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梦想。——毕竟，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我不愿意他痛苦，不愿意他伤心难过。”
穆子高微笑道：“你比我要强。”
斐宇轩无畏的耸着肩，问道：“当真要我告诉陛下，你在这里？”
穆子高点头：“我希望在最后的日子能和他在一起？”
斐宇轩又问道：“那臻姨怎么办？”
穆子高道：“你会帮她的，不是吗？”
斐宇轩站了起来，淡淡一笑，只留下了三个字：我尽力。
出门的时候，他止不住的扶着门扇咳嗽，喉头一甜，一大口血就喷了出来。
上官臻瞧见了，慌忙的过来，给他递手绢，询问他是怎么了。而斐宇轩只是坏坏的笑了笑，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说这是被穆子高气的。而后揩尽嘴角的血，便翩然离去。
那天夜里，斐宇轩坐在书桌前坐了很久很久。
他看见雨渐渐的变小，看见东方渐渐的出现一条金色的卧龙，他还看见昨夜被雨浇湿的花在清晨格外的艳丽。在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的时候，他拨亮了油灯，研磨提笔。
他忽然想起，在很久以前，具体有多久已经没有了印象，不知道是四年前还是五年前，或者是更早的年月，那时候他才跟了轩辕昱没有多久。有一次，轩辕昱带着他乘船游历怡园，大家饮酒饮的酣畅的时候，轩辕昱便邀他唱歌，他推让不得，便唱了一小段，奈何五音不全让轩辕昱笑话了好久。而后，轩辕昱便为了嘲讽他，自己就唱开了，清澈冷冽的嗓音，透过重重的莲叶，染湿了他的一袭衣襟。
他想他大约是喝醉了，心头有了几分的惘然，瞧着那穿着紫色龙袍的人靠坐在水边，手搁在船栏上痴痴的望着一潭碧水。
月上西头，人已瘦。
他的唇边荡出一个微笑，摇摇晃晃的起身，转着手中的玉杯就到了轩辕昱的面前，一个不稳就倒在了轩辕昱的怀中，杯子脱手而出，他起身去追，被轩辕昱拉住胳膊，杯子就从他的指缝中滑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就掉进了水中，荡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斐宇轩铺开宣纸，写道：楼兰帝在熙京，望陛下速回。写好后，又细心的用火漆封好，到了窗边用哨子对着天空长啸一声，有鹰俯冲而下，他把信装进竹筒，绑在了鹰的腿上，咳嗽着说道：“隹儿，去报喜讯去吧。”
隹儿长啸一声，冲进了蓝天夜幕之中。不一会儿，便没有了踪迹。
斐宇轩又是一阵咳嗽，一大口血从嘴中喷出，溅到了窗角的那几盆牡丹花上，分外的艳丽。
他忽然觉得眼皮有些重了，看着窗外的事物都是模糊的两重影子，头也越来越重，脚已经撑不起身子的重量，缓缓的扶着窗棂坐在了地上。
怕是要归去了吧。
似乎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人或者事了。
斐宇轩这般痴痴的想着，却是从怀中掏出一张丝绢，上面是轩辕昱用朱砂为他写下的诗句：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转眼间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弹指便在一瞬间，那一年的花花草草，还印记在心中。
明月骄颜，彩云纷飞。
那一年，他就醉倒在了轩辕昱的怀中，手指和轩辕昱的手指交缠在一起。轩辕昱似乎也醉了，紫色重瞳中有掩也掩不了的笑意。
轩辕昱拉着他踩上了睡莲，那莲叶居然能承受住他们二人的重量。而后，音乐响起，轩辕昱搂着他的腰，说要与他一起跳舞，他点头说好，便与轩辕昱跳了一曲《凤求凰》，只是不知道对于轩辕昱而言，谁才是他的凰。而对于自己而言，他所求的当时就在身边。
花正好，月正圆。
他想这样的日子应该还很长吧，看不到尽头的长，一年复一年，年年都可以这样的过。他在回身的时候，反手抱住了轩辕昱，醉的不行的时候却也记得他把嘴唇贴在轩辕昱的耳边，对他轻声的说着：“昱，我爱你！”
那一句话，仿若费尽了他此生所有的力气。
如今，断在此处，也正好……
第二十章
轩辕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敢去推开房间的门，而后又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再小心翼翼的把门给合上，仿若做贼一般，不，只怕做贼也没有他此刻这般胆怯的心理。
终于看到穆子高了。
他靠在睡塌上睡着了，修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了一片阴影，胸膛轻轻起伏着，安静却有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轩辕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抬起步子走到穆子高的身边，轻轻的坐在了他的卧榻旁。
穆子高一向浅眠，自然而然的醒了，蹙了一下眉头，眼睛还没有睁开便出声道：“昱！”是肯定句不是否定句，他虽然看不见了，可是却就是知道此刻在他面前的人肯定是昱，没有丝毫的犹豫。
轩辕昱支吾了一声，没有动静。
穆子高苦涩的笑了笑。
轩辕昱冷冷的问道：“为什么离开？”
穆子高轻轻的垂了一下眸子，笑道：“想离开就离开了。”
轩辕昱在这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扭过头深吸了几口气，忽然就抬手，挥了穆子高一巴掌，而后扯过穆子高的衣领怒道：“穆子高，你说的倒真的很轻巧啊，什么叫想离开就离开了？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我说过，你只要敢再离开，我就直接杀了你。”
穆子高轻轻的阖上眸子。
轩辕昱更怒，双手掐住穆子高的脖子，狠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穆子高轻声道：“这样也好。”
轩辕昱松开了穆子高，反手又给了他一巴掌。穆子高被扇得耳膜嗡嗡响，嘴皮破裂，有血顺着嘴角流下，分外艳丽。轩辕昱冷笑道：“你又一次赢了。不错，我是下不了手，我杀不了你。但是我也不会饶了你。”
轩辕昱站了起来，踱步在窗边，凝望着窗外墨黑的天际：“我原谅你一次两次三次，但是不可能有第四次了。这次，不管你骂我卑鄙也好，小人也罢，你休想从我身边逃开。”他的声音有一些呜咽，“即便你不喜欢我了，讨厌我了，我也要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穆子高抬手揩去嘴角的血迹，眼眶有一些湿润，半晌才轻声的说道：“好！”
轩辕昱诧异的回头：“你就不怕我把你捆起来绑起来关起来？”
穆子高笑着：“都可以。”
轩辕昱吸着鼻子说道：“那现在就随我回长安。”
穆子高点头：“去哪里都可以。只是……”
轩辕昱危险的眯起眼睛：“只是什么？”
穆子高叹道：“你不管斐大人了？他生病了。”
轩辕昱哼了一声，冷漠道：“他知道的太多，而我不在的话，我怕君儿镇不住他的。”
穆子高垂了下眸子，没有接话。
穆子高忽然就想起，从前他认识轩辕昱没有多久的时候，他那时候习惯给轩辕昱提些主意，但是轩辕昱一向都是有主见的人，从来都不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所以，后来的后来，轩辕昱说什么他听着就是了，习惯的事情是跟在轩辕昱后面给他收拾那一堆烂摊子，要不就是未雨绸缪的先给轩辕昱把路铺好。而这些年，这些事，花去了他太多的心神了。而轩辕昱也慢慢的不再需要他的铺路，他的垫后了。
轩辕昱忽然道：“这次和你在一起的有那个上官臻？”
穆子高道：“是的，是她一路护送我来这里的。”
轩辕昱挑眉道：“那我应该谢谢她了，若不是她，你怎么会落入我的天罗地网中？”
穆子高轻声道：“那便让她离开吧？”轩辕昱笑道：“你似乎很维护她呢。”穆子高道：“毕竟认识一场，我也不愿意和她有太多的纠葛。”
轩辕昱扬了扬眉，伸手把穆子高抱住：“只要你不离开，那我一切都听你的。”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刚才……疼吗？”穆子高摇头。轩辕昱咬着下唇道：“我也是气急了，对不起。”穆子高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才摸上轩辕昱的脸：“我们之间，谁才应该对谁说对不起呢？——其实这个并不重要吧！重要的是，剩下的日子，我们都会在一起了。”
轩辕昱点了点头，把头埋进穆子高的肩窝里。
穆子高敛起了眉头，他能感受到那处衣衫已经湿润……
离开熙京的时候，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不若前些日子大，却也让人多了几分的惆怅。
轩辕昱安排妥了一切，才去穆子高的房中接他，却见穆凡缩在穆子高的怀中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水。轩辕昱蹙了蹙眉头，上前就要接过穆凡，却被穆子高婉拒了。
穆子高放轻了声音道：“你一碰他，他一定醒，睡不好的。”
轩辕昱蹙起眉头，颇有些不满：“都是你，把这孩子都宠成什么模样了，这样下去，日后怕是要出大事的。”
穆子高摸着穆凡的鬓角，笑道：“他只会平平凡凡的过一生，怎么会出大事？”
轩辕昱动了动嘴唇，本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缄默。
轩辕昱想起的是几日前，高阳国军队不过才攻打下楼兰城。他带领了一队军队去了楼兰皇宫，搜寻穆子高的下落，却不想没有找到穆子高，却见着穆凡和太后。虽然穆子高对他先不仁，但是毕竟穆凡是他的儿子，而太后之前待他也不薄，他自然不会为难了他们。可是，让他吃惊的是，那太后趁他不备的时候就撞墙而死，而他的亲生儿子穆凡居然拔出了匕首向他刺了过来。若不是身边的侍卫灵敏，轩辕昱怕会逃不过那下刀子，虽然不会致命，却深深让轩辕昱心伤了一把。
轩辕昱一向的耐心都没有穆子高的好，更不懂得如何去讨得小孩子的欢心，所以穆凡不待见他，他索性也就不待见穆凡。这些日子，忙着屠城，忙着寻找穆子高，一忙起来哪里还想得起穆凡，而穆凡倒也乖巧，也不主动来烦轩辕昱，给他吃的他就吃，给他喝的他就喝，也不吵也不闹，小小年纪似乎是知道阶下囚是何意思一般，总之乖巧的让人心疼。
但是，轩辕昱却觉得这个孩子不若君儿是真正的乖巧，那双蓝色瞳子只要在他一转身的时候，就会投过来怨毒的光芒，像极了一条瞄准猎物准备进攻的蛇。
这让轩辕昱有些不寒而栗。
只是，他却无法像教育轩辕余君那般教育穆凡了。现在的他全部的心思都在穆子高的身上，分不出一丝一毫给别人，哪怕是他的儿子也不能。
穆子高把穆凡抱了起来，差一点摔到在地。轩辕昱蹙起眉头，扶了穆子高一把，子高侧头冲他微微一笑，道了一声谢。轩辕昱慌忙的避过穆子高的眼睛，鼻尖处有些酸涩。
何曾看过穆子高如此孱弱的模样？不知道是此生的幸还是不幸？
轩辕昱这么一番想着，搀扶着穆子高上了马车，安坐好。正要下令起驾。忽然就冲出来一个女子拦住了轩辕昱的马车，轩辕昱顿了顿，定神一看，瞧了半晌才想起拦住他的人是上官臻。他不悦的蹙起眉头，随即想起若不是上官臻，他和穆子高也不会重逢，便耐了几分暴躁的性子，但出口的话还是带着三分的不满：“上官臻，你有何事敢拦着朕的御驾？”
穆子高抱着穆凡的手紧了紧，微微抬了一下头。
上官臻“扑咚”一声给轩辕昱跪下，脆声道：“请陛下把云还给我？”
轩辕昱挑着眉，居高临下的看着上官臻，好笑道：“还给你？”
上官臻不畏的点头：“是的。”
轩辕昱微微勾起唇角，忽然就觉得此事有趣了，眯着眼睛道：“那你给朕说说理由？”
上官臻咬着下唇，半晌才道：“我怀了云的孩子，我不想孩子出生的时候父亲不在他的身边。”
一句话宛如从天际打下的闷雷，震得轩辕昱差点站不稳。他先回头瞧向穆子高，却见他平静的抱着穆凡，如平常一样，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而后，轩辕昱缓缓的把目光移动到上官臻的脸上，绵绵雨丝落在那女人的发间，倒是显得她有几分的楚楚可怜。
可是，轩辕昱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感时花溅泪，别时鸟惊心的孩子了，他的心如磐石，不会同情别人，甚至连自己也不会同情。
此刻，只是冷笑了一声，目光就移到了上官臻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危险的眯了眯眼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