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霸陵尉嗯了一声,看向驿丞。
    “这、这从何说起?”
    “捡紧要说。”
    驿丞支支吾吾,“驿馆人手不够,临时喊人屠子家的女儿帮衬几天。”
    “糊涂!”霸陵尉心底明白,狠狠瞪了驿丞一眼。
    驿馆为官办,人员配置有定数。
    霸陵驿属于长安东大门,自是繁忙不止。搁在平时这也算不得大事,寻几个可靠的帮个零工,若无上面查也就混了过去。到驿馆给事,虽无钱可拿,到底每日餐食有着落,穷苦人家还是愿意来的。人屠子这名声听着虽是凶悍,为人倒是老实厚道,他家女儿就是这么来的。
    如今出了人命,自然也就成了大事。
    驿馆发生命案,驿丞早已慌了阵脚,请示霸陵尉。因嫌犯乃当今丞相公子,霸陵尉不敢怠慢,命人快马去长安通报廷尉。在长安的人到来前,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驿馆。
    栾涛成了命案疑凶这事闹大了。
    廷尉接到消息立刻宣室面圣,皇帝两道浓眉深深绞在一起。毕竟是丞相的儿子,倘若真杀了人,尽管宸国遵循死刑八议古制,但此制度是否适用于栾涛,皇帝自己也拿不准。栾涛若是没杀人,找出真凶还他公道,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可是,为毛小舅子和他夫人也在驿馆?
    皇帝很纠结。
    “内弟啊,闷了可以找朕玩嘛。你嫌斗地*主没你的事,咱们可以打马吊啊!没事好端端的带着夫人去什么霸陵嘛?看,玩出事情来了吧?!”
    又怨栾涛不成气候,“上次嘉峪关败了也就败了,朕也没怪罪于你,你在家倒是长进啊!好歹堂堂丞相公子,整日斗鸡走狗成何体统!有朝一日随了老丞相告老,你叫朕如何面对老丞相?真真是气死朕也!”
    圣旨下达的很快,由廷尉带人亲自去提尸首,并将栾涛与驿馆一干人等全部带回长安。
    第二道旨意命宫中女医廷尉府候命,一旦廷尉返回,即刻验尸。
    皇帝此举无疑表示我非常重视这个案件,现在没有水落石出,那么我将采取一切手段,还死者一个公道,将凶手绳之以法。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对此栾丞相老泪纵横,大呼吾主圣明!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和皇帝想法一样。
    案子目前已交由廷尉接手,大部分人都认为栾涛死定了。
    为什么?廷尉薛功义与蒙家交情匪浅。据说薛功义出仕还是蒙老将军引荐的,知遇之恩大于天啊!
    女医验尸同时,薛功义开始了解案发前后的经过。
    当日住进驿馆的一串人名令薛功义也曾头疼好一阵,头疼归头疼,活还是要干。
    那日所有人都见过青葵,开饭前她敲开所有房门通知住客用饭。用饭过程,姑娘试图帮栾涛擦拭衣服上的酒,不知为何栾涛狼狈而逃。
    用过饭,姑娘回到后厨,那时人还好好的。
    再晚些时候,有人见青葵带着吃食上楼。蒙峻夫夫与霸陵尉亲眼看见姑娘进了栾涛房间。
    然而无人看见姑娘是否走出栾涛房间,也就无法证明栾涛所言姑娘送过吃的即刻离开之言的可信程度。
    霸陵尉提起一件事,“夜间我听到什么响声,不知发生何事,起来便去敲蒙将军房门。”原来他半夜敲门是这个原因。
    廷尉疑惑,“你听到有声音?”
    “正是。”
    “蒙将军可有给你开门?”
    霸陵尉摇头,“蒙将军……蒙将军……”
    一看他吞吞吐吐,薛功义明白几分,点头道:“你可有查看。”
    “卑职打开窗户,只见栾公子那间窗户开着。”
    廷尉眯起眼睛。
    霸陵尉的话很快在蒙峻夫夫口中得到证实。
    “很早就歇下了。”
    解墨卿这样说。
    “子嗣事大,无暇顾及其他。”
    蒙峻很不以为然,解墨卿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关于蒙峻没有给霸陵尉开门的疑惑,薛功义最终得以确认。
    “薛大夫。”
    “嗯?”
    蒙峻欲言又止,薛功义看了他一眼,继而摇了摇头。无声的交流,说明不了什么,却又代表了复杂的含义。
    “喂。”四下无人时,解墨卿用肘顶蒙峻,蒙峻扭过来头。“你觉得人是栾涛杀的吗?”
    “你觉得呢?”
    “依着我说啊,那个草包和我斗个嘴的本事还是有的,你要说他杀人,只怕他还没那个胆量。”
    蒙峻淡淡一笑,“你倒是不傻。”
    “快说,刚才你想对廷尉说什么,不许隐瞒!”
    小声的威胁配上夸张的表情,这个时候的解墨卿看起来可爱极了。可惜,可爱的场合不对。
    “你猜呢?”
    蒙峻拒不接招。
    作者有话要说:
    ☆、命案 二
    栾丞相晚年有两大愿望——做一个千古人人羡慕的老岳父,把儿子顺利引入朝堂光宗耀祖。怎奈祖宗不佑,他的两个女儿一个嫁入蒙家不成,黯然远嫁;另一个请主椒房又无下文,目前仍旧待嫁闺中;唯一的儿子眼下又摊上人命官司,祸福难料。
    丞相公子杀人一案满城风雨,很多人都好奇蒙家会是什么态度。
    很多人都觉得,蒙峻为自己出口恶气的机会来了。这些年若非栾丞相压制,蒙峻早已不是领上将军事,凭其军功早该封大将军。所有人心里明镜似的,栾丞相不想蒙峻一家独大。
    如今栾涛摊上命案,廷尉又与蒙家亲近,栾涛这次死定了。就算侥幸保得性命,估计也会被修理得很惨。
    “哎,这草包真给定罪杀掉就太无趣了。”
    解墨卿叹口气,扔掉手里书,往院门方向看了一眼。他在等一个人。
    周岚的身影在下一刻出现在视线里,步履匆匆。接到他的拜帖,解墨卿着实惊了一下。心里就一个念头扑闪,卧槽,你小情人蹲大狱和我没一毛钱关系,找我干嘛!
    转眼周岚身形近了,深深一揖,解墨卿脑子一时乱了,这是什么意思?
    扑通!
    解墨卿有种心脏掉地上的感觉,猛地跳起来,“你干什么?快起来!”
    周岚身姿笔直往解墨卿面前一跪,目光坚定,“求夫人救他。”
    “我?”
    开什么玩笑!
    我救人?怎么救?我又不懂刑侦破案!
    不对不对,解墨卿忽然发现剧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有必要纠正一下。
    “周公子,我知道你救人心切,可是你不觉得找错人了。这个时候就算要跑门路,也该去找薛功义才是啊!”虽然最恨走后门托关系,不过此时此刻,他理解周岚的心情。哪知周岚摇了摇头,表情很纠结,仿佛在做什么痛苦的决定。到底不讨厌这个人,解墨卿好心提醒道:“要快!”
    “不!”周岚笃定,“只有夫人。”
    对于周岚的坚持解墨卿表示很不理解。
    什么叫只有我?
    难道要我找来皇帝打马吊,故意输给他然后趁机求情?或者斗地*主,光明正大输给他,博得龙颜大悦再求情?再或者,要来皇帝的黄金会员卡,再给他提升一级,趁着皇帝高兴吹风?
    吹风?
    呸,呸!
    老子的风要吹也是在蒙峻耳边吹才对!
    周岚不知解墨卿此时正在胡思乱想什么,凑近道:“有一事周岚也是不得已要说出来。望夫人得知真相,不计前嫌救他一命。”
    闻言解墨卿一怔,脑袋里开始回忆自从被蒙峻带回长安,有没有做过什么可以威胁到自身性命的荒唐事,已致被周岚拿住把柄。
    “夫人切莫误会,周岚不是这个意思。是……是和他有关。”不愧是周岚,解墨卿一个眼神就已猜到他在想什么。
    “咳咳,好吧。你先说说什么事。”
    周岚手指蘸茶水在案上写下两字,解墨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非水迹未干,沥沥在目,一定以为是自己眼花。抹去水迹,小声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严重吗?”
    “髫年既有。初症状不明,这些年越发严重。轻则三五日无法下地,重则数月不愈。”
    眼前浮现那日在霸陵驿馆,青葵好心帮栾涛擦拭酒渍栾涛落荒而逃的画面。解墨卿捂住自己眼睛,心里为栾涛默默点上一根蜡烛。
    “这事还有谁知道?”
    “加上夫人,不过四人。”
    “丞相不知?”
    周岚再次摇头。
    儿子有病,亲爹竟然不知,解墨卿都不知该如何吐槽老丞相。把吐槽一事先放一边,忽然好奇起周岚与栾涛的事情。他本人没有窥伺别人隐私的习惯,然而眼下周岚主动说出栾涛的隐疾,仿佛一下明白了他的用意,也从中看到一丝拯救栾大草包的希望。
    根据周岚回忆,栾涛的童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别人家孩子有的他都有,别人家孩子没有的他也有,幸福指数相当高。除了伴随至今的怪病,应该说也没什么烦恼事情。不过他提到一件事,引起了解墨卿关注。
    据说在栾涛十六岁那年,有一天他父亲给他安排了一个丫头伺候就寝。这种事很多大户人家都会发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显然对栾涛来讲无疑是一场灾难。
    “我次日看他,竟是无法下地。”
    “那——”解墨卿斟酌了一番用词,小心翼翼道:“你们在一起,不会发生这种事。”
    “是。”周岚垂下眼帘,脸微微泛红,“从未发生。”
    解墨卿很纠结,郁郁揉乱一脑袋头发。
    “我得知消息时便知不会是他。女医验尸呈报结果,更是印证了我的判断。定是有人陷害。”
    验尸结果解墨卿从蒙峻口中得知,死因——勒毙。更准确一点,把全过程归纳一番就是四个字:先*奸*后杀。据说验尸结果刚一出来,栾丞相和人屠子同时晕了过去。
    “我知道薛大夫所掌握的证据均对他不利。夫人,你若不出手,纵有死刑八议古制,以他目前情形,恐难保住性命。夫人,周岚求你。”周岚再次跪在解墨卿面前,身子低低伏下去,竟是行起大礼。
    “哎,你……别。”解墨卿手忙脚乱扶人,周岚不肯起身。
    “哎呀,你真是难为我。”解墨卿跟着跪了下去,一边心疼自己膝盖一边无措道:“我什么都不会,你让我怎么帮?”
    周岚听他语气有松动,试探问:“夫人这是答应了?”
    “嗯……让我想想。”想不答应可以么?
    “关内侯,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找上我?”
    “夫人可还记得到丞相府捉黑白熊一事?”
    解墨卿默默扭头。买糕的,太他妈尴尬了!
    那次的事对栾涛来讲是恶梦,同样对解墨卿亦是不美好的回忆。
    “我们的事,只有将军与夫人知道。只是如今这事,周岚思前想后,还是由夫人出面更为合适。”
    嗯!解墨卿明白了,丞相与将军不和睦,但出事的不是丞相本人。丞相的公子与将军的夫人有矛盾,如果将军夫人不计前嫌,想必不管是证据还是证词比将军呈来更具有说服力。好个聪明的周岚!不过话说回来,栾涛肯与他厮守,也没有看错人。
    真是一个前途无量、绝无仅有的绝世好攻啊!【蒙峻怒问:那我算什么?!】
    如果说心里不感动那是假的,可是一旦被感动自己就被动了,下一步该怎么做,既可以为栾涛洗去罪名,又不会失信于人,这个问题把解墨卿难住了。答应过那个草包,不会把他被人压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但唯今要救他只能在这事上做文章,尼玛我该怎么办?谁给老子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老子奖励他白金vip!
    他就像一个焦虑的抑郁病人在房里走来走去,把才官辛苦为他绾好的头发又抓乱了。因心里装着事,连晚饭比平时都少吃一碗,菜也仅仅动了几筷就放下不动了。蒙峻鲜少见他这副样子不免担忧,“怎么了?”
    “愁。”
    呦,他居然也有发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