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混蛋提伯特!你这只九条命的怪猫,让我再杀死你一次吧!”
    我腿很痛,无法用跳的,只好狼狈地爬下床铺,拿出衣架。   衣架上面还挂着一件内裤,子尧兄的。
    所有的不愉快,都在最后一次杀死提伯特后烟消云散。
    辩论社是柏森最投入的社团,但却是我最不感兴趣的社团。
    每次到社团参加活动,总觉得像在上课。
    同一律、矛盾律、排中律、充分举证律,这四大基本逻辑还不算难懂。
    只是柏森每次从辩论社回来后,总喜欢跟我练习辩论。
    ”猪,吃很多;你也吃很多……”柏森指着我,”所以你是猪。”
    ”乱讲。演绎法不是这样的。”
    ”嘿嘿……我当然知道这样讲似是而非,但你千万别小看这个东西喔。
    如果将来要从政,就得先学会这种逻辑语言。”
    柏森又嘿了两声,站起身,手里拿枝笔当麦克风:
    ”不珍惜后代子孙生活环境的人(猪),会赞成盖核电厂(吃很多);”
    ”国民党(你)也赞成盖核电厂(吃很多),”
    ”所以国民党(你)是不珍惜后代子孙生活环境的自私政党(猪),
    是历史的罪人!选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要用选票加以唾弃!”
    柏森望着我,笑嘻嘻说:
    ”菜虫,这样够酷吧?如果政治立场不一样,再把关键词改一改就行。”
    ”太扯了吧。”
    ”怎么会扯呢?台湾的立法院每天都充斥着这种语言啊。”
    说的也是。不过我只是单纯的小老百姓,不敢妄谈政治。
    有次辩论社举办红白对抗赛,将新进社员分成两组,进行辩论。
    记得那次的辩论题目好像叫做”谈恋爱会不会使一个人丧失理性”。
    柏森和我,还有一个机械系的大一男生,代表反方。
    正方也是三个人,两男一女。
    那个女孩子长得很可爱,还绑了两条长长的辫子。
    正方的观点一直锁定在谈恋爱的人总会做出很多不理性的行为。
    以学生而言,即使隔天要期末考,晚上还是会跟女孩子看电影。
    或是半夜在女孩楼下弹吉他大唱情歌,不怕被愤怒的邻居围殴。
    为了爱情茶不思饭不想睡不着的人,更是所在多有。
    而许多疯狂行为的产生,通常也是因为追求爱情。
    更有甚者,为了爱情而想不开自杀,或是杀害情敌与爱人,也时有所闻。
    ”例如著名的爱德华八世,放弃王位而成为温莎公爵,只为了和心爱的辛普森夫人厮守终生。辛普森夫人是个离过两次婚的妇人,温莎公爵竟然为她失去王位并被流放,我们能说温莎公爵没有失去理性吗?”
    那个绑着辫子的女孩,左手抓着辫子,右手指着我,大声地说。
    我在答辩时,首先定义理性应是思考的”过程”,而非”结果”。
    所以不能因为经过思考的结果和一般人不一样,就否定他没经过思考。
    举例来说,如果在白色与黑色之间,大家都选白色,却有一个人选黑色。
    并不能因此判定那个人没有理性,只不过在一般人眼里他是不正常而已。
    正不正常只是多与少的区别,没有对与错,更与理不理性无关。
    就像爱因斯坦智商比正常人高很多,表示他不正常,但能说他不理性吗?
    ”英国的温莎公爵不爱江山爱美人,这是因为对他而言美人比较重要。
    即使一般人都觉得江山比较重要,那也只是价值观上的差异。不应该因为这种不同的价值观,就认定温莎公爵因为爱情而失去理性。”
    我没绑辫子,又不甘示弱,左手随便抓着一撮头发,右手也指着她。
    柏森站起身准备结辩时,右手还在桌子下方对我比个”v”手势。
    ”对方辩友举出许多因为'爱情'而杀人或自杀的极端结果做例子,来证明'谈恋爱'是不理性的……”
    柏森的语调很激昂。这语调我很熟悉,好像是?……
    ”我方想反驳的是,即使有许多人为了'金钱'而杀人或自杀,就能证明'赚钱'是不理性的吗?”
    柏森把语气再加强一些,我终于知道了,那是在话剧社时念对白的方式。
    ”所以我方认为,'谈恋爱并不会使一个人丧失理性'。谢谢!”
    柏森下台时,答礼的姿势是土风舞社的邀舞动作。
    结果揭晓,我们代表的反方获胜,柏森还获得该场比赛的最佳辩士。
    学长说我表现得也不错,只是抓头发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很像猴子。
    ”可惜这是辩论比赛,不是马戏团表演。”学长拍拍我肩膀,遗憾地说。
    当天晚上,依照惯例,柏森还是在熄灯睡觉后爬到上铺问我,他是不是天生的英雄人物。
    从此,柏森就一直是辩论社社员,到大四为止。
    我陪柏森到大二后,就不去辩论社了。
    因为我辩论时,偶尔会冒出你娘的圈圈叉叉,
    或是他妈的鸟儿飞之类的脏话。
    学长说我很孝顺,都不会提到我妈。
    孝子是不应该因为说脏话而被对方辩友砍死的。
    总之,大一和大二的时光,对我和柏森而言,是非常快乐的。
    正因为快乐,所以时光走得特别匆忙。
    大二下学期,柏森还被选为班代,我被选为副班代。
    那学期我们相当活跃,办了几场舞会,还有撞球比赛和歌唱比赛。
    舞会时,我们有开舞特权,可以先挑选可爱的女孩子跳舞,不必跟人抢。
    撞球比赛我和柏森搭档,撞遍班上无敌手,拿到冠军。
    歌唱比赛子尧兄竟然也参加,他唱的是曹雪芹的”红豆词”。
    ”滴不尽相思血泪拋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子尧兄左手抱着一本《红楼梦》上台,声音浑厚低沉,全班震惊。
    ”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满喉,瞧不尽镜里花容瘦……”
    他的右手先轻掐着脖子,再摸摸脸颊,身段很像歌仔戏里的花旦。
    ”展不开眉头,捱不明更漏……”
    子尧兄深锁双眉,眼睛微闭,右手按着额头,非常投入。
    ”恰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悠”字尾音拉长十几秒,绵延不绝,全班鼓掌叫好。
    毫无异议,子尧兄是班上歌唱比赛的冠军。
    系上的课业,我和柏森也都能轻松过关。
    子尧兄一直被流体力学所困扰,考试前我和柏森总会恶补他一番。
    要升大三的那个暑假,1013室的三个人,决定要搬出宿舍。
    因为每个人的东西变多了,特别是书。
    所以我们在外面找了间公寓,是楼中楼格局,有四个房间。
    还剩一间,我们把它分租出去。
    最后租给一个大我们一届的中文系学姐,杨秀枝。
    我们都叫她秀枝学姐。
    秀枝学姐的出现,除了让我知道东方女孩也有傲视西方的胸围外,最重要的是,她让我认识了明菁。
    因为明菁,我才知道,我是一株檞寄生。
    因为思念一直来敲门
    我无法在夜里入睡
    因为思念一直来敲门
    我起身为你祈祷
    用最虔诚的文
    亲爱的你
    我若是天使
    我只守护
    你所有的幸福
    ”各位旅客,现在开始验票!”
    列车长摇摇晃晃地推开车厢的门,人还没站稳便说了这句话。
    我把刚读完的第五根烟收起,准备掏钱补票。
    ”到哪里?”
    ”从台北到……到……应该是台南吧。”
    列车长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从裤子后面的口袋拿出本子,边写边说:
    ”台北到台南,总共571元。”
    我付了张千元钞票,列车长拿钱找给我时,说:
    ”先生,请别坐在这箱子上。里面放的是便当。”
    ”啊?抱歉。”
    我很不好意思地马上站起身。
    还好,今天的肠胃没出问题,不然就对不起火车上吃便当的旅客了。
    过没多久,就有火车上工作人员来打开箱子,拿出便当,准备贩卖。
    我今天还没吃过任何东西,不过我并不想吃便当。
    只是单纯地不想吃东西而已。
    再把第五根烟拿出,将视线停在”因为思念一直来敲门”这句。
    明菁曾经告诉我,思念的形状是什么。
    但是思念在夜里敲门的声音,听起来到底像什么呢?
    我斜倚着车厢,试着调整出一个较舒服的姿势。
    听车内的人说,火车刚过新竹。
    真巧,秀枝学姐正是新竹人,很想知道她的近况。
    她火爆的脾气,不知道改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