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办不到,不借助别人他是取不到石头下的钥匙的。
    别苑里,侍卫们都还在,看他脚上拖了个链条,不由称怪,不过鉴于自家少主的古怪蛮横,他们也不敢多嘴。
    “锁龙链”非金非银,异常轻巧,拖在腿上走并未感觉不适。今日老先生没来,他说该教的都教得差不多了,以后多练即可,小柳规规矩矩在书房坐下,拿了一沓专门用来练习的账本,仔细拍起算盘,时间倒也过得很快,楚岚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突然,小柳似乎听到外间有人叫他……好像是公子的声音!
    他忙站起身,走出去探看,果然看到齐嘉义正沿着走廊匆匆忙忙过来,而他身后还有两个丫鬟搀着的一位发髻高盘、气质华贵的夫人。
    看到那位夫人,小柳就知道,是楚岚的母亲到了,楚岚和母亲长得很像。
    齐嘉义看到他,松了口气似的叫道:“小柳你在就好!”
    小柳喊了声:“公子。”眼睛却一直看着那位夫人,心想,要称作什么呢。
    还没等他转过心思,贵妇已经开口:“你就是我们楚家的二公子了?”
    那话里带了刺,可小柳觉得她的眼神里却似乎没什么别的意思,这让他感到一种熟悉,好像什么时候有过类似的场景。
    齐嘉义忙道:“伯母,是楚岚这么定下的,小柳是个好孩子。”他又转过身向小柳介绍,“小柳这是楚家的当家奶奶,楚岚的母亲大人,你快过来拜见。”
    小柳伏首行礼:“见过老夫人。”
    行完礼,抬起头,就看到楚母的一双眼睛直盯盯看着他,眼神本来凌厉,转而变得柔和:“确实是个老实孩子,好吧,以后你就叫楚柳,算是我认下的义子。”
    齐嘉义一喜,他就知道,楚伯母最是仁慈。
    “小柳,见过义母啊!”
    小柳一时却未动。
    他一直没躲闪楚母的目光,只静静地立在那里,听到被她认下,也就抿紧了嘴唇。楚嫣玉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齐嘉义这才觉到惊讶,这个令人怜惜的乖觉少年短短几月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不像以前那么……畏畏缩缩,他刚想再说,却被楚母拦住。
    楚嫣玉缓缓道:“我今日来,是和你见的唯一一次、最后一次。你或许是个好孩子,可是,以后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便跟了你齐公子走罢。”
    小柳垂了头,不知想些什么。
    齐嘉义走近几步想去劝慰,突然惊咦一声:“师父的锁龙链!”
    原来小柳站在书房门口,链子一直隐在屋内,齐嘉义和楚母都不曾发觉。
    楚母闻言也不由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查看,见果真是坚韧难摧的锁龙链,脸上神情复杂,悠悠叹了一声。
    “伯母,楚岚这性子要有人管束,他怎能随便锁了人在此处幽闭!”齐嘉义大为愤慨,看向小柳的神情更是怜惜和内疚。
    楚母没应话,反是看了默默不语的小柳:“你是聪明孩子,你是明白的,楚岚以后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她特意顿了顿,看小柳没有讶异,心里暗叹儿子果然什么都跟他说了,“他是旁人倒也罢了,可他是侠义道马首是瞻的楚家的未来当家,他身边没有你的位置。”
    齐嘉义想要替小柳辩解,可说这话的是他一向极之尊重的楚母,便忍了下来。但他还是柔声跟小柳说:“我会去找来钥匙替你解了这个锁龙链,你别担忧!”
    小柳听着楚母的话却似乎没什么大感觉。
    也许这些都是他早就明白的,只是一直没去多想罢了。
    他和那人是天和地,云和泥。
    有了昨晚,有了这段日子,他已经觉得很好。
    楚嫣玉突然叫了声:“楚柳。”
    小柳看向她,却突然感觉那双妇人的眼睛和楚岚如出一辙。他顿时明白为何适才会觉得某些场景很是熟悉,原来楚岚不但容貌像母亲,神情心性也是很像的。
    楚母轻叹了声,温言道:“即算有了锁龙链锁住你,你迟早也要走的。”说完转身离去。
    “老夫人!”小柳突然喊道。
    楚嫣玉回过身,看到那回廊尽处,书房门口的小小少年,神情恍惚,目光呆滞。
    小柳缓缓抬起手,指着院落里的菜地,哑声说:“那块石头下……有钥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说完,却似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齐嘉义心里存了迷惑,但仍是去取,果然摸出了钥匙,欣喜地过来解开锁链。
    小柳默默站着,手轻轻在袖子里颤抖,他拼命握紧。
    昨晚,这只手握着那人的手。
    再也见不到他了。
    但是没泪水。
    楚嫣玉隐隐明白,为何儿子会欢喜这么个小倌。她的儿子恶劣霸道其实性烈如火,精明强干其实痴情执着;而那个瘦小的楚柳却似一潭柔水,却似一面明镜。
    所以,她更要让他走,尽自己这个母亲最后的力。
    “嘉义,你好好照顾他。”
    齐嘉义点头应是,他再不会让这少年经受委屈。
    “楚柳,我会给你钱两,让你一世无忧。如果过后我儿楚岚再去寻你,你该如何说辞?”
    “我……”
    齐嘉义截口道:“伯母,我不会再让师弟纠缠。”
    楚嫣玉沉吟一刻,突然摇头一笑,却也看不出笑什么:“时间不多,你们快走罢,我也要回去了。”说完,带了两个丫鬟转身离去。
    院子里的侍卫早得了当家的吩咐,躲得远远的。
    小柳心里空落落,似乎做了场梦似的。齐嘉义问他有什么要拿走,他摇摇头,齐嘉义带他走出别苑,他便默默跟着,上了辆马车。
    马车行向前,他悄悄掀开帘子,往回看,以后再不会回来了。
    “怎么啦?楚岚不会追来,你放心。”齐嘉义安慰道,心说这孩子可真给师弟吓坏了,幸好已将他救出。
    小柳微微点头,放下帘子。
    之前离开齐嘉义隐居地,在马车上,他也掀开帘子,看到的却是那个人。那个人说,看什么看,破地方有什么可看的。
    那人不喜欢自己跟公子在一起。
    他想,以后还是不要再麻烦公子了,自己也能养活自己的。
    马车一路行去,一会儿便出了兖州城。
    齐嘉义催着马急行,他总觉得小柳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之前总以为给师弟吓坏了,可静下来仔细一想,却似乎不是。
    看他神情有些恍惚,隐隐有着落寞,难道小柳对师弟也存了那个心思?
    齐嘉义猛地在马上坐直,摇了摇头,失笑,怎么可能呢!又用力鞭了一记马。
    第十二章
    楚岚到主宅时,家里的喜婆、管事、大大小小的丫鬟已经急作一团,见少主终于到了,立时把他团团围住。
    丫鬟们替他穿戴喜服,管事向他交代来了多少客人,如何安排的食宿,又探问喜筵上各门派的具体席次;喜婆追着他说明接新媳妇时须注意哪些礼节,拜堂、入洞房又有哪处要讲究……
    一时间,楚岚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换做平时定是早就发作,可这时他却神思不属,心不在焉,任着他们摆布,在自己身周唧唧喳喳,只是胡乱点头,随意敷衍。
    他一路过来总是心绪不宁,几次想返转回去看看小孩儿。
    脑子里一直萦绕着小柳那双眼睛。
    雾蒙蒙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么痴痴地瞧着自己。
    他只想快点把这个亲给成了,晚上能早些赶回别苑。
    “公子,少林来了二十多和尚,可咱们的素席开得不够,您看……”
    “江南沐家的遗孀也来贺喜,不过沐家被灭门,够丧气的,您看要不要帮她安排座次?”
    “少爷,您别动啊,这儿还没弄好呢!”
    “少爷,待会接新媳妇,给娘家人封的红包里面一定要放九钱银子,不能多不能少,这是璃玉堂那边的规矩。”
    ……
    好不容易折腾完,楚岚穿了做工精致的大红喜服,人显得格外俊美,一旁的丫头婆子们看得两眼发直,心里把个卿家三小姐给嫉妒死,这是前辈子修了几世的福分,能够嫁给这么个俊俏儿郎!
    在迎娶新娘之前,楚岚还必须得去回拜一些名门大阀的掌门、当家。
    他这次成亲,各大派掌门就来了十七八位,更别提一些江湖上叫不出名头的小家小派。
    他到楚家的精舍接连回拜了少林、昆仑、华山等派,听大家说着千篇一律的话——“楚少当家青年才俊,与璃玉堂卿三姑娘天赐良缘!”
    “楚家与璃玉堂结亲,乃是武林之福,我白道之福!”
    楚岚对这些白道中的权贵,说不出的厌恶,可转念思量,自己为了家族利益和璃玉堂联姻又能好到什么地方去?
    他一直怀念在山里学艺的时光,过得逍遥自在好不惬意,但如今他不得不承担起楚家少当家的重任,不得不背上楚家与魔教所谓的深仇大恨。
    他一心两用,一面按着规矩和各派首脑寒暄客套,一面则想道,母亲过这样的生活有多久?二十年,三十年?
    她难道对这种无休无止的征伐斗争没有半点厌憎之情?
    她难道对楚家在武林中的声威那么在意?
    楚岚骑着他的宝马“无尘”去迎接住在外边的卿三小姐,这桩婚事,轰动了整个兖州城,街道两侧人山人海,纷纷争睹楚家少当家的绝世风采。
    到了卿家的临时住所,鞭炮声震耳欲聋,四个侍卫抬着的花轿早被一早等着的小孩儿们拦住,楚岚下马,按着喜婆吩咐给了红包。
    孩子们终算散去,可等了一刻,新娘还没出来。
    楚岚本就不耐,心说,不就是联姻结亲,做什么弄得这般复杂,大动干戈。
    其实,迎亲按惯例新娘都会拖延上轿时间,须得新郎三请、四请才会出来,这样方显得女方矜持贵重。
    楚岚皱了眉,站在门口说道:“请新娘上轿。”
    等了一刻,不见动静,他又去请,声音已显不耐。
    新娘还是没出来,楚岚再不愿请,心说,我看你还能不出来,嗤!
    还好,只听了里边一阵人声喧哗,凤冠霞披,盖大红喜帕的新娘终算从门里出来。
    这还是楚岚第一次看到卿三姑娘,虽然仍见不到脸,但看她莲步摇摇,想必容貌不差。这便是他楚岚的老婆了。
    楚岚想到“老婆”两字,竟说不出地不舒服。
    她是我老婆?
    若是家里小孩儿穿上这身不知是何模样……
    他脑里浮起小柳凤冠霞帔、满脸羞窘的样子,既好笑,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卿三姑娘,一步一步走向花轿,不知过分紧张还是怎地,脚下一个踉跄竟要摔下,旁边一连串惊叫,楚岚一个箭步将她扶起,新娘嫩白的一双手揪住他衣袖,喜帕下,卿三的脸早就涨得通红。
    是他呢!
    楚岚望了那双手一眼,却突地一阵恍惚。
    眼前的手似乎换了另一双——变成指头细长,带了薄茧,握着舔着都很美的一双手……
    卿三终于上了轿,她父母早亡,这时是嫂子代母给她喂“上轿饭”。卿三出嫁前喜婆便告诉说上轿哭得越响,婆家越兴旺,于是她依足了规矩大哭起来,一时间姑嫂两人哭成一团。
    楚岚上了马,听着身后花轿里他的新娘的哭声,心里乱作一团。
    他知道那不是真哭。
    小孩儿也哭过,可都是在榻上给自己做弄得受不住才会哭。平日只见他流泪却没有一点声音。
    新娘终于哭完,大队人马打道回府,一路喜乐奏鸣好不热闹。
    楚岚心说,幸亏这人马不经过别苑,要不然小孩儿听到心里定是不好受……今日帐房先生要收礼金,不能去别苑,那他在做什么呢……
    不论小孩儿在做什么,自己却是在娶老婆。
    楚岚骑在马上,脑子里颠颠转转都是小柳。
    直到回到楚家,众人起哄欢呼,白道群侠众目睽睽。
    他略略醒了神,从轿里背出新娘,抓在肩上的还是那双嫩白小手,可他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双,他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