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鸨穿过厅堂,把陆小凤他们往后院带。走出前厅,立刻四周就静了下来,好像来到了一个偏僻的世外桃源。院中亭台楼阁,溪水潺潺,清静幽雅。这与前厅大相径庭啊。
    后院客房甚多,但似乎住的人很少。老鸨将两人领到了一间屋子前,便扭着腰走了。陆小凤推门而入,第一句话便是:“老样子呀。”
    莫苍荷不解,问:“陆兄,经常来此地住么?”
    陆小凤上上下下打量四周,又走到窗子前打开了窗户,外边一派小桥流水的醉人景色,摇橹声吱呀吱呀。
    “嗯,常来,这儿的酒好喝,我常与花……”陆小凤一顿,没说下去,“呃,我常来……”
    见陆小凤含糊不清地答道,莫苍荷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打算住到花满楼成亲那日?”莫苍荷问道。
    陆小凤笑笑,“也就两日,快了。”
    虽是这么说,但陆小凤不小心流露出落寞的眼神,这让莫苍荷明白,陆小凤一定在为花满楼的伤势担心。
    自从来到扬州后,陆小凤就一个劲儿地围着花满楼的事转,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花满楼的关心,远远超出了对好朋友的限度。至少陆小凤一般不会为了朋友,而去杀人。
    莫苍荷心里明白,自己在陆小凤内心的地位已逐渐淡离主心,他一个半路出现的人,怎么敌得过花满楼与陆小凤十几年的交情呢?
    可是,他不甘心。
    “陆兄,我看你精神不佳,还是先睡一觉,补个眠吧。”莫苍荷建议道。
    陆小凤皱皱眉,觉得是有些累,可能刚才赌的那一把太冒险了,自己都心力交瘁了。其实,他并没有把握,废太子有花满楼的解药。当时听见毒奴对花满楼的恶语,自己一个没忍住,就开了杀戒。他从前从来不会这么冲动,这是怎么了?
    陆小凤点点头,然后走到床边上,坐下,他拍拍床铺,对莫苍荷道:“一块儿睡吧,就一张床。我见莫兄你精神头也不好。”
    莫苍荷有些紧张,但还是走过去,同陆小凤一同睡下。
    陆小凤很快便睡去了,呼吸均匀,莫苍荷看着他的侧脸,满眼爱恋化为一滩苦涩的水,就躺在身边,却像是在天边,不可触及。
    想着哀叹着,莫苍荷也睡过去了。
    睡到半夜,莫苍荷一个翻身,下意识觉得身旁空空如也。于是眼睛猛地张开了。
    陆小凤不见了。
    但床铺还剩余一点儿温热,看来刚起不久。
    莫苍荷在黑暗中静坐了一会儿,似乎已经意识到陆小凤去了哪里。
    他终究还是,去了那个人身边。
    莫苍荷留不住他,陆小凤自己也留不住自己。
    莫苍荷空落落地起身,披着外衣走出了屋子,夜静之时,庭院内的流水依旧缓慢缠绵,不停地泄着。
    莫苍荷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忽听得身后有动静,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听见身后有人幽幽地唤道:“清莲……”
    莫苍荷一怔,苦笑着转身,道:“尧教主……我,不是叶清莲呐……”
    尧魅墨发披散,凤眼眉梢微微上挑,露出耐人寻味的眼神,“你不是清莲,那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脸,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第29章 疏离(2)
    夜深人静,陆小凤翻过一座高大的墙头,顺利进入了院内。冬夜的风吹落了一地的枯叶,陆小凤从假山的一头飞到梧桐树上,踩着树杆蹲了下来,静静观察。
    周遭的一切仍是那么熟悉,梧桐树下的石桌石凳反射着冷冽的月光,这石桌上应摆一壶上等竹叶青,两只玉瓷杯,三碟小菜,而与自己面对面坐着共饮的,唯有一人。
    陆小凤蹲在树上,透过斑斑驳驳的树叶望去,花满楼的房间烛火通亮,明黄色的亮光将外头的院落照透一半。
    忽而,屋内一道淡色的身影晃过,从左走到右。花满楼的伤好了?陆小凤微微蹙眉,他怎么起身走出了卧房,来到外厅坐下?
    陆小凤思量再三,打算跃下梧桐树,进屋看看花满楼如何了。毕竟,他们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真正见过面了。
    一股怀念的激流荡过陆小凤的心头。
    正在这时,幽深的走廊一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陆小凤把一只脚缩回来,又蹲回了树上,远眺来者何人。
    只见随着脚步声逐渐靠近,来的人竟是一位扎着双髻身着鹅黄色轻纱裙的少女。那少女眉目秀丽,双目炯炯有神,眉宇间透着天然的可爱之气,她提着一只食盒,抿着唇,站在花满楼门外,想敲门似乎又不好意思。
    陆小凤挑眉,这个少女怎么有些眼熟?可在哪儿见过,又记不得了。
    少女犹豫再三,还是轻轻地敲了敲门,似乎怕惊扰屋内的人。
    “谁?”屋内的人问道,结果刚说完一个字,便猛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少女大惊失色,焦急地问:“哥哥,哥哥,你没事儿吧?!”
    屋内的人哑着嗓子,止住了咳嗽,道:“不用担心,我没事……你,进来吧!”
    少女提着食盒,,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随后又朝外左右顾盼一下,确定无人看到她才关紧了门。
    于是,房内有了两道身影。
    陆小凤摸着下巴,哥哥?花满楼啥时候有了个妹妹?他怎么从来没见过?虽说花满楼在家排行第七,但其余兄弟姐妹,陆小凤还是见过的,就是从没见过这么一个美妹妹!
    莫不是……?
    陆小凤静观其变。
    房内,那少女的身影走来走去,似乎很着急,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陆小凤隐约听见什么“追杀”呀“自身难保”呀“快些逃走吧”之类的话。莫不成这姑娘要拉着花满楼私奔?哼哼,那么,这就是情妹妹了?
    但花满楼似乎不着急,咳了又咳,好不容易稳住心脉,才道:“我们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少女气得跳起来,大骂道:“骗子,他们都是骗子!说什么花府可以避难,那为什么哥哥你还会受伤呢?我才不相信花家了呢,我要你带我走!”
    陆小凤听得一头雾水,花府避难?这不就是花满楼的家么?再听听那少女任性撒娇的语气,似乎她与花满楼感情极深。
    “月月……不要闹……咳咳、咳!”花满楼依旧气虚孱弱,咳得连说话调子都与之前不同了。
    那名名叫月月的少女削弱了气焰,软软道:“哥哥……我是心疼你呀,花府的人都不把你放在眼里,哪还会救我们呢?何况你假扮……”
    “月月!”花满楼喝道,“咳咳,不准胡说!”
    月月嘟着嘴走到花满楼身旁坐下,然后依偎在花满楼的肩头,甜甜道:“哥哥,我们真的会没事吗?”
    花满楼搂住月月,安抚她,道:“会的,月月,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外头,陆小凤气闷地蹲在树杆上,他眼睁睁地看着屋内两人生死永相随般的调情,而自己又不好冲进去拆开他俩,真是令人郁结。
    又转念一想,花满楼后天不是要成亲了么?怎么半路杀出个“月月”?难道花满楼对外谎称成亲是假,金屋藏娇掩人耳目是真?不可能……花满楼一向磊落,对待姑娘,怎么可能不给个名分呢?
    嗷……陆小凤挠挠后脑勺,脑子里一团乱麻,他越来越糊涂,花满楼到底要做什么?先是挑拨武林追杀他,后又在少林寺救他,明明要成亲了,却怀抱着新娘以外的女人。
    窗纸上映射出一双缠绵的人影,月月与花满楼紧紧抱在一起。陆小凤的心又痒又扎,像是服了五毒教的百爪挠心丹。
    再怎么下去,陆小凤会难受死的!
    正当陆小凤想跳下树一脚踹进门去时,走廊的那头又传来脚步声,只是这次,脚步声更轻,看来来人武功不低。
    黑暗中,一张姿容绝艳的面庞显露出来,陆小凤一看,下巴差点掉了下来,是欧阳情!
    真的是欧阳情,陆小凤本不应该吃惊的,因为欧阳情才是花满楼要娶的人,可在洛阳时,她中了幻真散,陆小凤迷惑她回扬州退亲,知道成功几率不高,可还是希望花满楼不要与她成亲。
    不过,婚礼后天举行,这不明摆着欧阳情没有退亲么,哎,计划落空,陆小凤心想。虽然刻意想忽视花满楼成亲这件事的……陆小凤苦恼地瘪瘪嘴。
    欧阳情比之上次在洛阳,显得端庄多了,一身华服,明显是少奶奶的架势。她不动声色地走到花满楼屋前,静静地站一会儿,也不出声。
    遭了,屋里还有一对亡命鸳鸯在私语呢。陆小凤焦急地想,依欧阳情的性子,怎么会容许与其他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呢。她出手可毒辣着呢。陆小凤傻兮兮地替那个月月担心了一下。
    哪知下一刻,欧阳情若无其事地直接推门而入。
    “呀!”里头听见月月一声惊呼。
    陆小凤瞪大眼,探望。
    可惜过了很久那三道身影也没有一道倒下去的。欧阳情说话声音很轻,她对他们说了什么,也听不清。
    月月低头不语,花满楼竟也无话。
    三人对峙一会儿,欧阳情竟然从房内走出来了,她面色平静,也没有多大心情起伏,看来对月月与花满楼这件事没有微词。她真要二女侍一夫?
    欧阳情眼角一挑,似乎有意无意朝陆小凤蹲着的这棵梧桐树这边瞟来。陆小凤呼吸一窒,但欧阳情并没有做什么,而是转身走了。
    院子里又剩下陆小凤一个人了。屋子内灯火摇曳,却是无声了。
    陆小凤不知道该不该冲进去。
    这会儿,花满楼屋内的烛火突然熄灭了,顿时,周遭陷入死寂。
    陆小凤一愣,良久,才摸摸自己的小胡子,自嘲般笑道:“呵呵,花兄,你又耍我呢。”
    陆小凤一跃,走了。
    待到陆小凤回到凤飞红阁,天都快露白了。
    庭院中一派宁静,流水声潺潺,树叶潇潇。
    陆小凤走到客房门外,低头酝酿着,怎么与莫苍荷说自己出去那么久的事,如果他还未醒,最好不过。
    想了想,陆小凤内心烦躁,哎呀,借口最难编了。
    而这时,隔壁房间的门开了,尧魅神情淡然地走了出来,他一抬眉眼,就看见了一脸不可思议的陆小凤。
    “陆兄?”尧魅勾起唇角,“起得可真早。”
    陆小凤心说,尧魅怎么会在这里?老鸨不是说,住这后院的一向只有他么,平常人只会想往前厅跑才是。噢,也对,尧魅可不是“平常人”。
    “尧大教主,真是巧,你也住这儿?”陆小凤话一出口,便暗自悔恨,这不是明摆着么,好白痴的问题!
    尧魅从容地点点头,“是啊,这儿环境不错。”
    陆小凤总觉得尧魅不好惹,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陆小凤就知道他一定有什么计算。
    “尧大教主,既然我们住得那么近,不妨喝一杯?”陆小凤有些挑衅地迎上尧魅狭长的凤眸。
    尧魅欣然答应,“可以,不过——”
    陆小凤奇怪地看着他,“不过什么?”
    尧魅朝自己的屋内唤了一声,“你可以出来了。”
    只见莫苍荷的身形缓缓地从尧魅身后闪出,他披着素白的薄衫,一张白皙的脸光洁无瑕,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还沾着水光,晶亮晶亮的,月光打照在他露出的一段脖颈上有瓷般光滑,此时的莫苍荷竟有说不出的撩人。而他双手扯着有些凌乱的薄衫,修长的骨节泛白,似乎有些无措。
    “陆兄。”莫苍荷没有看陆小凤,但是唤了他一声。
    陆小凤则是彻底傻了,本应该睡在他房里的人,从尧魅房间里走出来,无疑给陆小凤一个晴天霹雳。
    尧魅就知道陆小凤是这副表情,笑得有些得意,“陆兄,你没什么要问的?”
    陆小凤抽着嘴角,哼哼两声,“问?问什么?”
    尧魅搭上莫苍荷的肩头,后者则是一抖,并不反抗,“问我和你的人,为什么在一起啊?”
    陆小凤死死盯着尧魅搭在莫苍荷肩头的手,似乎想把它瞪穿了。
    “哼,要问——”陆小凤走上前,拍掉尧魅的手,“要问也是我问他!”
    陆小凤一把扯过莫苍荷的手臂,把他强行拽回了屋里。
    “尧魅,喝酒明天再说!”陆小凤送出这句话,门便死死甩上了。
    “呵。”
    尧魅摇摇头,好笑地走开了。
    黑洞洞的屋内有些压抑。
    莫苍荷抱着手臂站在陆小凤跟前,并不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