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为,除了鸿自己,他这人刚愎自用,一定觉得自己还能东山再起。连日来一系列的打击接踵而来,他的精神如同绷紧的弦,草木皆兵。我且问你,若是一头野兽被四处追赶走投无路了,它会做什么?
    既然必死,不如奋力一搏!
    正是如此,若我们借隆的名义对鸿穷追猛打,他必定在惊慌下反扑。若他疯狗般选择和隆玉石俱焚,也是于情于理也说得通。
    你的意思是说?
    杀鸿只是幌子,真正要杀的——是隆!
    回开阳宫之前,我曾经犹豫过很久,究竟应该以怎样的表情来面对百恭。
    按照贺广的说法,若是派人不断惊吓鸿,让他觉得自己性命受了威胁,他必定会奋起反抗,按照他的秉性很有可能会豁出一切蠢到行刺太子,若是成功自然无话可说,即便失败,贺广也必定会派人再行刺杀,就算鸿还算头脑清醒没做傻事,贺广行刺这笔帐已经注定算在鸿的头上了。
    无论如何,隆是必死无疑的。
    他是太子,且一向深谋远虑,现在还在朝中占了决定性的优势,他若要登上皇位简直易如反掌,而若让他接触到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姬绍熙便再也无法和他抗衡,无法保护被他欲除之后快的百恭!若不乘机除他,后患无穷。
    然而,我从未想到自己会用这样的手段。
    ——杀人。
    杀害的还是我的兄长。
    即便我们关系疏远。
    但却血脉相连。
    我小时候看史书,总是觉得那些帝王冷血残忍,虎毒尚不食子,他们又怎么能忍心残杀自己的骨肉兄弟?!
    纵使是在我被所有人欺负和孤立的时候,我设想的报复中也从未有过伤害他们性命的想法,更何况我遇到了百恭,因为他的救赎,我早已不再仇恨。
    而现今,为了权力。
    为了爬上最顶层。
    为了能与隆互相抗衡。
    我竟然默许了贺广所说的一切。
    我明明知道那时候沉默代表着什么。
    却依然无声的为自己的兄弟鸣响了丧钟。
    我终于还是惴惴不安走进开阳宫,一进门,就看见百恭春日般明媚的笑容,仿佛可以驱散一切烦恼。
    他说,绍熙,我刚接到消息,有人要大喜了。
    我也被他的喜悦所感染,暂时忘却了自责,追问道,你说的是谁?
    司鸿啊,再过三日他便要娶亲了。
    新娘是谁?
    青茗。
    我摇头,叹气,司鸿为人如春风化雨,配那个野丫头,可惜,可惜。
    嘴上这么说,心底却暗暗高兴,原本一直担心百恭小时候的那个预言,就怕青茗这女孩性格过于激烈,又捅出什么乱子来连累百恭。现在快要为人妇,自然应该收敛许多,不会再缠着百恭干这干那了。
    百恭笑我,你虽摇头叹气却着实笑得好看,绍熙,你何时变得如此刁钻狡猾?
    我心头一凌,他虽无心,我却深知自己平素常干的勾当。
    既而又忆起贺广所说种种。
    百恭如此睿智,自然看出我僵硬的表情,但他却体贴的什么也没问。过了半晌,提了一个包袱出来。
    他说,绍熙,你把令牌放哪儿啦?
    我看到那包袱,只记起很久以前,乳母被父王赶出宫去的那幕。
    我小心翼翼的问,百恭,你可是要出宫?
    百恭摇头,不是“我”,而是“我们”。
    他说,司鸿大婚,难道你不准备去道一声贺?
    我松了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误会了,怕你一个人……
    怕我一个人出宫?丢下你不管?
    他说,绍熙,你为何总是不信?我早就说过,绝对不会离开你的,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我低下头,并不言语,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姬绍熙已经被
    官场污秽,不复从前,百恭又凭什么给这样的他以当年的承诺?
    我鼓起勇气问,即便发生任何事情?
    即便发生任何事情。
    即便所有的人反对?
    即便所有人反对。
    即便是我赶你走?
    即便是你赶我,我也会回来。
    再被赶走呢?
    再回来。
    要是不停赶你走呢?
    他想了想,那我就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看着你,让你赶不走。
    ……
    绍熙,这么多年你都没什么长进,问出来的都一样。
    百恭说着笑了。
    我轻轻反驳,你自己回答得也还不都差不多?
    那是因为只有这样的答案才会让你安心,真真正正的相信我,对
    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结果只是沉默良久,抬头的看了他好一会儿。
    我说,我刚刚还是忘记问了,现在补上。即便我已经面目全非?
    他一幅拿我没辙的样子,笑了,骂一句,傻瓜,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插话:明日回国。暂作休憩。
    轻萤流转君 上
    当天晚上,我和百恭便出宫去了。
    对我来说,这是一次逃亡,一次避难。
    逃避内心的自责和歉疚。
    我默许了贺广的计划,却实在没有勇气目击这行刑的过程,所以,我逃了。
    逃去另一个没有人说得清楚的地方。
    这地方叫江湖,叫武林,这地方里有一个天玄门。
    我们到天玄门的时候,布置虽然简单,却还已经能感受到喜庆的气息了。司鸿照例作陪,青茗却姗姗来迟,原来是被一群女人们抓着,七手八脚的试穿霞披。看她狼狈的样子,便知道她是如何落荒而逃的,看得我不禁笑出声来,换来她一串白眼,我却笑得越发厉害,直笑到她扬言要找大师兄点我哭穴为止。
    司鸿问,绍熙,你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我摇头,再大的烦恼,到了这里也都烟消云散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对我来说,天玄门是无忧之地,是逃世之所,门中之人无欲无争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我到了这里,便可以装做不知道宫中的一切,忘却那个在名利场摸爬滚打的自己。
    青茗却嗤笑道,你真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到这里疏解烦恼来了?若你真这么想便错了,天玄门自身的烦恼还多着呢,又如何能解他人之愁?
    青儿。
    司鸿喝止了她,解释道,最近多生琐事,她心中焦急,难免脾气不好。
    我笑他,还没成亲便这么维护她,若等成亲了……啧啧。
    百恭和司鸿也笑了,只有青茗不笑,让我隐隐觉得她心中的烦恼非同一般。
    司鸿身为代掌门,又快当新郎,自然抽不出许多时间陪我们。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在司鸿耳边说了几句,司鸿便只得先行告辞。
    青茗虽然留下,却心不在焉,我觉得不对劲,却没有细究。
    这以后的两天,各路宾客络绎不绝,一时间热闹非凡。然而天玄门众人一向淡薄,这次大张旗鼓操办婚宴,宴请江湖各路人士,实在反常。
    看到满堆的贺礼,我突然想起百恭那日带出宫的包袱。
    我问他,那包袱里装得莫非便是你准备的贺礼?
    他但笑不答。
    我说,这么说来,你说要送我尊盘也已经很久了吧?准备得如何?我在开阳宫里都没见你做过什么。
    他笑,绍熙,哪有你这样的寿星公,追着人家要贺礼。
    这可是你第一次说要送东西给我,我自然好奇,只想快点看到。
    百恭苦笑,原来这还是我的不是了。
    我耍赖,那当然。不过这次做的可不能比玥华那个差。
    绍熙,尊盘和尊是不一样的。尊只是酒器,而尊盘却是裸器。裸器由酒器尊与水器盘组成,祭祀时酌以献尸,宾礼时酌以饮客。那是宗庙之物,社稷之器。此外,尊盘还有一个秘密,尊和盘虽然分开铸造,却要合为一体,尊底有空穴,可以放入东西后再合筑。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