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军需官用则仍要另外补给,淦国自然亦是最大的供源。
“先生可否将真正的情形详实告诉蓝翾呢?”
当然可以,饱食终日的他游历到此,不就是为了这一桩公案么?“十五日前,淦遣使来访,送给王上一幅丹青,画中人,不偏不倚,是男装的蓝姑娘。使臣同时道‘煊境内的长凉河发源于淦境内淦水河,今年淦国大旱,为引渠救田,将于近期内关掉淦水河与长凉河之间的水闸,请煊君早做调度,以免殃及子民,国力受损’。”
“敢问先生,煊境内有多少子民饮用长凉河?”
“北部取用煊江水,南方取用长凉河,至少三至四成。”
“够狠!”蓝翾颔首。这便是勒瑀,视人命如草芥,视江山如儿戏。淦国何曾大旱来着?每年雨季自五月份始,九月份终,哪一年不为治水防洪拿出大笔银子?煊江更是泄洪的大渠道,眼下雨期未过,若关了水闸,不出十日,淦江必告水险;不出二十日,必出水患。这个勒瑀,此举不止是拿他国百几百万子民的性命玩闹,也想把己国的生灵卷进去。“好应付么?”
“早在先王在位时,为免有一日受制于人,就曾在煊江支流上开渠引水,但跨度过长,屡试不成。当今王上纳了伯昊浅见,放弃煊江北水南调之法,直接在人工开凿一条贯穿南部的河流。”
“先生通天文,精地理,想必是因为找到了水源?”
“正是。只不过此乃一桩浩大工程,估计尚需半年方能完工。眼下,哪怕昼夜开工,也绝赶不上在淦水断后的危机之前完成。水乃生源之本,这中间错差出来的,哪怕只有十日,也足以危险人命,何况还不知是几个十日呢?”
“先生又想出什么好法子呢?”
“唉,伯昊愚钝。王上已遣蓝哲,即蓝姑娘的义父,亲赴南方各省,责成各州各县,设法开源囤水。最南部良城到环州城一带有十几处天然泉眼,因环州城半阴半阳的凉山阴面的长年各雪形成,而非赖于长凉河,应该可以供应半省的用度。”
泉眼取饮得过快,极易涸枯,不是长久之计……北水南调?如果有火车、飞机,就轻易多了。“先生可请工部多多制作五马巨车及巨型封蜡水箱,取煊江之水远送南部各省;再有,一旦淦水断源,民间必起不实传言,也必造成百姓的恐慌,为防因慌生乱,一方面要选派能言人士安抚民心,一方面要军队提高警惕,以防民变。”
伯昊满目激赏:“看来伯昊来找姑娘,是找对了人。”转尔道,“王上下命封锁消息,以伯昊妄自猜度,不止是为了稳定民心,还是怕蓝姑娘做出什么不智之事呗?”
蓝翾莞尔一笑,问道:“以先生之见,蓝翾会有何不智之举呢?”
伯昊老神在在,“以在下看,王上多虑了,蓝姑娘是不会因为淦王的威胁而自投罗网的。”
有趣,是激将法还是真有那么了解她?“先生神机妙算,蓝翾的确不会自投罗网,我只会做认为自己该做之事。”
“恕伯昊唐突,可以请问,眼下什么事是蓝姑娘认为该做之事呢?”
“比如修书给淦国重臣,希望他们可以力谏淦王三思后行;比如建议先生将煊内所有贩粮鬻棉的大小商贾登记在册,买下他们手中囤积的粮棉由国家统一调度分配,不过想必先生早已想到;再比如……”她话音骤然顿住,脑内灵光一现,双眸一亮,“对啊,潜龙庄,我怎么会忘了他们?”
在潜龙庄做米虫的那段时日,她见识过庄上那矗堪比国库粮仓的巨型粮库。据爱与人嗑牙的下人讲,耿家如今虽富甲天下,但因是贩粮起家,为不忘本,也取根基永固之意,粮库从未有过空置和空闲,今日售出一石,明日立时增进一石,随时随时保持库房的钵满盆盈。凭那栋建筑物的庞大体积,哪怕不是满坑满谷,三分之二、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煊国即将而来的米粮空缺需求也足以应付一二;若运气够好,里面充充实实,那足够贴补至少一年的空缺用度了吧?
事不宜迟。“先生听说过潜龙庄么?”
想来此问必不是无故而发,“自然。潜龙庄富可敌国,不知道它也难。”
“那先生想必清楚耿家如何发迹的呗?”
“据闻,是……粮米?蓝姑娘是说……”伯昊星目遽地一闪。
“蓝翾游历民间时,有幸结识潜龙庄的两位耿庄主,也有幸见识了潜龙庄睥睨天下的粮库。虽然庄里有仓不能空的规矩,但若是为解国难,想必耿家两位庄不会墨守陈规。再者在商言商,只要价钱出得公道,别唱官夺民产的大戏,他们应该会应得爽快。不过,希望为时未晚,没教人抢了先机。”比如勒瑀。
伯昊哈哈大笑,直道:“妙,妙,妙。”
“至于棉帛,个人认为倒没有多大问题,去年穿过的莫非冬天一过便还给了老天爷?天气太冷不会躲在家里闭目不出么?而那些个原本就流浪街头无家可归的仁兄们,应是你们王上的责任。但如果是少不得的,或许先生除了登记贩粮鬻棉的商贾,还要从民间或他国大量收购鸭毛,淦国终止了对煊国的粮棉出口,总没禁令过鸭毛吧?”
“鸭毛?”伯昊怀疑自己误听。
“没错,是鸭毛,多多益善,鸭毛的保暖性可远远高于棉花呢。”
“当真?”伯昊难得对她所说持疑。
信我者得救。蓝翾道:“至于制作程序,你们的将军夫人也就是舍妹蓝翎曾有过经验,请教她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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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精致美馔才呈上来,伯昊从容就坐,据案大嚼,斯文气质扔了个七七八八。
蓝翾浅挑着在近前的两碟素菜,食欲尚可。
“蓝姑娘如有意重返宫廷,并非难事。成为王后,也只是早晚。”伯昊忽道。
“先生仙骨道骨,状似闲云野鹤,原来心也在万丈红尘么?”
“伯昊贪酒好杯,爱美食,实实在在是个俗人,又怎逃脱得万丈红尘呢?”饮一口佳酿,“好酒,是今年新上的贡酒‘梁光饮’,传说是三百年前一个叫梁光的人梦中所酿,流传至今。当今能开怀畅饮它的,除了王上,只有酿酒人了。与王上为姑娘所创的‘淼思吟’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谢先生赐教。”
伯昊大笑,“蓝姑娘可知之谒其人?”
“有耳闻。”
“姑娘趁离人宫大火离了邶风王宫,之谒也一并不见了踪影。在下无意探听蓝姑娘是如何在不走四门的情形下脱离王宫的,但之谒的离奇失踪却为姑娘的回归埋下了绝妙伏笔。宫廷上下、官场民间,无一不知之谒先前所作所为,只需诏告天下,懿翾夫人当日遭之谒所迫,强掳出宫,欲威逼行不利王上、不利百姓之事。幸懿翾夫人智勇双全,不但逃脱了监禁,且引王师歼灭了之谒余党,功在社稷,仍以后仪迎回懿华宫。”
“先生千算万算,可将之谒算在了里面?若她出面辟谣呢?我们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蓝姑娘晓得之谒去处?”
“不晓得。我和她有过一面之缘,且能离开冷宫,她算是助了我一臂之力。”戎晅不曾追问过她如何离开,想必是认定她遭了之谒的暗算中途得脱的。“不怕告诉先生,离人宫大火未借他人之手,如果先生有意追查,想必已经识出蓝翾事先做了布置,邶风学苑、小公主、倩儿,包括先生。”
“早在之谒势败日起,其运势已然耗到尽头。她如今也算个宫廷逃犯,如何出面辟谣?
多虑了。姑娘意下如何?”
做王后?敬谢不敏。“伯先生既然自忖了解蓝翾,不难猜度蓝翾此刻的选择罢?”
伯昊无语,撂杯轻叹,道:“伯昊但愿看错一回。”王谢堂前燕,果要飞入百姓家了吗?
蓝翾不解,既然不解,也就不求甚解,世上事解得太多,唯徒增烦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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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身处人墙之外,死死盯着那悬贴在墙高处的诏告,上面的字够大,她这副躯体的眼神也好得过分,绝不会看不清楚。她想问得是:怎么会有它?
“听说懿翾夫人天生一副花容月貌,是不是?”
“何止?我听闻我在宫里当差的邻居讲过,这位夫人爱穿白衣绣莲的衣服,美得不像人呐。”
“不像人?”
“像仙呐!”
“哈哈……”
“还听说王后的才德都不及夫人。这位夫人对底下的宫女太监一团和气,还收养了几位母亲已逝的王子公主,简直是月神娘娘下凡哟。”
“真的?那为何不要让夫人做王后,以夫人的慈悲心肠,才能爱民如子,当做名副其实的一国之母呀。”
“是呀……”
“是……”
尽管四遭轰轰嗡嗡,波波入耳,仍冲抵不了那入目所及的字里行间带来的意外震撼。
懿翾夫人,蓝氏绝芳。
莲心蕙质,风华泱泱。
姻缘天合,得伴吾王。
懿华宫内,解君忧肠。
无母王骨,幸得教养。
怜婢护仆,日月慈光。
明珠遭妒,暗锋中伤。
焚火余生,迫离宫墙。
月神佑庇,智脱贼戗。
吾王欣喜,吾民福康。
再逢月诞,重归庙堂。
……
如果不是她的文字理解能力退步弱化的话,上面是说要在三天后的八月十五日迎她回宫?他为何一定要如此不可?
“主子……”钭波出声关切:主子人脸色不好,是与那诏告有关?
这封王室诏告言辞浅白易懂,旨在要翁孺皆宜。戎晅此举,无异是要替她在民意唤起拥戴之众,以抵朝堂上可能出现的反驿之声,为她铺平回宫路。可为什么不问过她的意见?伯昊那一回试探便算么?或是,明知她不会顺同,索性强加于人?
蓝翾扫了左右须臾不离的兄妹一眼,苦笑:原来他早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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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未等到月诞日。
诏告张贴出的翌日,王车凤辇堂皇而来,依然是王后同级的仪仗,依然是王家的豪华铺张,多了一个龙袍加身、王冠罩顶的戎晅,端坐王辇,向珠环翠绕、华贵一身的她伸出手,得坐君侧,是多大的荣光,是王后才有的规格呢。
礼乐奏鸣中,她的手搭在他的掌心,随即被紧紧握住,没等她或身后钭波相助,一个天旋地转,她已在他怀中,同时,帘幕垂下。“起!”车缓缓开动。
“你在生气?”他清越低敛的嗓音在她耳畔,黑眸牢牢锁住她妆后的绝美丽颜。
“你不是早料到了?”她挑眉。
“淼儿,我只是无法一日不见你,不要气,好么?”
有哪个女人可禁得起一个高高在上的强大男人的软语温求?蓝翾叹一口气,嫣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