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转至反方向,嘴里低声抱怨了句:“川哥,这好像不够热啊。”
    食材在烤架上散发出美妙的声音,香气也飘进鼻腔,赵理安穿得很休闲,跟人“约会”般的架势,动作亲昵又自然,把最好的几块肉体贴地夹给我,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川哥,我弟弟是不是来找你了?”他带着笑,好似话家常般提出疑问。
    我干笑了一声,将夹子放在盘子上。
    “我不信你没有派人跟着他,我家周围应该也有你的人盯着吧,没有偷录我洗澡啊?”我信口胡诌道,满意地看着他表情的细微变化。
    赵理安皱起眉来,露出有些孩子气的表情,在他脸上显得年轻又好看:“你当拍电影吗?”
    看着我狐疑探究的眼神,他像是无奈又疲惫,沉默地翻着烤架上的肉:“我只是想跟你吃顿饭。”
    “我知道跟你约你不可能会理我——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以前确实有过一段,但也没必要断绝来往吧。”
    我愈发觉得奇怪,这家伙为什么能在把别人的心捏得稀巴烂后,仍然心安理得凑到我身边来,毫无愧疚之色,反倒似他受了委屈。
    当年不是他先甩了我么?
    我舔舔自己的门牙,右侧这颗是补过的,十岁那年我在阳台上吹风,冲回屋内时不小心结结实实地磕在了玻璃门上,硬生生撞断半颗牙,甚至在门上还有我的光荣印记。当时回房间捂着脸,发誓再也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然而,很多年后我又撞了一次。
    在同一个坑掉两次,是该说是天真还是傻逼?
    “今天是中秋。”他笑到,像是回忆到什么温柔的好事。
    “嗯,我知道,所以我才出来吃饭。”我埋头苦吃,烧烤后的食材香美无比,裹着泛着新鲜油光的汁液,因为太急被微微烫到时我脸都歪了。
    赵理安突然笑着捏了下我的耳垂。
    我怔然,好久没人这么做过了。
    “你干嘛?”
    “没什么。”他笑得很温顺,眼睛却弯得像只狐狸。
    赵理安没怎么继续吃东西,只是左手端着凉茶,眼睛亮晶晶地看我——像是要把我全身扒光。我索性也厚着脸皮吃自己的,我知道自己帅,也任他看,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他的问题。偶尔夜风吹过,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夜晚,但角色却调换了过来,热情而话痨的少年,穿着大裤衩帮身旁的人烤着肉,清秀的男生细嚼慢咽,认真地看着旁人的眼睛听他说话。
    那个少年现在却完全变了样。现在的我,在中秋节穿着西装在小摊上埋头大吃,满怀奇怪心思。
    这么多年空气越来越差,但夜风的气息总觉得还从未改变。
    而心境已然不同。
    “你是来问你弟的事吧,我没理他,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
    赵理安打断我:“我就来看看你。”
    “……”
    “请君自便。”我敷衍道,继续大口吃肉喝酒。
    吃完东西,我数了钱拍桌子上。
    因为知道今天要喝酒,我没把车开出来,于是只能徒步走回去。手插在兜里漫步在大街上,一派潇洒,与无数情侣擦肩而过时徒生了几分落寞。我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赵理安在我后面跟着我走,不知他是何表情。
    “赵公子,我前面左转再右转就到家了,没事也别让你弟弟来找我了,小心我在家里直接办了他。”我转头看他。
    说是“到家”,其实是为了早点摆脱他,我打算去朋友家过一晚。
    “……”赵理安微微歪头,表情在月光下看起来是微妙的伤心,他的嘴角翘了下,低头思考着什么,睫毛打下漂亮的阴影,再次抬起来时,瞳仁漆黑而明亮。
    我在心里感叹,又是这种耀眼自信的表情,赵理安似乎永远知道自己想追寻什么,也总能得到,很多年前我相当迷恋这种神情,仿佛与他并肩行走着,就能知道前方就是太阳。
    下一秒他大步向前,将我扛了起来——身子朝前屁股朝后。
    措手不及的我突然被悬空:“喂赵理安你发什么疯!”我低声吼他,像条活鱼样在赵理安肩上滚来滚去,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怪力,竟手都没抖一下,甚至示威般地加重了力气。
    赵理安念念有词,跟我讲条件:“你不动我就换个姿势,我背着你的话,川哥你应该会舒服点吧。”我对他竖了个中指,换来他使劲拍了下我的屁股,声响在夜色中尤其清脆。
    我在颠簸中望见前方穿着警卫制服的一个男人,如同见到了及时雨:“看到没,我们的人民警察就在前方,再不把我放下,我用头磕断你叽叽!”
    赵理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加快步伐。
    前方的男人审视过来,看着大吼大叫的我:“那边那两个,你们干嘛呢?”
    赵理安抬手装模作样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兄弟喝多了,刚想打的来着,他就是不愿意,使劲发酒疯,我只好扛他回家了。”
    “我没有发酒疯!”我已经做好用头撞他下体的预备动作了。
    这时警察和颜悦色地扶住我的头,拍拍我的肩:“没事没事,我兄弟喝多了也差不多,小伙子你也别乱动了,人家一路把你扛过来也不容易,小心把你扔大马路上。”
    扔啊,倒是扔啊!
    “这样吧,我帮你们叫辆车,再把你兄弟塞进去,这一路扛着也不是事,到时候别再出点意外什么的。”
    结局是赵理安在出租车里摁着我,跟警察大叔挥手说再见,拜他所赐,司机压根不愿意听我说话,只朝着赵理安口中的目的地行驶着。
    “川哥,难不难受,我记得你不太喜欢坐出租的。”他拍拍我的背轻声说道。
    我挣开他的手:“我们去h大校园做什么。”
    “今天中秋,体育场有活动。”
    我沉默了,懒得理他,而另一方面,大概是被这节日气息感染得也累了,打拼了这么多年,真正的朋友不多,而恋人家人更是没有。
    中秋的体育场,和我记忆中的一样,绿茵场上见不到平日挥洒汗水的足球少年们,有的只是围着坐成一圈的大朋友和小朋友,个个笑得傻不拉几,满面大太阳般的红光,有些还到处乱晃悠,手上提着各色灯笼,响着万年不变吱吱呀呀的俗气歌曲,在黑夜中闪着红红亮亮的光。
    我穿着西装在少年们中,是这么地格格不入。
    “好久不过中秋,连要提灯笼都忘了。”赵理安望着天空感叹,操场上响着灯笼劣质的音乐声,总觉得怀念和熟悉,想到那单纯安稳的童年。
    他接着说:“你还记不记得十三年前,我们买了个孔明灯去放,上面的字写得特别难看,放到一半还瘪了下来。”
    我没有回话,看着偶尔有孔明灯升到天上,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而月亮是最安静的,那是一种散发着淡淡光晕的纯白,中秋的月亮总是又圆又温柔。平常的月亮如霜般寒冷清寂,遥望而不可及,而今天的,仿佛能捧在手心里。
    记忆随着那点点光亮飘回十年前。
    中秋节那天下午,踢完球赛后,回家的都结伴散去,而“孤苦伶仃”的另一群都在讨论着晚上的打算,更夸张的是有些男生嚷嚷着晚上再踢一场。
    “嘿,理安,中秋回家吗?”我气喘吁吁地下场,没等到回答,便“咕噜噜”地灌水。
    赵理安拿过我的水瓶喝了几口:“我不回家,你也知道的,我家里没人。”一点汗水从他额上顺下来,有些停留在睫毛上,晶莹而微妙。
    “那晚上再踢一场吧,来么?”看着他笑眯眯地点头,我感觉咽下的矿泉水都带了丝别样的甜味,那时我正暗恋他。
    结果八点多过去时,体育场的绿草坪已经被人群所占领了,大伙商量着到别的地方去,赵理安却拉着我留了下来,他说他还没过过那么热闹的中秋。
    夜幕很低,颜色浓郁又清澈,就像是画笔干脆利落一笔刷出来的色彩,我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要不,我们去买个孔明灯放放?”
    5.
    我抬头远望着天,年少时我总在思考天有多高,那渺远的色彩从何而来,总是有事没事都来体育场坐在那高高的架子上,侧视着球场上奔跑的赵理安,那潇洒自如的一个人影。
    其实我眼睛一直近视,但总能从人群中辨别出他来。
    那一天来到球场时,赵理安刚打完球下场,一手拿大毛巾擦脑袋,阳光射得他眯上眼睛,睫毛微微溢出来,“咕噜咕噜”灌着可乐看着逆风而来的我说:“来一场不?”
    看到他那一刻,我猛地连人带车倒下来。
    他措手不及地蹲下扶我。
    那天的前一晚,我第一次发现,我对他有难以启齿的感情。当时我发疯似的想看到他的脸,骑了大半个校园,就是为了找他,看他一眼。
    骑得太快,下坡时撞了树,却依然偏执地爬了起来。
    “疼。”不知为何,眼睛有点热,明明能忍耐那些小伤。
    他检查了下我的脚伤:“你傻啊!那你过来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校医院。”
    赵理安按了按我的脚,又捧着我的脸检查:“你干什么了?怎么额头上还那么大一个包?”
    赵理安一愣,大概是看到了我眼中的一点泪光,他慢慢地,慢慢地凑近我,轻轻收拢胳膊把我搂住,然后一句话也没问。
    我们在操场上旁若无人地拥抱。
    “没事了。”良久,他在我耳边低语,清澈却有力的声音,如春日清风吹过湖水表面。
    我心想,我是迷上这个男孩了。那时侯还不知为什么如此平静,而我后来才明白,当人面对未知时,即使前路坎坷崎岖,荆棘遍地,手中也并无宝剑……有心中的那个发亮的东西就够了,散发着玫瑰香气的月光足以治愈任何伤口。
    ——而现在,十年后。
    我抬头看着天上被孔明灯渐渐遮住的月亮,脸上露出的,大概是一种吃完美味海鲜汤然后立刻便秘的表情,欲罢不能而又无法割舍。
    这回我没有在心里粗鲁地“呸”一声,只是些微显老态般地垂了垂眼睛,侧头看向赵理安,本以为今日他如此积极,会提出“放个孔明灯吧”之类的建议,但他只是出神地望着那个天上飘飘悠悠的孔明灯,开始歪头大笑。
    “川哥,上回放的时候,还是你提议的吧,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好好过个中秋。”他朗声说道。
    “风太大我没听清。”假装掏掏耳朵,寻思着找个机会赶紧溜。
    “当时我俩都没经验,不知道纸那么容易被戳破,”赵理安一屁股坐在草堆上,然后揪我裤腿,“你那时可紧张了,连写了几个错别字,还又大又丑。”
    这我就不乐意了,本能地用力瞪眼反驳道:“还说我,你的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等等……你居然偷看?”
    “是的,我偷看了。”他回答得心安理得。
    “无耻,真无耻。”我一脸鄙夷。
    瞪着赵理安的时候,他半靠在草地上,远处身后篮球场的灯光把他的线条勾勒得暧昧又清晰,有几只小虫在他身边飞来飞去,我看着他的满面笑容渐渐消失,似是融化的一滩太阳,最终又变成温柔的模样,他逃避似的掉转视线看向月亮,短暂的失神。
    “当时你说不让我看你写的那面,我还真以为你是要写什么肉麻话……”
    “结果写的是‘祝妈妈身体健康’,真像你的风格。”
    我不知是羞是怒:“我操你妈。”
    他没理我:“那天我们第一次接吻了,你亲的我,我一直记得。”
    “我真高兴,我真高兴……”他开始笨拙地喃喃,使我停下了牙尖嘴利的进攻。
    赵理安突然停止拽我裤脚的幼稚动作,转而向我伸出一只手,面无表情地,却出乎意料地强硬和坚定,我一直知道赵理安不是什么暖烘烘的小鸡崽,但要命的是,他的冷硬也是温热而柔软的,这总是令我的防火墙一再倒塌。
    那个晚上,我冷淡地拍了拍赵理安的手,然后插兜回去了,将劣质的灯笼音乐和热闹的人群抛在身后——以及那朵本属于我的,沾着月亮香气的玫瑰花。
    当时的赵理安,如果说那么一句“对不起。”我可能就会冲动地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