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一口茶咽下忍着没喷,我失声笑道,“亲弟?”
    难怪昨晚看那男孩的眼睛,我觉得分外眼熟。
    “我爸的私生子,一直流落在外面,七年才找回来的,本来好好地在国外念大学,好不容易毕业了,不好好找工作,却被个老男人勾回国来,那男人年纪又大,做的不是什么干净生意,花心得不行,连学生都玩。我弟也是,劝了他半天,这倒好,还是栽了,明知道是个坑还偏往里头跳。”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他揉揉眉心。
    “所以呢?那也是人家恋爱自由,再说,失恋多平常一事啊,过几天保证又活蹦乱跳。”
    “……”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白净的脸上笼罩着一股阴森的青气。我觉得有些不妙,要是切开赵理安外头的糖衣,那里头是发乌的。
    “喂喂喂,你对人家干啥了?”
    “……”
    “我的弟弟,岂是能由人欺负的。”赵理安云淡风轻地说。
    “本来叫人好好给盯着的,结果那人手下新来个不知道什么菜鸟,在gay吧看到个三十左右,喝他一起喝酒暧昧的……”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就给当成目标了,跟踪你们到酒店开了房,摸黑给了你一棍,结果……”
    我已经看到了结局:“结果不但打错人了,还跟丢了。”
    其实我昨晚带回房的男孩子,并不是赵理安的弟弟。当时我抛出橄榄枝后,那少年用力将酒杯一丢,自暴自弃地拽着我手臂就往外边带,打了个出租把我扔进去,便坐下不再看我。
    明显已经醉了,但力气倒是很大。
    好小子,这么粗鲁。
    房卡都拿好了,二人一言不发地在电梯中站着,他眼神空洞地盯着正在不断跳转的楼层数字。
    我突然产生了些廉价的同情。
    “小子,你真的想好了?”我多嘴地嘟囔了句。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还爱他么。”
    这回是干脆地点头。
    二十……三十……四十……
    望着屏幕上快速变化的数字,如光影,若人生,眨眼间最美好的岁月就过去了。
    我突然不经大脑地说:“趁着年轻,还是要多争取争取,不然老了,空有一身力气,却也没有那个人了。”
    “又或者,失恋不是最怂的,最怂的,是自己放弃自己。”
    我他妈才叫真怂!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腾手按了一个中间楼层,暴躁异常:“房间归我了!滚滚滚!”
    综上所述,昨晚我以大慈大悲的活菩萨精神,放走了我的美餐,顺带导致精神萎靡,四肢无力。
    而那句话,我也不知是对他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为了补偿自己,我叫了个“外卖”,没想到热火朝天干了一半就被人打晕了过去。
    “所以说,你得道歉。”理清了来龙去脉,我对赵理安诚恳地说。
    赵理安双手相扣,突然有些伤感地笑了:“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那个……那个什么,我待的这间屋子,里面的酒记得给我送过去。”
    “好。”他答应得很干脆,我却突然无话可说了。
    我抚平了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皱褶,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我不懂品茶,只觉得入口苦涩,但回味甘甜,像是我记忆中的赵理安。
    我看都没看他一眼,起身朝门口走去。
    现在赵理安在我心中,就只是茶渣渣而已。
    “川哥。”他有些急切地叫住我。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再这样叫我,令我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
    “你这几年是不是过得不好?”声音平缓了下来,但却是有些委屈的感觉。
    我没回头看他,怕有些隐忍的东西会克制不住。
    如果我回头了,也许会吻他,又也许会揍他,都说不定。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我完全不敢想象。
    我没有逞强地说我很好,只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算是最后的告别。
    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而我毫不犹豫地将声音都关在门后。
    管家安排妥当,送我回去,到家门口时,看见昨晚寻欢时落在外面的车子也归了位。
    拖着疲惫的脚步进了屋,只想着要好好喝点酒再睡一觉。
    开灯后却又看见那双眼睛。真他妈阴魂不散。
    赵理安的弟弟——那个被我中途放走的男孩子,正坐在我沙发上,看到我回来后,他说了句我没意料到的话:“请你帮帮我吧。”
    那样地认真诚恳,与年少时的我是多么相似。
    3.
    我瞥了瞥赵小弟,根本不好奇他要说什么,转身抄根高尔夫球杆,赶鸭子般把他赶走了。少年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被我轰出门外,仍做最后的挣扎,不安地反复拍门。
    赵小弟大概把我当成什么好人了,但我只是个妄图把他拐上床的坏家伙——至于中途放他离开,再给他浇些心灵鸡汤,只算是中年老流氓的恻隐之心罢了。
    而此时我已经上了双重锁,准备上楼洗澡睡觉。
    我到底是欠了赵家人多少债,才被如此反复折腾,算上今晚,我已经两周没有性生活了,但一见赵理安,我就跟连续打十二个小时手枪一样萎靡不振。
    洗澡时差点在浴缸里睡着,我挣扎起来后下楼觅食,打了个哈欠拉开冰箱门,里面只剩两罐啤酒,以及永远不会亲手料理的一堆蔬菜瓜果,手指感受着丝丝冷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拿。
    孤家寡人的生活。
    倒在床上,我把闹钟设成三点多,打算睡一会儿起来干活,却怎么样也睡不着了,身子蜷成虾米状,试图抱紧床上的被子,捏成人形,想着能温暖些,却徒劳无功。
    我也许应该买一个能自动发热的充气娃娃。
    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如此疲惫过,一个人的时候,受到挫折,那铁锤也只是砸在坚硬的铜墙铁壁上,生冷,但也只会让我更勇敢,而赵理安,往往是于最柔软的地方,给你轻巧一击。
    我默默想起那一句久违的“川哥”。
    翻滚了几下,只觉得空调冷而身心燥热,但最终还是不安稳地睡了过去。
    我梦见了几年前。
    那一年的夏天,学校冰柜里五毛一根的小布丁空前畅销,不少人愿意用一个学六鸡腿换图书馆一个空调下的座位,游泳池爆满,一堆堆白胖肥美的饺子被煎成了小麦色,而在大一开学的第一天我故作潇洒地将手撑在路边车盖上,偷戴了一个老爸的老款墨镜,本想营造出一种潇洒古惑仔的感觉,却一下子被车盖的高温烫到。
    我小声地低骂了一句,摘下墨镜观察四周有没有人看到我的丑相。
    只见到一个少年站在离我不远的位置,后面是一棵乐杜鹃,一簇簇,一簇簇的玫红娇艳,在这热辣的骄阳下肆意张扬,如那时的大好时光,一阵风吹过花落缤纷,他朝着我笑,大概是看到了我糗样觉得有趣。
    他小跑过来问我逸夫楼怎么走,我结结巴巴地给他指了路。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赵理安。
    “川子。”
    “哎。”
    “川子。”
    “在听。”
    “……”
    我把掉漆的针线盒摔在床上,朝着上铺怒吼:“有事说事,知不知道绣花是个技术活,我都给刺到肉了!”
    邵帆犹豫了下,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在追陈叶?”
    “嗯,连小卖部大爷都知道,她可是我倪川的预备马子。”我继续劳作着,猪八戒穿针绣花。
    “啧啧,邵玺跟我说,陈叶她最近迷上了低咱们一届的那个赵理安了。”
    “谁?”
    “就那个,长得挺招人的赵什么什么,听说在新生里挺有威望的。”
    我当下直接愣了,手里的雪白软布上,歪歪曲曲的,是绣了半只的鸳鸯,看起来像鸭又像鸡,就是打算送给她的。
    当年我还不是个流氓,只是单纯率直的毛头小子一个,我不免难过又沮丧,但也只是这样罢了。她又不是我正儿八经的对象,我无权管太多。
    话说得是挺正派,但心里不免想着,有机会得给那个赵理安添点堵,每当路过学生会宣传栏时,我总会偷偷往他照片上扎小洞。
    一直以来都是背地里偷偷摸摸“耍阴招”,直到后来的一次偶遇。
    当年的公交车可还没有空调,一锅子人在炎热的烘烤下像一堆臭饺子推搡在一起,我挤上传说中的22路后,好巧不巧,一眼就望见了赵理安,他站在后排,在一堆烂饺子里白白净净得像只包子,头微微仰着,颇有种“包立饺群”的感觉。
    看他站在后面,应该已经上车很久了,而勉强挤在门边的我,此时使出了吃奶的劲,面目狰狞地穿越半个公交挤到了赵理安身边去。
    我的动作在公交车里引起了一阵骚动,目睹全程的赵理安愣了下,依然好脾气地退了一步,使我能双脚沾地。本来打算怒瞪赵理安的我,在看到他的微笑时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嗯……我就是图这里凉快些。”我不自然地开口。
    他对我的蹩脚解释不置态度,温和地点点头,微微掉转视线朝窗外看去。
    本来我打算故意凑到他身边,狠狠地踩他几脚,最好能阴阳怪气地说几句“哎呦,小哥,真不好意思啊,我可不是故意的!”那就更爽了。
    公交车不太平稳地行驶着,带动着全车人微微晃动,我离赵理安靠得越来越近,几乎胸口贴着胸口,我不禁紧张地略微抬头,试图转移注意力。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看他。
    我发现他居然还比我高,我也是一米八三的标准身高了。
    他黑色的短发不像自己这般毛刺刺的,柔顺而略长一点,皮肤很白净,像是我家隔壁三岁小胖刚搓完澡的感觉。眸子乌黑清明,眼神温和妥帖,令我联想到细雨下被打湿的红砖楼,站在他身边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清爽的丝丝雨气。赵理安穿着普普通通的短袖和牛仔裤,干净利落。
    公交车内依然哄哄乱乱的,我的心却奇异地静了下来,耳边只有他清淡的呼吸声。
    下一班人群依然不要命地往上挤,造成了完全前胸贴后背的状况,我动都不敢动,再动就真要亲上他了。
    这下更没机会下脚了。
    面对面尴尬,于是我奋力一扭,背对着赵理安。人群依然在晃动着,我也不意外,此时觉得身心舒畅,却感到后颈的气息有些紊乱,好像还被什么东西顶着屁股,我寻思着是不是哪个阿姨的包啊,便又九十度转了个身。
    公车依然在不停摇晃。我突然看到一个男人,仗着车内的拥挤状况,一只粗胖的咸猪手试图覆在赵理安的大腿上,赵理安还没发作,我便迅速把那人的手指拧得咔嘣响,那人只能闷哼一声缩了回去。
    赵理安回过神来,对我低声道了谢,露出半边酒窝,我僵着脸“嗯”了一声。
    他又说:“你……”
    我只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倒是听不清了。
    我晕了过去。
    我在一阵头晕目眩中挣扎地惊醒,发现我滚到了床底下。
    一头冷汗。
    意识到那只是个噩梦。脑子昏昏沉沉的相当难受,如粥里被倒了浆糊一般,酸酸苦苦。
    早知道就应该让咸猪手摸个够。当初的自己也是天真,还真以为赵理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我去书房提前开始工作,心想着,初恋约炮失眠这三件事,你赵理安得给我怎么算,祝你被十几个大汉拖到草丛里天亮才放出来!怔了一下,用脚猛踹纸篓,里面的纸团纷乱地滚在地上,烦躁异常地去捡,起来时还磕碰了一下。
    龟孙子真是咒也咒不得。
    4.
    三天后我坐在烧烤摊上,叫好东西刚坐定,旁边的凳子就给人拉开了,修长白皙的手指和污脏的板凳形成了鲜明对比。我抬头一看,赵理安的笑容亮得扎眼,他坐到我身边,多叫了两扎啤酒,将烤架上刷一层油,熟练地操作起来,过了会儿将肉片以斜角放在烤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