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他问,怎么啦?
    小喜只是……觉得殿下哭了。
    他沉默着。
    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亭外的雨还在下着,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我却知道,那是他最脆弱无助的时候。
    转眼间,日月飞逝,秋去冬来。
    太子殿下上朝去了,我这个挂名的东宫右庶子竟也不得闲,一边搓着手,一边去各处巡视。
    这几日总有些怪异,以前东宫里的人见到我总是笑得很开心,现在却带着迟疑,还有些许不自然。他们不再乐呵呵的叫我“小喜”,而改成了毕恭毕敬的“大人”。
    若是春菊姐姐还在,或许会急着赶来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但我很久没有见过她了,自从那次秋猎以后,她便被调往凤梧宫,而关于将她许配给我的建议,太子妃也再没有提起过。
    我正寻思着怎么回事,却见迎面走来一行人,定睛一看正是太子妃。
    我赶忙跪下,行礼,她走近,却不叫我起来。
    只说,小喜,我有话问你。你要老实回答,不得欺瞒。
    我抬起头,她的脸色从未这样的凝重与难看,我突然有了一种极坏的预感。
    我的心跳得厉害,却还是努力朝她笑,太子妃要问小喜什么?
    她说,宫里最近在传绍隆另结新欢,可是真的?!
    小喜不知。
    你成天跟在他身边怎么可能不知道?!小喜,连你也要骗我吗?!
    太子妃切勿动气,宫中谣言向来无事生非俱不足信,何况殿下岂是那种喜新厌旧之人,这点别人不了解殿下难道您还会不清楚吗?
    可我看得出绍隆这些日子变了,他很少到我这里来,即便来了,也总是呆坐着想些什么,然后不自觉地笑起来,可我一问他怎么啦,他就立刻板起面孔。这样的反应,叫人怎能不疑心?!
    我沉默着,一时间竟找不到借口推托。
    太子妃不禁动气,道,你还说你不知道!小喜,亏我这样对你,你竟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
    眼见一场责罚必不可免,却被一个人阻止了。
    他笑道,远远的便看见有人在这儿,还以为谁呢,竟是大嫂。大嫂何必动气,伤了身可不好,若要管教下人,只需和小弟说一声便成。
    太子妃许是气昏了头,又或是知道三殿下和太子素来交好,说着便将来龙去脉细细讲来,竟也不怕这等家务事传出去了叫人笑话。
    三殿下听完,笑了,女子般精致的形容中却带着说不出的阴狠。
    他说,大嫂切勿心焦,就由小弟将这人带回去好好问问清楚,定会给大嫂一个满意的交代。
    我跟着三殿下来到他的寝宫,心里甚是忐忑不安,只等着他如何开口审我。
    他却并不着急,走到暖炉旁悠闲的烤起火来。
    这天真是冷啊……
    他一边搓着手一边自言自语。
    恭喜,你不过来暖和暖和?
    我不敢违背,应了一声,走近几步。
    他朝殿外看了看,道,看来这两天会有大雪。
    我应声附和。
    他忽然问,你肩头的伤可好了?
    这意料之外的问话叫我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赶忙答道,谢三殿下关心,早好了。
    如此说来,我还未好好谢过你呢。秋猎时若不是你挺身救驾,受伤的便是大哥了。
    小喜不敢,这实是小喜该做的。太子殿下对小喜恩重如山,为报答殿下恩典,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他挑眉,不屑一顾道,也包括以身相许?
    我愣了一下,笑道,三殿下的意思小喜不太明白。
    他也扬了扬嘴角,你以为人人都和戚思绫那女人一样蠢吗?
    我看他那架势,心知瞒不过,只得道,太子殿下的脾气三殿下您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圣明如他又岂会玩物丧志,误了大事?现在不过是一时兴起,才传出了些流言蜚语叫太子妃颇有微词。若真论孰轻孰重太子殿下又怎会不知?
    他冷哼一声道,大哥的能耐我岂会不知?但近身的奸险小人总叫人防不慎防啊。
    我收起笑容正色道,三殿下说的小人指的可是小喜?
    他不作声,只冷冷的看我。
    小喜知道自己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叫三殿下觉得不齿,但若因此就认定小喜不怀好意却是天大的冤枉。小喜对太子殿下的忠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若有半点虚言,便叫小喜不得好死!!!
    他见我说得如此义正词严,沉吟片刻,忽地笑了,道,看把你急的,若是被大哥知道我这么为难你,他定要气坏了。其实并非我要故意为难你,实在是担心大哥,这才未免说得过了火,你可别怪我啊。
    我也赶忙道,哪里哪里,小喜怎会,三殿下实在是用心良苦,叫小喜自叹不如啊。
    他像是卸下了防备,开始和我东拉西扯,重又搓着手烤起火来。
    没一会儿,暖炉里火苗渐渐式微,三殿下唤来一个小太监,附耳几句,那太监便下去了。
    再上来时,抱来一堆大大小小形状奇特的木头。
    三殿下道,你定然奇怪我要这些木头做什么吧?这些原本都是百工苑里的,现在虽没用了,可质料上好,宫里人都惧怕上面附着恶灵或诅咒所以弃之不用,偏我胆子大,拿来物尽其用。你不妨闻闻看,这些木头燃烧后清香四溢,可是比炭火要好上许多?
    的确。
    其实恶灵再厉害也不过是灵,我这把宝剑叫人施过符咒,即便真有恶灵,一剑下去还不叫它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说着拔出佩剑,从那堆木料中摸出一段来,举剑便砍。宝剑不愧是宝剑,片刻后,那段木头便成了几截,只隐约看出是个雕了一半的观音像。
    他将木块扔进暖炉,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过后,殿中清香四溢。
    我笑,不愧是三殿下。
    他轻快的笑一下,似乎嫌燃料不够,又伸手去摸,这次掏出的东西形状甚是奇特,饶是见多识广的三殿下也不禁凝神去看。
    这虽是木雕,却有着超乎木雕的精细,上有螭龙蛰伏,下是立雕燮龙,中间攀附着镂空的蟠螭纹、蕉叶纹,凹凸深浅,错落有致,如同迷宫般的纹路在光线的照射下带着一种明亮的通透感。
    这是一个尊盘。
    一个木雕的尊盘。
    一个叫任何人见了都不得不惊奇赞叹其巧夺天工的木雕尊盘。
    三殿下道,这样的东西倒不曾见过,做的当真精巧,倒让我有些舍不得了。
    既是如此,三殿下何不留下?
    他看了我一眼,你也觉得我该留下?
    小喜只是觉得这东西精致得叫人爱不释手。
    的确……
    他点点头,既是如此……那么,这东西就更不能留了!
    说着他便将那尊盘扔在地上,举剑劈了下去。
    转瞬间,一尊精美的木雕尊盘,便化为大大小小的碎块。
    他边把木块扔进暖炉边说,越是这种精巧东西越是危险,说不定一不留神,真被附在上面的恶灵攫去了魂魄,你说是不是?
    ……是。
    他笑,现在这样多好,既然没了,也就不会惦念着了。
    我附和似的点了点头,静静的聆听那暖炉发出的噼噼啪啪声响。
    没过多久便有太监上来禀报,似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他皱起眉头,叫我好好待着,他一会儿便回来,说完就匆匆离去了。
    回到东宫,天色已经不早。
    远远的便看见太子在殿内焦急地转来转去,他见我回来,长长的舒了口气,整个人原本紧绷的感觉也舒展开了。
    他说,听说今日你碰着思绫了,这么晚才回来,可是她为难你了?
    我摇摇头,怎么会呢?请殿下放心。
    他这才安心,突然伸出手,眼见就要拉我的左手,我猝不及防,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
    他一愣,我赶忙伸出右手弥补。
    却还是让他察觉了,皱起眉头质问道,怎么啦!你的左手到底怎么啦!
    我淡淡的笑,没什么。
    他用力扯过来,掰开我紧握的拳头,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掌心早已一片血肉模糊,带着焦黑的痕迹和一些奇特的纹路。
    他怒了,咆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烫伤的。
    不小心?!不小心哪有烫成这样的?!她可是对你用了私刑?!
    绝无此事,一切都是小喜自己不小心。
    他却怎么也不肯相信,急着差人传太子妃过来。
    太子妃姗姗来迟,跨进内殿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十足的娇羞与喜悦,想必是很久没有受到传召,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也情有可原,但这在原本已经怒气冲冲的太子眼里,无疑是她的又一罪状。
    太子冷冷的笑,常言道,最毒妇人心,我本不相信,现在终于见识到了。
    太子妃涵养甚好,虽不明所以,仍笑着问,绍隆,你怎么突然说这个?谁惹你不高兴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
    太子妃的笑容隐去了,你可是为了什么事情在怪我?
    太子冷哼,岂敢岂敢,你是太子妃,身份尊贵,呼风唤雨,说一不二,若你要教训什么人,又有谁敢阻拦?
    你这话从何说来?我自入宫以来从未与人起过争端,你到底是听信了什么谣言,竟如此冤枉于我?
    从未起过争端?说得好听,那你今日为难小喜又算什么?
    这……
    太子妃一时语塞,道,我只是有事情要问他。
    若只是有事情要问,会到动用私刑的地步吗?
    你究竟在说什么?
    他忽的抓过我的左手,摊开给太子妃看,太子妃被吓了一跳,赶忙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太子冷冷的道,现在看不下去了,当时怎么就能狠下心下此毒手?!
    太子妃这才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道,你说什么?你说这是我派人做的?!
    不是你还会有谁?!
    笑话!我和他无冤无仇,凭什么要用这等手段害他?!
    凭什么?就凭你知道了我和他的关系!就凭你知道我爱他而不爱你!所以你嫉妒,你愤怒,你恨不得要他的命!!!
    太子妃的脸色惨白,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太子,一字字的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的是他,至于你,你心里清楚的,我从未爱过你分毫,从未!!!
    太子妃颤抖的笑起来,你胡说!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是男的!男的啊!你怎么会去爱一个男人!绍隆,若我有错你直接冲我来便好,何必为了气我,故意说出这种话来?!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若你再敢为难他半分,即便有母后权相他们撑腰,也休怪我不客气!!!
    够了——!!!!!!
    太子妃突然凄厉尖锐的大叫,是啊!是我叫人做的!是我嫉妒他!憎恶他!恨不得要他的命!这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