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先抛弃了她,然后又不舍得放手,最后设计得她结不成婚,间接害死了她母亲,是不是这样?”
吴锡点了点头,想到他看不见,又说了声“是”。
“所以她才恨我,想要我的命,是这样吧?”
吴锡无奈的又答一声“是”。
“我明知道有危险,还赶着去,我真的爱她到那种地步吗?”
吴锡又说一声“是”。
“既然她这么恨我,为什么又要来照顾我?”他终于回到现在。
吴锡没作声。
他又说:“是不是看见我变成了瞎子,起了同情心,于是忘记了恨。”他顿了一下,“是因为内疚吗?”
“苏南,”吴锡望着他一脸纠结的表情,“爱恨有时候是很模糊的。”
“她现在人在哪?”
“走了。”
他最后问了一句,“那家馄饨店,我是为她买的吗?”
“是。”吴锡给了他回答,“你花了很多心思,才派人找到了那对卖馄饨的夫妇,他们已经回了苏州老家,是你亲自去把他们请回来的。那家店的租金,一年只有一万,在那个地段,现在只相当于是一个月的租金。你是专门为了她买的。”
苏南再没有说话。
方圆回家就睡觉了,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没想到却睡得很好。可是白天睡觉的结果,就是导致晚上睡不着。半夜她爬起来做清洁,去阳台上拿拖把,白晃晃的一丸月,照的夜空格外透亮,星星犹如被一个艺术大师镶嵌在墨蓝色的背景墙里,看着不像真的。她对着夜空看了半天,鼻尖却没来由地酸楚起来,耳畔传来午夜的虫鸣,风吹过枝头,窸窸窣窣的响。她想起母亲,又不能不想苏南。
回到屋里她拖地,又蹲在卫生间把每块瓷砖都擦得蹭亮。
第二天是周末,她一直睡到中午,孔灰带着女儿来找她。她把小丫头往她手里一塞,自己脱了外套就躺在了床上。
“吴锡个王八蛋,自从让他上了我的床,我就没睡过一天安生觉。”孔灰在她面前,一贯是口无遮拦的,也不管方圆是什么表情,她扯过被子,自顾自地说:“我要睡一会儿,你帮我看着蒜瓣。”
吴锡的女儿小名叫蒜瓣,原因是孔灰生她之前做了一个胎梦,在梦里,她见到自己生了一枚白生生的蒜瓣,可怜的小姑娘,就得了这个名字。
方圆抱着蒜瓣,孔灰转过身真的就睡觉去了。方圆无语的看着她,再看看手里白嫩的小姑娘,她伸出手指逗了她一下,小丫头露出甜甜地笑容,可或许这就是朋友。
其实孔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找她了,今天却突然跑来,方圆知道不是无缘无故的,她肯定是听到吴锡说了什么。
她带着蒜瓣在客厅玩了一两个小时,孔灰睡了一觉,等她睡醒了爬起来,两个人就带着孩子去了趟超市,她买了菜,准备晚上招待孔灰一顿。
回到小区,刚走近公寓楼,孔灰就“咦”了一声。方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楼下停着一辆车,孔灰对手里的女儿说道:“你爹真烦人,你妈只有离开地球才能躲开他。”
两人上到楼上,果然看见吴锡在门口站着。
进屋以后孔灰在客厅照看孩子,吴锡照例又到厨房来帮她的忙。
她洗菜,吴锡切,切到一半停了下来,“方圆。”她抬起头看吴锡,她早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苏南让我带个话,他说想和你谈一谈,要是你愿意的话,他让你礼拜一去找他;要是你不愿意,他也不勉强,说以后他不会再烦你。”
逃避总不是办法,即使变成路人,也该有个了结,就当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吴锡是这样劝她的。
礼拜一,她走进了苏南的办公室。上午十点,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往常的这个时候,里间一般有人说话,如果没人说话,那么,苏南肯定是开会去了。
他大约不在,也许她要等一等。
她向里间走去。
门虚掩着,开着两指宽的一条缝,她推开门,满室的明亮像破晓的霞光扑面而来,为了力所能及的看清楚一点,苏南的这间办公室总是亮满了灯,一片耀眼的光芒里,她看见落地窗前的一个身影转过了头来。
方圆怔在门口,她以为他不在的。
“是你吗?”苏南说。
方圆喉咙一哽。他怎么可以这样问,是你吗?好像他一直在等她似的。
42 性荷尔蒙
苏南的办公室里,方圆忍住了涌上喉间的涩意,回答说:“是我。”
苏南缓缓地走向她,离着两米远,他站住了。
“我不记得你了。”他说,“很抱歉,我把什么都忘了。”
他说道:“我很抱歉原来对你做的那些事,你母亲的去世,更是我无法弥补的,你恨我,是应该的。所以现在我站在这里不记得你,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你,这都是惩罚。如果这样能缓解你的痛苦,让你不再恨我,我想,原来那个深爱你的苏南他会愿意用这种方式和你交换。只要你能原谅他,我想,无论让他做什么,大概他都是愿意的,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的去见你,所以今天的我才会忘记你。”
方圆脸上已流下两行眼泪。“对不起,我也很抱歉。”她沙哑着嗓音说。
她没有举手去抹脸上的泪,苏南看不见她的眼泪,她可以让它肆意地流淌。
苏南的目光停在她身上,焦点不明的视线,反倒让人感觉他的目光很柔和。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已经原谅我了?”他问道。
“对不起。”她又说。
“不用再对我道歉,是我先对不起你,你原谅了我,我也原谅你,以后我们都不要说对不起。”她说不出话,苏南又说:“你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南又继续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算重新认识,以前的一切一笔勾销,我这个建议,你愿不愿意接受?”
她愣了一下,给不出回答,脑子里回旋着四个字,“一笔勾销。”
听见苏南又说:“我知道我这个建议是自私的,对我来说,它很容易,可是对你而言,也许很难。但这段时间和你在一起,你这样细心入微地照顾我,我才敢斗胆提这个要求。”
他停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
“我想请求你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直到我接受眼睛复明手术的哪一天。”
他说:“现在我是个瞎子,不知你能不能理解一个瞎子的心情,因为看不见,什么都要依赖别人,无论是穿衣还是吃饭,都要别人照顾,就是把饭泼在了地上,给照顾自己的人带来了很多麻烦,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这种感觉其实是很无助,也是很被动的。我从来都不愿意对人说,包括吴锡,我也没对他说过。被一个陌生人看着自己穿衣吃饭,像婴儿一样无助,那种感觉并不舒服。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已经习惯了依赖你,再换一个人,我又要去适应。所以我想请求你,不要离开,继续留在我身边,直到我接受眼睛手术,这个时间也许要不了多久。”
他顿了顿,语气微微有点变化,“在知道了我们俩以前的关系之后,我心里反倒踏实了,也许,没人比你更了解我,所以我才能厚下脸皮来请求你,我知道我很过分,你要是不愿意,我也能理解。”
他的手慢慢地握了起来,屏住气,他等着方圆回答他。所有能说的,他都说了,他只剩下等待。
方圆却长久地不说话,办公室寂静无声,两人静静地立着,空气像是凝固了,他看见对面罩着一圈光环的影子动了一下,仿佛她抬起了头。他屏住了呼吸,觉得时间很漫长,可是又怕时间过得太快,下一秒,她就会说“对不起,我不能够。”
外间传来的脚步声救了他,有人在走进来,他轻舒一口气,一直憋胀着的胸腔,顿时舒缓了一下。
门上轻轻地响起几声叩击,他喊着:“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anne,她身后跟着员工餐厅的经理,她叫了声“苏总”,已看见了方圆,微微一愣,她就对方圆说:“我当你今天不来了呢,你没去餐厅点菜,经理专门上来了。”
餐厅经理已走到方圆身边,一边把菜单递向她,一边转头对苏南说:“苏总,今天想吃点什么?”
苏南说:“还是让方助理决定吧。”
这种情形之下,方圆只能拿起菜单,她心里很乱,随手勾了几样。经理接过去看了看,又征询她的意见,“今天的鲈鱼很新鲜,要不要尝一下?”
她愣了楞,便点了点头,那经理又问:“清蒸?”她又点了下头,经理说:“好,我这就去安排。”
调头告别了苏南,餐厅经理就跟着anne退了出去,办公室里又归于沉静,几秒钟之后,苏南说道:“谢谢,谢谢你还愿意留下来。”
她又坐在了外间的办公室里,方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但这却是真的,她没有走,她又留在了苏南的身边,仿佛又一次,她又身不由己了。
虽然这个苏南,并不是爱她的苏南。
吴锡中午就知道她留了下来,他什么都没说,午饭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吃的,她还是给苏南添饭添菜,三个人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谁都不提起从前。只是吴锡不再像往常那样吃完就走,他一直陪着苏南说话,两个人谈的全是工作,直到苏南吃完站起来,吴锡才离开。
从这一天开始,吴锡每天中午都和他们一起吃饭,仿佛苏南刻意地在和她保持距离,留她在身边照顾着他,但两人之间再也没有像以前那种轻松愉快的交谈,更多的时候,他们之间是沉默,单独相处的时间只剩下苏南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
这时候,她不说话,苏南也很少吭声,偶尔的几句交谈也是她告诉苏南给他拿的是什么衣服。两人看似疏远了,但方圆却知道苏南对她已有了改变。
他不再像原来那样嘴里说着亲切的话语却与她保持着礼貌,现在的苏南,穿上衣服就等着她上前替他系领带,系扣子,他只一动不动地站着,手都不抬一下,甚至连袖扣,都等着她来帮他系。
杜贝贝看见她还在苏南身边时非常吃惊,当时她正在帮苏南系领带,更衣室的门一下被她推开,吃惊地看着他们两人,杜贝贝就对苏南说:“她怎么还在这里?”
苏南听见说话声音才知道是她,他微微皱了一下眉,“你怎么不打个电话就来了?我请她留下来的。”
杜贝贝根本不顾忌她的存在,提高了嗓门,“你忘了她对你做的事了?”
苏南又皱一下眉,扭头对她说:“你先出去。”
方圆转身走出了更衣室。
出来就碰到了吴锡,他是来等苏南去开会的,方圆见他直接去向更衣室,伸手拦住了他,“杜贝贝在里面。”她声音很低。
吴锡一下站住了,“她又来了?”她点了下头。
“有没有为难你?”吴锡又问。
她勉强笑一下,“我没事。”两个人就走到了外面的会客间。
她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吴锡看着她,“你不用理她,她对你和苏南的事并不了解,再说现在她也不是苏南的什么人。”
她抬起头,“我也不是苏南的什么人,照顾到他做手术,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关系了。”
吴锡看了她两眼,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却开口告诉了她苏南和杜贝贝解除婚约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杜贝贝有吸毒的习惯。
“她抽大麻,苏南那时候经常头疼,结果她有一次就拿着大麻想让苏南也试试。苏南非常震惊,以前不知道她吸毒,他做康复治疗的时候杜贝贝一直陪着她,要是她不吸毒,苏南也许不会和她解除婚约,他对杜贝贝还是心存感激的,她照顾了他半年多。”
方圆瞪大了眼睛,她实在看不出杜贝贝是有毒瘾的人,看着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吴锡说:“你当然看不出来,你的生活圈子那么单纯,所以我很放心把孔灰交给你。”说完他咧开嘴笑,然后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开会时间快到了,苏南怎么还不出来?”
更衣室里,苏南被杜贝贝缠住了,她吊着他脖子不放,苏南拔开她的手,她又搂了上来。
“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她问着苏南。
“没有。”苏南又去拔她的手。<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