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娇要吃热干面。张玉兰心疼小女儿,连声说放寒假了回来就有得吃,最后叮嘱她气温降低了,要记得加衣服。她也接到过一次韩林的电话,还没说两句话,韩林说:“田蜜,你声音怎么是沙哑的?”
    田蜜说:“我昨天和同学一起去ktv唱歌了。”
    “去买几包咽喉片。”
    “哦。”
    挂上电话后,她真的就跑去校医院买了几包咽喉片,和韩林那次买的是同一个牌子。从这以后,田蜜把咽喉片当成口香糖,嗓子好了后也经常在口中含一块。
    那两个星期,田甜很反常的一次电话也没给她打,田蜜感冒完全好了以后给她打了过去。她在电话中听出了田甜嗓子也和她前一段时间一样,田甜对她说是因为北京冬天太冷了。田蜜在电话中笑说:“你看我多聪明。”
    田甜说:“田蜜,我真想像你一样。”
    田蜜顿了一顿,干笑着,“像我有什么好。”
    田甜说:“像你去一个没有冬天的地方,像你一样快乐。”
    她快乐吗?田蜜也不知道,她没有说话。
    寒假回家后,田蜜吃到了念念不忘的热干面,还有很多在学校吃不到的美食。张玉兰唠叨着两个女儿去外地读书半年后回来都瘦了,那一段时间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她们吃。田蜜回家后胃口变好了,吃什么都是津津有味,田甜倒还是和以前在家一样。
    这次田蜜一直到春节时才见到韩林,家长们在客厅说话,他也在旁边坐着。吃完午餐后,韩林提议一起出去走走,田蜜一口答应了下来,田甜说有幅画要完成。
    出来后,田蜜看着脚下的路,慢吞吞的问:“韩林,你是不是和甜甜吵架了?”
    韩林挑眉,“我怎么会和她吵架?”
    “哦。没有就好。”
    “田蜜,我和田甜永远都不会吵架的。”
    田蜜抬头看着他。
    韩林笑道:“我怎么会和自己的妹妹吵架?”
    田蜜想问那我也是你的妹妹吗?可是话到嘴边已经成了另一番话,“韩林,其实甜甜她……”她吞吞吐吐一直说不出来下面几个字。
    韩林一开始迷惑的看着她,后来笑道:“看来南方的水土不适合你。”
    “为什么?”
    “半年你就成结巴了。”
    “我才不是结巴!”田蜜又恢复了她一贯的样子。
    前几天下过大雪,这天天晴了,积雪开始融化,路上到处是积水,坑坑洼洼的。韩林在田蜜一脚差点踩进一个水坑之前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就没有放开过。
    正月初八的大街上稍显冷清,一半的商铺都关着门,田蜜走着走着就暖和了,脚底心都沁出汗了。
    新学期开学后田蜜多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田东伟新年时居然给两个女儿各买了一台电脑,亲戚朋友都说他宠女儿宠上天了。刚开始那一段时间,田蜜确实找到了一点消遣——看片,网络游戏,聊天,可是没过多久她的热情就消退了。
    那天她一个人在食堂吃饭时,忽然有个人叫住了她,端着餐盘走到了她的身边。田蜜看着对方有点面熟,可是一时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个男生落落大方的说:“上个学期我们在校医院见过面,记起来了吗?”
    田蜜想起来了,她打点滴时有两次撞上了他也在同一间病室,同病相怜,两人很快的交换了姓名和专业,随后便交谈起来了。田蜜因为已经忘了他的名字,所以只是笑着说道:“我记得。”
    “我们去那边空桌坐吧。”
    坐下后,他便说道:“我叫朱建文,和你一个专业,是大三的。”
    田蜜被他看穿了,有点不好意思,尴尬的说:“这次我是真的记住了。”
    这个春天田蜜身边多了一个追求者,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对她表示好感的男生。当然她一开始并不知道,直到那天晚上朱建文在qq上发过来一个笑脸和一句“我喜欢你”时,她才意识到原来他是有企图的接近她的。想到这一点时,她忽然就觉得朱建文不再是一个可以聊天的朋友了,而是一个让人厌烦的人。
    暑假时,她只要见他的qq头像亮着,就隐身,朱建文不知道她家里的电话,这样一来就找不到她。田蜜为此还得意了一下,在网上对韩林说:“讨厌的人终于消失了。”
    韩林:“有人让你讨厌吗?”
    田蜜:“当然有。”
    韩林:“我以为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好人。”
    田蜜刚刚准备接着敲字,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她反射性的关了对话框。等到她的意识回来之后,她又觉得这样做很奇怪,她说服着自己,我只是把他当做哥哥,我没有想怎么样的。后来类似的情况又发生了几次,田蜜越来越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一个暑假,她就在奇怪的动作和自我说服中度过。
    讨厌的人并没有完全消失,回学校后他又频繁的出现在田蜜周围。田蜜并不想应付他,可是又想起了才子,多少对他冷不下来脸。
    这天她又被朱建文在图书馆堵上了,他硬是在她旁边坐了一下午。到了晚餐时间,田蜜收拾起东西找了个借口终于脱身了。
    晚上,她在qq上和以前高中同学聊天,过了一会儿,田甜的头像也亮了起来。田蜜本来心里就烦,想找人说话,又很少见她上网聊天,一时间有点兴奋的抓住她,噼里啪啦的敲了一堆字。
    后来田甜发了一句话过来:“我要下了,他在下面等我。”
    田蜜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半晌,才发过去一个字:“他?”
    田甜的回复很快就过来了,“我有男朋友了。”
    田蜜:“是谁?”
    田蜜不知道她是怎么敲下那两个字的,发送过去之后,她就后悔了,为什么还要问? 田甜的回复是:“回家后你就知道了。”
    田蜜忘了关掉对话框,眼睛对着那几个字,思绪却已经转到了她昨天和韩林的电话中去了。昨天韩林和甜甜都给她打过电话,他们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一个字也没有提。
    田蜜不知道那一个月她是怎么过的,她觉得她有充分的理由生气,他们不应该一起瞒着她。这样想着她再也没有开过电脑,也没有给任何人打电话,倒是打来的电话她还是接听,就是话少了。
    圣诞节那天,朱建文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田蜜懒得再找任何借口推脱,也不想一个人继续在宿舍胡思乱想,就答应他的邀约。
    饭后,朱建文出去了一下,再进来时手里捧着一大把红玫瑰,他把玫瑰花举到田蜜面前,隔着一大束花看着她,说:“田蜜,这花是送给你的。”
    这样红艳的花朵,可是还是不一样,田蜜忽然眼睛一热,流下泪来。
    朱建文趁势把花塞进了她怀里,然后扶了扶眼镜,咳嗽了一声,“田蜜,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我喜欢你。”
    田蜜看着他的眼镜,说道:“我们试一试吧。”
    那天晚上回来时,田蜜接到了韩林的电话,他一开始并没有祝她节日快乐而是问道:“你刚刚去哪儿了?”
    田蜜说:“我去吃饭了。”
    韩林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转换了话题。其实田蜜已经做好了回答的准备,不过他不问她也不想说,没有什么好提的。
    答应和朱建文交往以后,田蜜再也没有拒绝他的任何邀约。他们在一起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吃饭和自习。每当朱建文为她做了什么事,像是打饭,送伞之类的,田蜜就会问:“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朱建文的回答总是一句话,痞痞的说:“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啊。”
    听到这样的回答,田蜜就会笑。原来所有的好都是有原因的,没有不求回报的好,所以,也没有一辈子的守护。
    其实朱建文是真的对她很好,好的挑不出来刺。第一次朱建文伸出手想抓她的手时,她眼前出现了另一只手,马上就缩起了双手说,不喜欢和人在公共场合手拉手,他就没有再这样了,所以他们从交往开始没有牵过手。有时候田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允许他在她身边出现,可是见到他了她又觉要时时刻刻应付一个人真累,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累?
    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大家都抓紧时间开始了复习,田蜜和朱建文也更多的把时间泡在了图书馆。晚上两人从图书馆一起出来,他送她回宿舍时,经过了一片小树林,朱建文提议进去坐坐。田蜜一般是不会拒绝他的类似要求的,两人找了一个小石桌坐下了。
    半晌后,田蜜没有听到朱建文的声音,她扭头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动身子坐到了中间她特意空出来的一点地方上了。田蜜不想离他这么近,往旁边移了移,皱眉说道:“晚上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朱建文不说话,在并不十分明亮的灯光下只是一双眼睛亮的出奇,看着她。
    田蜜忽然站起来,提高音量说:“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朱建文也站了起来。田蜜松了一口气转身,可是胳膊忽然被拉住了,她回头时,就见朱建文俯下头想靠近她。她头一偏,一时心急,用另一只手甩了他一巴掌,呵斥道:“你想干什么?”
    她在惊慌失措中,那一巴掌并没有控制力道,自己的手心一阵阵疼痛。朱建文怔愣了几秒钟,然后更紧的抓住了她的胳膊,脸色很难看,质问道:“你发什么疯?”
    “你才疯了!”田蜜甩了甩手,挣脱不开他,口气更加厌恶。“你放开我!”
    “我为什么要放开你,你是我女朋友,我今天就要拉着你。”
    朱建文其实不了解田蜜,比起耍赖他怎么会是她的对手。田蜜实在是讨厌他的话,开口便骂道:“你龌龊!”骂完了又说道,“那好,我们现在马上分手。”
    朱建文像看异物一样看着她。
    田蜜不管他,她现在唯一的信念就是离开这个地方,见他不松手,就改用另一只手来拔他的手指头。
    朱建文一把拍掉了她的手,头又向她靠过来。田蜜偏了一下头,再次伸出的手掌却被他防备的躲过去了,反倒被他抓住了手。眼见着他再次靠了过来,她害怕中失声“啊”的大叫了一声,她从小学过昆曲,那一声不仅尖锐,而且脱得极长,在黑夜中听来像幽灵的喊叫,实在刺耳,不仅朱建文停了下来,周围几张桌子上的人也都走近了。
    “看什么看?她是我女朋友。”朱建文松开了手,转身就走。
    那一天晚上田蜜实实在在被吓到了,也产生了身为女性的自觉。她因为在家里最小,一直在父母,田甜的包围中长大,除了她胡闹犯错,他们是一句重话都不会对她说的。接触的异性中最熟悉的就是韩林,可是他让她安心,在他身边她什么都敢做。朱建文让她认识到了男生的另一面,在她看来是肮脏的一面,这让她想韩林,想听见他的声音,想抱着他。一个人跑回宿舍后,她就拨通了韩林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韩林的一个室友,他说韩林还没有回来,让她晚一点再打去。田蜜放下电话后,不是不失望的,可是她也没有拨第二次的勇气了。
    她去浴室洗澡,出来后,林欢说:“田蜜,刚刚有人打电话找你。”
    “哦。”田蜜顿了一顿,还是爬上了床。
    躺下不久,宿舍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林欢接起来说了一句话,就朝着田蜜的床喊道:“田蜜,你的电话。”
    电话是韩林打来的,田蜜听到他的声音时就开始落泪。在树林里最害怕的那一刻她也没有眼泪,他只是喊了一声“田蜜”,她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狂涌着要倒出来。
    韩林没有听见她说话,却只听见传来一片抽噎声,急促的问道:“你是不是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田蜜平静下来的第一句话是:“韩林,我很想你。”
    韩林笑了:“把你的眼泪擦干净。”
    田蜜听话的伸手抹了两把眼睛,像以前一样撒娇道:“韩林,你做我的哥哥好不好?”
    这一次韩林没有很快的回答“好”,田蜜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屏住呼吸,渐渐的感觉到连最后一点希望也要丧失。韩林叹了一口气,和着宠溺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你都这么大了,还和以前一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