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医生说,现在开脑手术已经来不及做了,血细胞已经浸润各种组织脏器,进入中枢神经系统,是急性的。
    若找不准治疗方法,很快就有致命的危险。而这个‘很快’,很有可能是最近的任何一天。
    因为这种病例是新型的,比较接近大战时期的那种病毒武器,毒性很快,手术没法解决。
    “那就不做了,谢谢医生。”她转身走回啸啸的病房,站在门外,却再也没有勇气推门走进去。
    如果啸啸见到妈妈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一定会被吓到。
    他的妈咪是漂亮的,不该是这七窍流血的鬼模样。
    她戴着口罩,去见了敖世政,把埃弗森的股份全部还给了他敖家,但希望敖世政还是啸啸的爷爷。
    敖世政一声叹息,老泪盈眶。
    在他的心底,他从来把如雪和啸啸当做儿媳妇和孙子,即便如雪不说,他也是啸啸的爷爷。只是,世事弄人。
    如雪回了家,给自己化了妆,抹上口红,掩盖住苍白的模样,去了母亲房里给母亲梳头。
    镜中的母亲苍老憔悴,一夜白头,一双红肿的眼眸低垂,静坐不语,依然沉浸在失去铠泽的悲伤中。
    她把母亲轻轻抱着,做母亲乖巧的女儿,说让妈妈照顾好自己,说着说着,扭过头去,满脸泪痕看着窗外。
    这一夜,她在母亲房里睡下了,给母亲讲体己话,一夜无眠。
    黎明的时候,她悄悄起了,去医院把啸啸抱了又抱,恋恋不舍坐上去基隆港的车。
    她在敖家祖宅的那副古画前凝立,看着那个站在风雪中的女子,仿佛看到忧愁的自己。真的有前世今生么?
    前世的她,是否比画中的女子还忧愁?
    既然一切是在这里起源,那就在这里结束一切吧。她不是不完整,而是在很多年前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他,就在这里。
    而啸,妈咪不想让你看到妈咪七窍流血死在你面前的样子,也不能让你知道你的爸爸一次又一次丢下你。
    妈咪知道,只要妈咪死了,一切恩怨才能平息,才能给你宁静的生活。好孩子,和外婆、小姨好好过下去。
    她坐在镜子前,用口红画着自己的唇,给自己化一个干净的妆,用棉纸擦掉眼底、唇边的血,吞了一整瓶安眠药,安静躺在那张大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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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雪去基隆港的时候,冷煜城正在舰艇上。叶细细打如雪,奶奶逝世的消息,孙杨都如实给他报告了。
    但在他们攻打黑盟岛的时候,gina母子却早已逃到了h市,留下被夏敏之毒害成植物人的古齐韬。
    他们遭到了埋伏,铠泽和关之蔺的那艘舰艇被击沉,黑盟岛上的黑盟团伙将整个岛屿埋了炸药,四周水底则埋了水雷,打算与他们同归于尽。
    于是当炮火引燃炸药,整个岛屿处在地动山摇的爆炸中,往海水里沉去,四周暗礁全被炸出、炸飞,他被埋在了废墟中,随海岛渐渐往海底沉。
    那一刻,他想起了如雪的眼泪。
    他一心想要敖奕好好活着,在巴沙岛上,让老管家带着,做岛上一辈子的小少爷,没有父亲。
    若兵败沉岛,他就与敖奕一起死,放如雪自由。
    可敖奕不是感冒,而是突然由发烧转为传染病,全身溃烂不止,引发瓣膜病、脑炎,生命垂危,使得他不断从战场上急匆匆赶过来。
    当时接到如雪的电话,他才刚刚回到城堡,乍听敖奕停止了呼吸,他由近段时间的担忧转为了心惊肉跳、五雷轰顶,想也不想往房间里冲。
    可他万万没想到,当敖奕心率为零的时候,啸啸也在休克。
    如雪打电话让他回去,哀求他,但他让她等他,又一次让她等他,并心急如焚的提到了敖奕。
    敖奕抢救过来后,他冷静下来,才明白,如雪在听到敖奕的名字后,是有多么的伤心。他的啸啸一定认为他不要他了……
    而现在,即使他毁掉了整个黑盟,为他们以后的日子扫除一切障碍,也再也找不回如雪的心了。
    如雪一定抱着啸啸在哭,啸啸怪爸爸没有站在他那边……
    如雪,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安顿好这边,尽快回去找你们母子。
    啸,爸爸不是不要你,而是教导你不要打人。
    我没有食言不去找你们,而是这里战事危急,我的船和飞机没有走出去。
    如雪,啸啸,你们一定要等着我。
    他从废墟里爬出来,上了搜救的舰艇。
    负责去h市搜捕夏敏之和gina的美国组织传来消息,已经抓获两人,但gina当初给裴如雪注射的是一种改良了的致命药物,一般用作战争武器,黑盟没有解救的方法。
    基地组织研究了药物分子,根据药物与血液融合后的反应,研制出了另一种抵触它的药物,成品刚刚出来。
    不过药效只拿白老鼠做过试验。
    他上了过来搜救他的战舰,但孙杨告诉他,如雪不见了。
    老管家则在黑盟党羽被灭后,听命行事把叶细细从h市接了过来,照顾奄奄一息、得了脑炎的敖奕。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他皱眉,目光沉懊,从内心深处感到一股恐惧。
    “我们刚刚在基隆港发现她的尸体,是吞服安眠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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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画中的女子依然立在风雪中,祖宅小屋的窗户大开,常春藤爬满整个小木屋,随风摇摆,和煦的春风灌进屋子里,却冷冽悲凉。
    她就安静躺在那里,毫无生气,安静的睡着,不肯睁开眼看他一眼。
    他为她轻轻拭去唇角的血,握起那只手,才发现她已经冰凉。他回来了,可她没有等得到他,就连只言片语也没有留给他,含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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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车疾驰在基隆港的高速上,时光仿佛回到了四年前。
    他的银色小车载着她,给她系好安全带;他用蒙着眼睛开车的方式,惩罚那个吃她豆腐的色狼;她倔强的不肯坐的他的车,他就一直鸣笛……
    可一切,在有了敖奕之后,越走越远。
    她此刻就冷冰冰躺在那副古画前,不再哭不再笑,不再呼吸,不再说‘宸,我们要相信对方’‘宸,我们还有奶奶’‘宸,我不要沾有污点的感情’,一切都走远了,结束了。
    从他第一次精神出轨,第一次对她撒谎,他就失去了她。
    她死了,她要让他知道,他的诈死给她带来的那种痛彻心扉、灰飞烟灭;让他知道,他的试探、他的不信任、他对敖奕扯不断的感情,给她带来的一次次绝望。
    她死了,冷冰冰躺在那里,一如他冷冰冰躺在停尸间,留给她一具冰冷的尸体;她那时,应该就是他此刻这种万箭穿心的痛,因为不信,心在撕裂,所以她笑。
    而他用对敖奕的感情,亲手杀死了她。她在怪他,怪他在啸啸休克的时刻,再次选择了敖奕。
    “如雪。”他痛苦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眼前一片模糊,仿佛看到她抱着奄奄一息的啸啸坐在医院等他回来的样子,当时她接电话的时候,一定很绝望。
    她说,敖宸,你回来一趟,回来一趟。
    可他说,你等我,等我。他一直让她等。
    嘭!他的车撞上侧面而来的一辆大卡车,他没有刹车,直接撞了上去,车身立即被撞翻,撞到防护栏上。他躺在车里,脑部的血与汽油一齐朝路面淌开,淌了一地,他轻轻笑了,“如雪,你等我,来生我定不负你。”
    汽油在泄露,火燃烧了起来,廷轩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敖宸,我知道你回来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在李良缘的人过来抢尸体时,我为了惩罚你把你扔下水道,趁乱把你弄晕了。
    所以你并不知道,如雪曾经去而复返,钻进棺材保护你,也在车里用自己的身体帮你挡住碰撞,拼死护着你。
    这些孙杨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我在调换尸体的时候,把你扔进了下水道,让他接不到你。
    如雪她是爱你的,她想要的是你唯一的爱,纯净的爱,而不是啸啸跟敖奕一同分享你的父爱……”
    敖宸闭上眼睛,深邃的俊脸上呈现一种悔恨,但他解脱的笑了,眼前是如雪在对他招手,对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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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轩看着相依相偎,静静躺着的两个人,为他们送上一束白花,转身朝外面走。
    他与如雪的这段姻缘,原来真的是半路姻缘,时间次于敖宸之后,也永远比不上敖宸。敖宸爱如雪,爱的比他深,懂的比他深,更是不顾一切、不要性命。至少在如雪怀孕的时候,敖宸一直认定是他的。因为不管孩子是谁的,他都接受,因为他爱如雪。
    他祝福他们和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在另一个世界幸福美满。
    女王在外面等着他,示意他上车,他勾唇俊邪一笑,坐上自己的跑车:
    “我的下一站是世界各地,你若追得到我,我就与你玩玩。不过我这辈子只为一个女子讲‘做鸭’的故事,她就是如雪!她活在我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胸口。
    再猛踩油门,不顾围在他四周的杀手,狂傲的呼啸而去。
    伊丽莎白气得脸蛋一阵发绿。
    而他离去后,另一个原本已逝去的人出现在了灵堂前,他就是铠泽。
    原来舰艇被炸沉后,他和关之蔺被海水冲到了附近海域的一个孤岛上,身无一物,难以对外界发出信号。颜夏冰认领回去的那具尸体是一个形似他的人,面容被海水泡肿了,母亲只认体型和后背上的胎记,就错认为是他。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回来h市的第一消息不是他的假死消息,而是如雪与敖宸的死讯。
    他如遭雷击,一下船就跌跌撞撞赶来这里,寻找正等着他回家的如雪。
    可看着敖宸和如雪睡得那么安详,仿佛就睡在他们的新婚大床上,手牵手,相依相偎,看着他们唇边那抹解脱的弧度,他由衷的抒出一口气。
    看来他们都觉得解脱了,解脱出了这个困局,不用再面对当年敖宸出轨,结出来的恶果。
    可如雪生前经历了那么痛苦的病痛折磨,敖宸却不在身边,她该是一种多么绝望的心情?
    敖宸,下辈子好好疼如雪,别再负她,别再让她伤心绝望。
    叶细细穿着一身黑,没有带她引以为傲的儿子,缓缓走了进来。
    当她在巴沙岛上得知敖宸出车祸死掉的消息,她手中的调羹嗙噹一下掉了下去,还以为敖宸又是一次假死。
    可当她看到敖宸牵着裴如雪的手,安静的睡在百花丛中,她才知道,敖宸是真的死了。
    他生前没有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