而出。这上朝是有顺序的,下朝自然也是有顺序的了,依照官阶大小依次排列,官阶最高的位于最前面。
    而他们要出宫,必须得经过含光湖,也就是必须得经过我所在的此处亭子。
    皇帝拿宁恒来烦我,我便让宁恒拿出气,我心里不好受,他心里自然也不能好受。既然他口口声声说与我相处三生有幸,我便让他的同僚看看他到底有多么的三生有幸。
    “致远,给哀家捏捏肩罢,小力些。”
    宁恒默默地应了声。
    我坐在石凳上,宁恒在身后开始揉捏起来,我眯眼瞧着越走越近的文武百官,沈轻言走在最前头。我这会见到沈轻言,我心头却再也荡漾不起来了。
    沈轻言与一众大臣向我行了个礼,礼毕后抬起头来时目光皆是若有若无地扫过我身后的宁恒,宁恒的手颤了颤。
    我不动声色地笑着,“诸位卿家可是在赏哀家的面首?”
    宁恒的手又颤了颤。
    一众大臣皆是干笑一声,唯独沈轻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晓得他那眼神有什么含义,唯好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众人离开后,宁恒竟是问我:“方才沈相似乎在吃味?”
    我掩嘴笑了声,“可能吧。”
    当天晚上,皇帝来找我时,眼神颇带责怪,想来是心疼宁恒今早所受的无声的耻辱。但竟也没多说什么,只有深深地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宁恒。
    在沈轻言连续几夜没来我的福宫时,我才渐渐意识到一点。皇帝许是对我和沈轻言起疑心了,是以让宁恒日日夜夜地监视着我,对沈轻言则是以公务扣压,让他忙得无法同我接近。
    我左思右想了一番,觉得目前对我而言最为要紧的是查出六月初十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何事,而我肚子的娃娃到底是谁的。
    于是乎,我决定先从我这个嫌疑孩子他爹入手。
    我沐浴过后,便让如舞去将宁恒唤进我的寝宫。六月初十那一日,我至今一点印象也不曾有,就像无端端被人取走了那一天的记忆一样。
    我明明是记得我回了苏府,之后……
    我头腾地有些痛,我伸手揉了揉,我进了苏府后的事情果真全都记不起来了。我又揉了揉眉,抬起眼时,猛地发现宁恒悄无声息地站在我面前。
    我险些吓得五脏六腑都出来了,我拍了拍胸口,瞪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宁恒瞧了瞧我,道:“致远见太后似乎在沉思,便不敢出声打扰,恐扰了太后思绪。”
    我眯眼,“如舞呢?”
    平日里如舞定会先进来和通报一声的,怎地今日就让这宁恒无声无息地溜了进来?倘若宁恒记仇今早的事情,在这小小寝宫里再次无声无息解决掉我也并非难事。
    宁恒道:“如舞姑娘担心打扰了致远和太后……”
    我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看来如今我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不过算了,反正我肚里也不知是谁的种,我的清白自从那一日诊出喜脉来后便再也复返了。我拍了拍我身边,“坐下罢。”
    宁恒十分僵硬地在我身边的坐下,我发现我这几日来似乎有些爱欺负宁恒,见他此般模样便像戏弄到他脸红为止。
    我站了起来,宁恒也连忙跟着我站了起来。
    我瞥了他一眼,“坐下。”
    他乖乖地坐下。
    我略微回忆了一番戏里头的恶霸是如何调戏良家妇女后,便松了松手腕,手掌碰触到宁恒的胸口,然后轻轻一推。
    第十二章
    宁恒也忒不给面子了些,竟是呆坐在床上,纹丝不动。我微微用力,又是一推,他依旧稳如泰山。
    我颦眉,“木头,往后倒。”
    宁恒一愣。
    我恶声恶气地道:“手臂张开,平躺在床上,不许动。”
    许是我面目狰狞了些,宁恒这会二话不说往后倒,然后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瞧着我。我七手八脚地爬到他身上,宁恒的身子颤了下,“太后要做什么?”
    我嘿笑一声,佯作面露□的模样,并似模似样地摸了把他的胸口,“你说哀家要做什么?”
    “……致远不知。”
    我又摸了把他的胸口,眯眯眼,道:“你同陛下,谁上谁下?”
    宁恒正色道:“自是陛下为上。”
    我不由得有些感慨,我这皇帝儿子年纪虽小,在某些事上,果真真不肯甘为人下。我同情地看了看我身下的宁恒,宁恒的身子又颤了颤。
    我瞧了眼他红透的脸,猛地意识到我似乎摸到不该摸的地方了。
    我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对付宁恒这样忠心耿耿的木头,唯有采取此种异于常人的方式,方能一丁点一丁点地慢慢攻破。
    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府中可有妾侍?”
    “不曾有。”
    “你几岁上花楼?”
    他颇为厌恶地道:“花楼此等污秽之地,致远自当远之。”
    这话说得倒好听,我真真是万个不信。京城里富贵人家的公子哪个不是小小年纪就开了荤?我又道:“莫非你上的是小倌楼?”
    京城里打从出了常宁圈养面首的事儿后,便迅速刮了阵面首风。小倌楼也因此拔地而起,生意也甚是红火,男客女客都接。
    宁恒面色一变,皱眉道:“致远从不上小倌楼。”
    倘若宁恒这些话都是真的,那么他倒是个清清白白的好郎君。我嫣然一笑,俯下身凑至他耳畔边,轻声道:
    “哀家也不同你说废话了。哀家甚是怀念六月初十那一夜同致远的鱼水之欢,今夜月色怡人,我们不妨再来回忆回忆。”顿了下,我又道:“那一夜,我在马车里扑倒你,可是用这样的姿势?”
    宁恒倏地弹起,我一时未预料到,整个人一时不稳便后倒去,我“啊”了一声,腰间蓦然一紧,我下意识地往前倾,嘴唇便碰上了一处柔软。
    我一愣。
    宁恒瞪大了眼睛。
    我也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