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相比前几年大了两倍不止,几乎占去大半条街。
    啪啪啪……
    蒙峻拍门,半晌才有人懒洋洋答道:“夫人不在家,概不见客。”
    “开门。”蒙峻嗓音低沉,带有不怒自威之势,门里那位倒是伶俐,听声音知道来了不寻常的客人,上前打开门。却又在下一瞬愣住,“你是——?”
    蒙峻左右看了看,再不理他,径直往里走,那人伸手便拦,蒙峻一甩手那人便如云絮不知飘到何处。
    “你、你、你什么人?”
    蒙峻对解家格局并不陌生,大宅虽经扩建面目全非,但不妨碍他一眼认出那人雅居。只是四季之景已无,入眼全然荒败。
    “也许,他当初说不再回来是对的。”
    这几年解墨卿一直在他身边,耽于眼前安逸生活,蒙峻没有派人打听过有关解家任何消息。虽说物是人非,却也没想到是这幅光景。一路虽是无人阻拦,身边经过的无不疑惑打量一番。一干生面孔,不由心下起疑,进门快一个时辰,既没见岳父大人也没听到有人提起,着实透着一丝古怪。
    抓过一只来问,对解老爹、解墨卿一概不知。压下满腹疑团,蒙峻又问:“解家发生什么事了?”
    “主、主母身受刑狱。”回答一句废话。
    “再问你,解家有没有很奇怪的人?”
    下人一脸茫然,摇头。蒙峻颇有些失望,当即把他放了。
    身后脚步声碎,刚才下人又跑回,“我想起了,祠堂有个疯老头,一到夜里大嚷大叫怪吓人的。”
    蒙峻心下一动,“带路。”
    下人说什么不去,抖抖索索向某个方向一指。蒙峻点下头,掏出一串五铢钱给他。
    若非亲眼所见,蒙峻很难相信眼前疯老头就是当初猥亵尖酸小老儿。
    解老爹一身粗葛磨得破破烂烂,一根链子松松缠在腕上,链子另一端连着梁柱。仿佛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满是污垢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来了,来了!怎么不进来,怕了么?”
    蒙峻蹙眉,“你知道我来?”
    声音异于平日,解老爹顿住笑,晃晃脑袋,又扯了扯干枯乱发,嘻嘻笑道:“知道,自是知道。你是谁?”果然疯了。
    “我想你知道我是谁。”
    “哎呦,我知道很多人,不过又怎样?你是谁?”
    蒙峻单臂一撑翻过窗户,“仔细看看我是谁?”
    解老爹乐嘻嘻,“原是我儿回来了。”忽而眼睛一瞪,笑容马上消失不见了,“你不是说不回来了?”蒙峻一时判断不了面前老头是不是真疯了,学着解墨卿语气,“可不是。难不成还真不见你了?”
    “哦。”解老爹也不理他,端起地上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要喝,蒙峻劈手打翻,“不怕喝坏了肚子?”
    “那便不喝。”
    语气听起来颇有些失望,眼底有一丝狡黠闪过,却没有逃过蒙峻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装疯卖傻
    解墨卿是不知道蒙峻去了哪里,那天早上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蒙峻自行起身就走了。吃过早饭完全清醒了,才一脸震惊地说道:“我以为是在做梦,原来真的出门了啊!”
    蒙溪一副工作积极相,“大嫂请放心,小弟听候差遣。”最佳家庭成员兼监督员随时报到。话是这么说,实则还是告诉你,我会时刻跟在你身边,不要有不安小举动哦!
    解墨卿脑补了一遍挥舞小肉拳头ko蒙峻兄弟的画面,瞬间心情爽了。低头继续吃,并比平时都喝了一碗粥、更是一口气吃掉两盘小菜。
    “长公主秋香色茱萸绫花罗袍一件,司农大夫雪青素罗袍一身,周御史绫格纹青绮两匹,燕王后三叶草纹湖绿花罗五匹……均已染好,明日一早便派人送到各府。燕王使者已在长安等候多日,小弟这就命人先送过去。”
    解墨卿浅浅打起瞌睡。
    对于在自己汇报工作或请示下一步工作计划解墨卿经常睡着的行为蒙溪早已习以为常。虽觉好笑,但并不觉对方失礼。合上名册,只听他半梦半醒悠悠道:“荷花露我留了一瓶放在书柜上,想要自己去取。”
    笑容在脸颊缓缓晕开,蒙溪拱手,“多谢大嫂。”
    皇帝手捧花露唉声叹气,“朕堂堂一国之君,如今要求得夫人一瓶花露可是越发的难了。小弟啊,夫人近来给你可是行了不少方便啊!”腔调颇有些吃味,却始终不肯松开蒙溪的手。
    “皇上,大嫂其实很好相与,只是脾气怪了些。不过皇上每每有所求不是也帮了么?”
    皇帝表示同意,那是,朕奉送多少宝贝讨他欢心?跟着又叹口气,“想来最近他有的烦,朕不去惹他,你来与朕对弈一盘。也不知薛功义怎么办的差,至今仍无消息?”
    关于这些解墨卿是不知的,这个时候他依然有的忙。蒙峻不在一点不会觉得无聊,他的娱乐完全被三个包子承包。不娱乐的时候,继续陶醉于传统工艺。他的初衷本是将传统工艺在现代发扬光大,为此他没少参观各地博物馆,所拍实物照片存满了整个d盘。为此他曾得意了好一阵子,老子的电脑除了c盘就是d盘。哪知一场水路穿越,阴差阳错所学竟成古今结合敛财手段。想想等着吃饭的一家老小,养家的男人真心伤不起。
    有时他也会替蒙峻感到不容易。
    “蒙峻去哪了?”
    房间里到处充斥着那人的味道,蒙峻在身边时还不觉什么,一旦人不在,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几年共同生活早已习惯彼此的存在,但他绝不承认他在思念。
    思念也是病,得治。
    不然,以后被压上床不要又哭又闹,控诉菊花失守。
    几年攻防战,提起来都是泪。
    到如今,解墨卿依然没有找到做一个受的感觉。
    老子可是带把的啊!为毛会蹦出来三只圆滚滚的肉包子呢?
    三只包子固然可爱,但包子亲爹太不是东西。
    哎!
    就算掰弯老子,好歹你也参悟参悟泡男攻略,哪有拉上床直接干的?
    摔!
    解墨卿丝毫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希冀的居然是和蒙峻能浪漫开始。
    “父、父亲……”二包子一头扎进怀里,解墨卿抱起小孩又是亲又是啃,“乖儿,就你最亲我!”与小家伙胡闹一阵,塞给他一枚海棠果,把他交给乳母。
    “难道像谁就和谁亲吗?”回忆了一下蒙峻每次回来给孩子们分礼物,通过悄悄观察,果然二包子得到的是最多的。貌似换做自己也是这么做,想想真是愧对另外两只包子。这次蒙峻回来,一定让他把礼物平分。
    由于心存愧疚,午后他特意把三只包子都抱来,父子四人同床同被。
    孩子们很快安静下来,解墨卿眼皮开始打架。
    朦胧间,解老爹面带笑容缓缓走来,手里是一卷沾血竹简……
    解老爹抬手放在耳边,轻扯了一把腕上链子,“好听吧?”
    “谁把你关在这里?”
    “谁啊?容我想想。元中,不是。”搔搔头发,看蒙峻时面带慈爱,“儿啊,不是你让为父到这里住些日子么?怎么,都忘了?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不记得了。”继续拍蒙峻手,安慰着,“乖,不碍事,爹告诉你啊!”
    心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蒙峻直觉这是一个机会。他和皇帝好奇害死猫体质还不一样,平日对于闲言八卦根本不屑一理,只因一直苦于无法调查解墨卿患病原因,忽觉从解老爹嘴里找出真相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解老爹到底疯没疯一时不好判断,但蒙峻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听他说下去,听他说下去……冥冥中,难道竟有意安排解老爹揭开真相。
    摸上他并没有疤痕的额角,解老爹动作一下比一下温柔,仿佛真的在安慰自己受伤的孩子。蒙峻强忍住一动不动。
    “怪爹下手重了是么?”
    蒙峻瞳孔骤然收缩。
    “你这孩子,脾气真是像极了你娘。爹哪里痛,你就戳爹哪里。当初若不是你娘一心一意誓死追随墨先生,爹又岂会放手真送了她的性命?你也别怪爹,爹也是负气迷了心窍。”
    “其实啊,忘了也好。那时你一断气,可是把爹吓死了。”心脏被一记重拳猛然击中,蒙峻险些叫出声来。解老爹闭了眼睛,再也没有任何表情,只剩两片唇一张一翕,“好在你又醒转过来。醒来便不再认人,不过爹倒觉得如此也好。”
    “为何打我?”蒙峻不查,自己的声音已然掺杂些许愤怒。平日他喜怒不显,此刻亦有些按捺不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祠堂本就昏暗,一点烛火把两人长长身影投向冰冷地面。
    蒙峻拳头松了握握了松,解老爹浑然不觉置身风暴漩涡。
    如果可以,蒙峻真想一拳送这老儿下地府。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太多的秘密有待从他口里套出来。身体被一道猛力推到一边,刚刚不再言语的解老爹抬起头来,仰面呵呵哈哈大笑。从笑声里,蒙峻捕捉到了细碎脚步声。心里虽疑惑,但仍躲入明堂一角阴影。
    门开了,下人皱了皱眉,往地上扔下几块粗饼。解老爹捡起粗饼咬一口,噗的吐出来,念念有词,并趁机往那下人衣服上抹两把。下人厌恶至极,一脚踹开解老爹。
    咔哒,门落锁。
    再看解老爹,笑容不复。
    “是谁把你关在这里?”
    蒙峻冷冷问。
    “自是那泼辣货。”
    “泼辣货?”
    “老夫前阵夜观星象,她将有牢狱之灾。”
    蒙峻险些被逗笑。暗忖这老儿果然装疯。
    解老爹显得很不服气,“知道你不信。过来坐近些,我来说原委。”
    蒙峻觉得自己也快疯了,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对一个装疯卖傻的老头耐下心来。有很多方法可以让老头很快说出所有真相,唯独静心听他讲是最耽误时间的。难道,只是因为他是解墨卿的父亲吗?
    他想什么解老爹是不知道的。老头摇头晃脑,嘻嘻笑道:“元中看上了豆腐坊家的小妞子。”
    蒙峻蹙眉,心里大有“这老儿在耍我吧”的想法。
    解老爹有没有戏耍蒙将军呢,这个一时不好说,不过有耐心的孩纸最终有果子吃。
    “第一次见到元中的娘她还不过七八岁,很爱笑,笑起来声挺大,为此没少被父母骂。两家挨得近,她少不得一天往我家跑上几趟。老夫就觉得很有意思,没事逗她一逗,一来二去,自是比她家其他兄弟姐妹亲近。你若是当做竹马之意那可是大错特错,老夫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你娘。”蒙峻很想一拳打晕老头,然后等他醒过来换个话题。
    “可惜你娘嫌弃老夫粗鄙,心里早有所属。粗鄙又如何,还不是娶回家来。迎她当晚,爹就知道她有了你。”
    “什么?”这信息量有点大。
    解墨卿和解老爹样貌上毫无相似之处,蒙峻一直以为那是他随了母亲的缘故,却从未想过,他根本就不是解老爹所出。也难怪解老爹出手那么重。
    “那墨先生爹是见过的,算的上人物,可惜你娘还不是被我娶回家。只是明的暗的手段用尽,你娘终是不肯从我。就在生你当日,爹一时鬼迷心窍,就……”解老爹在这个节骨眼很不厚道停了下来,蒙峻却没理他,干讨没趣,只得继续讲下去。
    “你娘产后当时就不好了,爹抱着你,你就这么大,”老头比划了一下,“你哇哇哭,哭得爹心烦意燥。爹就想,既是不归我所有,不如就任你去罢。乖儿,若是及时请了大夫,你娘说不定有得一救啊!到底是爹最喜欢的女人,爹遂了她心愿,为你取名墨卿。啊……”
    祠堂鬼哭狼嚎。
    解老爹惨叫连连,抱头滚来滚去。
    蒙峻长这么大从没像今天这么愤怒过。
    战场上经历无数生死,蒙峻自认手上沾的血并不少,却从未见死不救。
    这解老爹着实可恶,强娶人母,见死不救在先,又伤人子在后。如今他富贵却被关在祠堂阴森之地,蒙峻在心里为泼辣货暗赞一声“好”。
    “打够了么?”
    解老爹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眼里那抹痴茫瞬间消失。蒙峻一怔,“没够。”解老爹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