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禽美鱼鲜。二人入席,开怀畅饮,咀嚼再三,细辨其味,果然配置得法,调和合度。于是手不释盏,直饮至月色东升,方才用饭,日清自觉酩酊大醉,靠几而睡。小二等将杯盘收拾,送上香茶,诸事停当,恭请道:“高老爷路上辛苦,莫若早点安歇吧。”天子道:“晓得,你们有事只管自便,毋庸在此等候也。”小二领命告退。
且说仁圣天子,见日清沉沉大醉,”独坐无聊,寝难成寐,因此拾上一本书,在灯下展开,恰好看到入神,忽闻嗟叹之声十分苦切。不知声自何来,急忙放下书本,侧耳细听,方知出自隔邻,听他何故悲伤,奈闻言不甚明白,又听更楼才打二更,尚未夜深,趁早往隔邻一坐,便知详细了。于是出堂而去,馆人道:“高老爷如此深夜,欲望哪里去?”仁圣天子道:“非为别事,欲到隔邻人家一坐就回。”馆人道:“使得,使得。”仁圣天子随即往李家叩门,门子接入问道:“不知尊驾到来,有何事故?”答道:“有要事特来探望你家主儿”门子急忙引入到书房,与流芳相见。流芳问道:“何人?”天子答道:“我也,因在隔邻,闻仁台嗟怨悲叹,寝寐不安,特来安慰。”流芳道:“足领高情,请问客官高姓大名?”仁圣天子道:“我姓高名天赐,系北京大学士刘墉门下帮助军机,未知仁台高姓大名,贵乡何处?”
流芳答道:“吾乃广东番禺县人氏,姓李名流芳,新科第十三名武举人。父名李慕义,在此处贸易发财,已历三十二年,无人不知其名。”仁圣天子道:“仁台既中武举,令尊贸易多金,正是财贵临门,欢喜重重,何反悲伤嗟怨?”流芳道:“客官有所不知,事因前数年,家父承办洋商,因此借过张禄成花银五十万两,不料命运不济,所谋不遂,办了数年,反缺大本,是以至今无银还他。数月前家父允他回粤变产清还,他亦原情宽限,谁是倾家未足欠数,所以至今仍未回来。张禄成屡次来催,限吾分三次清偿。昨日又再来讨催,因母亲出堂相见,婉言推搪,求再延期,他因此反面,说我父亲忘恩失信,立意图赖,不然何以有许多推搪?他决意将揭单据禀到金华府,求官出差追讨,若有不足,更要将我妻妹抵账,叫我哪里得不苦切悲伤?”仁圣天子道:“有这等事吗?欠债还本,应当道理,惟是欠账要人妻妹,难道官员不理,任他妄为?”流芳道:“民间告账,官四民六,此系定规,奸官哪有不追?若是禄成起初肯减低成数,亦可将就清还,无奈他要收足本利,就是倾家变业,未足填偿,故延至今时,致有这番焦累呢。”仁圣天子道:“不妨,你不用伤感,待吾借五十万与你,还他就是。但你们果有亲眷在此否?”流芳道:“只有对手伙伴陈景升,家财约有三五万;并无别的亲眷在此。”在圣天子道:“既如此,你先与陈景升借银一万五千,作为清息,其余本银五十万,待高某与你还他,我明日同你往陈景升家说明,看其允否?再与你往金华府取回揭单注销,以了此事,仁台便可入京会试。”流芳闻言,心中大喜,急忙呼唤家人,快备酒筵,款待高老爷。正是;
承恩深似海,载德重如山。
须臾,家人摆上酒筵,二人入席畅饮,成为知己,你酬我劝,各尽宾主之情。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书包网
第四十二回 仁圣主怒斩奸官 文武举同沾重思
仁圣天子与流芳直饮至深夜,方才分别,回至连升客寓,歇宿一宵,晚景不提。次日清晨,流芳梳洗已毕,急忙亲到连升国拜,并约齐同到陈景升家,仁圣天子应允。又令日清与流芳相见,各叙姓名,然后三人一同用了早膳,随即吩咐馆人照应,三人同过陈家庄而来。景升迎入,叙礼坐下,各通姓名,流芳起身说道:“弟因张禄成催银太紧,无计可施,幸遇高老爷,慈悲挽救,愿借银五十万两,与弟还他,故特来与兄商量,欲在兄处借银一万五千,清还息项,未知兄意允否?”景升道:“现在弟处,银两未便,如之奈何?”仁圣天子说道:“陈景升不借,真是无乡亲之情。”陈景升道:“非吾不借,奈因现无便银耳。既然高老爷五十万亦能借得与他,何争这些须小费?借贷于他,成全其美,李兄感恩更厚了。”仁圣天子闻言,心中大怒,说道:“陈景升真小人也,他既不愿借银,你可认我为表亲,待我到公堂,说起情由,推迟三两日,等待银到,还他债主就是。”景升答道:“这个做得。”仁圣天子即叫流芳把家属细软,搬到陈家,暂时躲避,免致受官差扰累恐吓。流芳闻言,急跑回家,对妻妹母亲说明其故,然后收拾细软等物,一齐搬去陈家,仅留家丁仆妇,看守关防门户。
仁圣天子见诸事停当,随即叫流芳说道:“待高某先去金华府探听消息,看其事体如何,再来商议,二位仁兄暂在此处候我,顷刻便可回来。”说完乘轿向府署而去。适值知府坐堂,仁圣天子连忙下轿,迎将上去,将两手一拱道:“父台在上,晚生参见了。”知府抬头,见他仪表不俗,礼貌从容,不敢怠慢,即答道:“贤生请坐。高姓大名,有何贵干。”仁圣见问,离坐答道:“某乃刘中堂门下帮办军机高天赐也。兹因李流芳所欠张禄成之项,闻说揭约单据存在父台处,未知是否,特自亲来,欲借一观。”知府道:“贤生看他作甚?”仁圣天子道:“父台有所不知,因他无力偿还,高某情愿将五十万本利,清还于张禄成,故来取回揭单。”那知府听了此言,暗自思想:“那高天赐是何等样人?敢夸如此大口,又肯平白代李家还此巨款。看他一味荒唐,决非事实。”待我与他看了,然后问他,银两在何处汇交,即知虚实。”这是知府心中着实不信,故有此猜测,并未当面言明。因而顺口说道:“高兄既系仗义疏财,待弟与你一看就是。”回头叫书办快将张禄成案卷内揭单取来,书办即时检出,呈上府尊,知府复递与仁圣天子。接转一看,见揭约上盖着盐运使印信,写着江南浙江两省盐关总商执照。
立揭银约,李慕义系广东广州府番禺县人氏,缘乾隆二年在金华府充
办通省洋商,亏缺资本,国课未完,兹因复承盐商,不敷费用。自行揭到
本府富绅张禄成花银五十万两,言明每本两加息三钱算,订用三周为期,
至期清算本利,毋得多言推搪,爽信失期,此系两家允许,当面订明,并
呈金华府尊,加盖信印为证。又系知己相信,并非凭中荐引,恐口无凭,
故特将盐运使发出红照,写立揭约,交张禄成执手存据。
一实李慕义亲自揭到张禄成花银五十万两。
乾隆 年 月 日 李慕义亲笔
仁圣天子将揭单从头至尾看完,知府正欲问他银两在何处汇交归款,忽见他将单据收入怀中,说道:“父台在上,高某现因银两未使,待回京汇款到来,然后归还就是。”知府闻言大怒道:“胡说,你今既无银两何以擅取揭单,分明欲混骗本府是真。”回头呼唤差役,“快些上前,与我捆了这个棍徒,切莫被他逃走去了。”仁圣天子闻言,十分气恼,连忙赶前一步,将金华府一手拿住道:“贵府是真的要拿高某么?我不过欲缓数天,待银汇到,即行归还,何用动怒生气,你今若允肯我所说,万事干休,如有半字支吾。我先取了你性命。”当时知府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七孔内生烟,况又被他拿住,又不能顶硬,大声喝道:“你这该死棍徒,胆敢将本府难为吗?我若传集兵勇到来,把你捉住,凌迟处死,那时悔之晚矣。”仁圣天子斯时闻听此言,心中暗着一惊,诚恐调齐练兵来围,寡不敌众,反为不美。不如先下手为强,急向腰间拔出宝刀,照定知府身上一刀劈下,即时分为两段。各差役见将本府杀死,发声大喊,一齐上前,却被仁圣天子横冲直撞,打得各人东逃西跑,自顾性命。
那时仁圣天子急忙走向陈家庄,说与景升知道,“因我杀了知府,现在官兵齐起,追赶前来,我们需要趁势上前迎敌,大杀官兵一阵,使他不敢追来,然后慢慢逃身,又可免家人受累,你道如何?”流芳应道:“事不宜迟,立刻就要起行。”于是仁圣天子与日清结束停当,先行迎敌,行不上二里,却遇官兵追来,急忙接住厮杀。原来各练兵起初闻说道:“有一凶徒闯入府堂,杀死本官,打伤差役,令各兵追捉凶手。”众兵以为一个凶徒容易捕捉,乃不曾预备打仗,因此吃了大亏,倒被日清与仁圣天子二人刀剑交加,上前乱杀,及陈景升及流芳从后冲来,首尾夹攻,把官兵杀得大败,四散奔逃,各保性命。仁圣天子四人也不追赶,望北而行,行了五十里路,仁圣天子即与景升、流芳二人作别,陈景升听说,心中苦切,不舍分手,道:“高老爷与我等一同到京。”仁圣天子道:高某有王命在身,要到浙江办事,不能陪行,你f]急往北京,赴科会试,若得金榜提名,便有出头之日,各宜珍重自爱。毋惰其志,余有厚望焉,就此分别,后会有期。“说完,与日清回身望后行走,放下不提。
且说陈景升与流芳仍属依依不舍,回望二人远去,方才向北前行,餐风宿水,夜住晓行,不止一日,行抵天津地界。是日入店投宿,偶然遇见司马瑞龙,亦系入京会试,到此投宿,正是不期而遇,三人同寓一房,酒保送上晚膳,三人用毕,促膝而谈,叙些往事。流芳与瑞龙份属郎舅至亲,尽吐心腹之事。于是将父亲先时揭借张禄成花银五十万两,已经数年,追讨再三,无可推却,自头至尾尽情细述。瑞龙闻知,亦觉担忧。迨后说到高天赐仗义疏财,代还欠款,又亲自到府衙面见知府,说明愿代李慕义偿还银两,求他将李慕义的揭约取来一观,乃骗得单据,收入怀中,即对知府说,该银俟京中汇到即便交到,府尊不允,要立刻偿还,不然便将人留下。因此激怒高老爷无名火起,将知府一刀杀了,却被官兵追逐,我们只得合力同心,杀退各兵,然后逃走来京,所以不能多带盘费,现时将已用尽,如之奈何?瑞龙道:“不妨,弟处尚有余资可用,待到京都会馆再作商量。”二人谈至夜深方寝。次日清晨,用了早膳,算还店钱,一齐同行,赶到皇城内,三人就在广东会馆居住,暂且不提。
且说陈宏谋、刘墉同理军机,同摄国政,是日早朝,两班文武齐集,礼兵二部奏道:“今值会试大典,理宜开科取士,现在文武举子均已聚京城,而且场期已近,循例具奏,恭请大人钧命,派放试差并内外帘各官。”陈宏谋闻奏,即对众文武道:“老夫年迈,兼耳目之迟钝,实难应此重任,况且圣驾下幸江南,已经数载,未见回銮。老夫与刘相爷同受密旨,着在军机处参赞国政,吾等朝乾夕惕,犹惧弗克此任,有负重托,惟愿圣驾早日回朝,以安吾二人之心,而慰天下臣民之望,老夫甚幸。但今抡才大典,本系出自皇恩,不能延误,莫若着礼兵二部,先行牌试各省文武举子,齐集静候场期,待老夫等权代主试会考,再候仁圣天子回朝殿试,众卿以为如何?”诸大夫皆道:“谨依此议施行。”陈刘二相见无异议,即着礼兵二部回衙,立刻悬牌晓谕,各文武退班散朝,礼兵二部牌示云:
礼部尚书、管理太常寺事务、会典馆正总裁、世袭太子少保、兵部尚
书武英殿正总裁赵,晓谕各省文武举子事,兹奉到:内阁大臣咨开,现届
会试之年,开科取士,乃皇上恩典,各士正值科期,咨文到部,为此,示
仰各省文武举人知悉,自示之后,务宜齐集,静候场期,点名入试,以便
输选真才,照额取中,至揭晓日,恭呈御览,再候旨下,召见殿试拔送选
才,为他年朝廷柱石。各宜肃静观光,以敦士行,而重帘隅,倘有不法之
徒,滋生事端,着三法司严行究治不贷,各宜禀遵,毋违特示。
乾隆 年 月 日
这牌示一出,各省文武举子看见,心中甚是不安,况且万岁又未还朝,不知何时始能考试,因此三五成群,私相议论,放下慢提。
再言司马瑞龙,自从入京,寄寓广东会馆以来,又值景升、流芳染病在床,无钱调理,况且二人,系逃难来京,所以盘费短少,迫得将自己带来银两与他们使用,因此床头金尽,借贷无门,十分烦闷。一日,与王监生坐谈,偶然问起:“北京城内有多少富户,何人最富,兄在京都日久。想必知其详细了。”王监生道:“计起京中富户,约有百余家之多,惟忠亲王府,广有金银珠宝,堆积如山,算为北京通省第一富贵,即皇宫内苑,亦无此珠宝玩器也。”瑞龙闻言,心中大喜,暗自忖度,现在银钱用完,景升、流芳病体未痊,又无银钱医治,如何是好?既然王府有许多金银,不如今夜三更时分,暗入王府,盗取金珠,以充费用,岂不甚善?这是瑞龙暗中自想,并未明白说出。于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