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死就死了呢?
我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可月光下,林威的表情那么认真,我知道,他绝不可能拿这种事跟我开玩笑。
林威说,小辉的死因,有很多种说法。
最普遍的一种说法是他吸食药物过量,诱发心脏病,直接死在了一场群p派对上。
群p派对……药物……
我突然想起来,大概在一个多礼拜以前,小辉突然问了我一句,然哥,你尝试过玩“嗨”的吗?
不懂,什么叫“嗨”的?
我好奇地问。
反正现在特别流行,好多名媛们都玩,孟野说,他下次带我去见识见识,我跟你说,那个玩起来,就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特别刺激。
年轻人,追求一点刺激,追求一点新鲜,当然也没有什么。
当时我还感慨,自己果然是老了,年轻人在玩的东西,我是一点儿都不懂了。
只是,为了追求刺激,连命都没了,这样值得吗?
小辉一直很想成名,就是那种在他看来特别重要的同志圈里出名,为此,他做了好多大胆的事儿,包括跟那个名媛编辑拍各种大尺度的裸照。
现在,他总算出名了,有那么多同志圈儿里的人,用一整天的时间都在讨论他,只是,他成名的代价,会不会太大了呢?
我坐在广场旁边的一级台阶上,回想第一次见到小辉时的画面。
大学刚毕业,到我们出版社来实习,特别清新可爱的一个小男孩,喜欢看书,偶尔也会自己写一些短篇小说。
那时候,还没有朋友圈,小辉喜欢把故事写在自己的qq空间里面,每写一篇,就邀请我去看。
他的文字,很轻快,又带着一点幽默,我很喜欢。
后来,得知他也喜欢男孩子,我还着实高兴了一下,在同一个公司,能有一个可以坦诚聊天的朋友,是一件多幸运的事啊。
我很少过问小辉的感情生活,都是他主动跟我提及。
当他第一次告诉我,他的男朋友是个结了婚的老男人,我很是惊讶。不过,这大概就是年轻人的感情观吧,像我这样过了时的老gay,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过多评价。
这些年来,我对同志世界很多新鲜的说法,新鲜的观念,都是从小辉那里听来的。
有时候,我会感叹,人活着,就是要精彩,而精彩,注定属于像他这样年轻的小孩子。
小辉死了,他为了尝试更精彩刺激的生活,丢掉了性命。
是他的错吗?还是那些给他诱惑的人的错?还有这个迷乱,充满无限可能的城市的错?
事已至此,谁又能说得清呢?
走吧,回家吧。
林威站起来,拉了拉我的围巾。
我像个木偶一样,被林威拉起来,跟在他的身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就那样默默往前走。
一直快走到楼下,才突然哭了。
林威,你说我们这样活着,是不是太自私了?
别想了,哪个人活着,不自私呢?
不是……我突然在想,我们这样的人,我们总是标榜着追求自由,说自己是这世界上特别的存在,可是到头来,除了追求肉体上的刺激,除了任性地去挥霍青春,我们对这个世界又做过什么呢?
我们努力要让世人看到,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美好的爱情,可是,除了在网络上作秀,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又做了些什么呢?
你不觉得,一切都很虚幻吗?
林威停下来,转过身,把我抱在怀里,半天没有说话。
他呵出来的气,一开始热热的,钻进我的脖子,没一会儿,就变冷了。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真实和虚幻,从来不是你表面上看到那样。别想了,快上楼吧,你只要记着,这一刻在你身边的我,是真实的,那就够了。
这一刻的你……是真的?哪一刻的你……是假的?
我不够聪明,恐怕永远都不懂得去分辨了吧。
回到家,宁宇已经回来了,正在客厅跟段震聊天。
我直接进卫生间,用温水洗了个脸,对着镜子,看那一双红肿的眼睛。
小辉死了,我没有机会见他最后一面,甚至,他的葬礼在哪里举行,我也没有机会知道。
这世界,有多少告别,都是来得这样突然又这样无疾而终呢?
打开手机,翻朋友圈,小辉生前发的那些内容都还在,他对生活的吐槽,他的那些性感自拍,他在朋友圈秀男朋友给他买的名牌手表。
一张一张照片,一段一段文字,证明他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而那些照片,那些文字,总有一天会被人遗忘吧。
那个跟他一起拍裸照的名媛编辑,之后还会再跟别的小男孩一起拍裸照,那个疼爱他送他名牌包包和手表的已婚老男人,或许也会很快再把钱花在别的小男孩身上。
小辉……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而别人,还在继续活。
走出卫生间,回卧室躺下,没一会儿,宁宇结束了客厅的谈话,也走了进来。
小然,我今天去见了那个杂志主编,想让他再给我一次机会,拍他们的杂志大片。
他没拒绝我,也没答应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林威不是跟他关系特别好吗?你能不能去跟林威说说,让他再帮我一次。
我不是想出名,是真的挺喜欢做模特的,上次的大片没有拍好,总感觉是个遗憾。
宁宇还是用他习惯的那种可怜兮兮的语气,他知道我吃这一套,从那天晚上他哭过以后,他就以为现在对我用这样的方式,特别管用。
我看着他那张难辨真诚的脸,不知为什么,突然特别心疼。
是不是每个年轻人都是如此,在没有真正吃到苦头之前,都以为自己做的所有事,特别牛逼,觉得自己有本事掌控世界。
就算是真的在过程中受了一点小伤,当伤口愈合,疼痛消退的时候,又忘记教训,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十三节
我并不打算帮助宁宇,但口头上还是答应了他。
他表现的非常兴奋,一直跟我道谢,如果换做以前,我真会觉得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是真诚的,会被他的真诚打动。只是现在……一切都像是笑话。
睡觉前,突然收到李杨的微信。
问我,为什么收留宁宇?
李杨怎么会知道宁宇住在我家?想问宁宇,又不想让宁宇知道我跟李杨之间还保持着很近的关系。
于是,躺在床上,偷偷去翻宁宇的朋友圈。
果然,他发过两条跟我家相关的内容,其中一条言语还比较暧昧。
看来,李杨虽然甩掉了宁宇,却并没有屏蔽他的朋友圈。
要怎么跟李杨解释呢?如果实话实说,李杨一定会质疑,明明我曾经在他面前说了很多宁宇的坏话,可是到头来,我自己又收留了宁宇,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了林威,于是,就给李杨回复了一条。
他是林威的朋友,林威邀请他来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没一会儿,李杨又回了过来。
该不会……林威出轨的对象就是他吧?
竟然扯到那里去了,还记得上次我们半夜出去喝酒,我故意在李杨面前说,林威有了出轨对象,这一下,被他联系到一起,好像也顺理成章。
我不知道啊,他的事,我又管不着。
没有否认,用这样含糊的口吻,其实就相当于承认了。
果然,李杨立刻回了一条,虽然看不到他发微信时的表情,但通过文字,就可以感受到,他已经义愤填膺。
林威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小然,你们分手吧,回到我身边来!
这下糟了,本来很简单的事,被我的几个谎言搞得一团乱。
业大妈啊业大妈,你还真的是没有说谎的天分,自作聪明地扯了几个谎,现在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要怎么收场呢?
本来,我是很想要报复宁宇,也很想要林威吃一点苦头的。
可是,这一阵子发生的事,包括突然得知小辉的死讯,又让我报复的决心一点一点淡化。
宁宇固然是骗了我,伤害了我的感情,但是,他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他已经失去李杨这个金主了呀。至于林威,他虽然利用了我,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要让他吃些苦头,这有什么道理呢?
说白了,我该恨的,并不是宁宇,也不是林威,而是又笨又不争气的自己。
我选择被宁宇欺骗,难道就没有我自己的目的吗?
难道我当下不是贪图宁宇新鲜又有生命力的肉体吗?
我选择被林威利用,难道这其中我自己就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吗?
我不是也跟着一起出名,有了很多粉丝,同时,也享受了被人追捧的快感吗?
当我冷静下来,审视自己,才发现我那几天自以为很痛快的报复,其实非常可笑。只是那些报复留下来的后遗症,我又没有能力妥善处理。
比如眼前,我对李杨说的这个谎。
在李杨心目中,我是一个很善良很天真的大好人,为了不破坏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这个谎,我还必须要继续撒下去。
没事儿,我挺好的,你不用为我担心。
这样回复李杨,当然,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小然,你实在太善良了,你放心,所有欺负你的人,我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
想继续跟李杨解释,但以我的智商,肯定越解释越乱,索性算了。只能祈祷,李杨不会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要不……过两天跟他当面谈一次,只要他觉得我过得很好,就不会再乱来了吧。
睡觉,睡到一半,开始做噩梦。
梦里面,好像有几张奇怪的脸,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都狰狞地冲我微笑,我大声问,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那几张脸不说话,慢慢消失了。
等我醒来,已是一身冷汗。
小然,你没事吧?
宁宇在我身边关心地问。
这么晚,他竟然还没有睡。
没事儿,做了一个噩梦,吓死了。
别怕,有我在你身边呢。
宁宇说完,把身子靠过来,伸出胳膊,让我躺在他的怀里。
大概是因为刚做了噩梦的关系,神经变得特别脆弱,此刻有一个拥抱,对我来说,就像一根救命稻草。
我缩在宁宇的怀里,紧紧的,仿佛只有这样,才感到安全。
第二天醒来,天已经大亮。睁开眼,发现宁宇正垂着头看我,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