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燕沈昊的表情并不看得太清楚,却听他低哑声音似是有些艰涩道:”我......来看你。”
齐槿再次怔住。
燕沈昊亦没再说话,昏暗中,却可以看见那双精亮的凤目一直看著他,而那只手,也一直将他的手握在手中。温暖一点一点地过渡过来,原本冰凉的手渐渐开始有了温度。
齐槿眼中茫然,心里更是茫然,一时竟不敢确定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但他却没有出声,是不敢,还是不愿,一时却连他自己也辩不明了。
二人便就这样静静凝视著。静谧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知不觉,天却是快要亮了。
燕沈昊望望外面,又转过头来看著齐槿,忽然道:”我该点你睡穴的。”
齐槿眨了眨眼,有点茫然。
燕沈昊目色幽深地看著他,忽然俯下身,在他眼睑上轻轻印下了一吻。
齐槿当下身子一僵,睁大了眼睛看著他。
燕沈昊却是在他耳边低低道:”我明晚再来看你。”话毕轻轻一拂,已是点了齐槿的睡穴。
看著那略显苍白的平静睡颜,燕沈昊眼神深邃复杂,良久,却是浮出一丝苦笑道:”我知道你不是他,可是......”
可是什麽,并未言出,却是身形一纵,已自跃出窗外,消失在正渐渐亮起来的暗色中。
第二日晚,燕沈昊果然依言再次来到。齐槿本已入睡,他来时,却似有感应一般,蓦地睁开了眼,然後便见那人已在自己床前,正直直地看著他。
那样幽深复杂的直直注视,不免让齐槿有些不习惯,微觉尴尬。燕沈昊却似看了出来,只叫他继续睡。但旁边有他这麽一直看著自己,齐槿却又哪里睡得著?
心下本是诸多疑惑,比如记忆中来西凉的路上似是遇袭,而自己替他挡了一箭,之後的事便记不得了,但为何一醒来却是身在西凉宁王府?而又为何那宁王萧晏竟是不让燕沈昊见他?再是为何,燕沈昊却又要这般夜里偷偷潜进来看他?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然而尽管心下甚为疑惑,他却并未开口相问。只因他与燕沈昊先前一直是甚为冷漠的相处方式,从未有过像如今这般宁馨的时刻,一时间,两人都不免有些僵硬,亦有些尴尬与不惯。因而齐槿既是因为曾经的隔阂不好问出,亦是不愿问出这些打破这难得的温宁。
於是二人便这般一个坐一个躺,一个睁眼凝视,一个闭目装睡,睁眼的人固是目光一直不曾或离,闭目的人却也是完全没有睡意。
燕沈昊一直将齐槿的一只手握在掌中。齐槿初时觉得诧异,倒也并未有异动,只装作睡著,便这麽任他握著,只觉燕沈昊将他的手用他的大掌包了起来,完全裹住。
静谧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窗外月亮亦已渐渐西沈。寂静中,却闻窗外似是起了风,风声摇夜,在这一室静寂里却是甚为清晰了。
忽然,齐槿觉到那本握著他手的大掌将他放了开来,然後便觉得身旁的人走了开去。齐槿蓦地睁眼,目光直寻过去,却见燕沈昊原来是起身来到了窗旁,轻轻将窗户关上了。
燕沈昊关好窗户折回来,蓦见齐槿已然睁开眼,当下不由一愣,似是微有尴尬,不由自主讷讷言道:”起风了,所以我......关了窗。”他一向面容冷酷,齐槿何曾见过他这般表情,心下诧异,眼睛却是睁得更大了,只直直地瞧著他。
燕沈昊被他一双清澈的眸子瞧得尴尬,又不知该说些什麽,心下不知怎的便起了一丝莫名的恼怒,抬眼见那人仍是睁著一双清亮的眸子看过来,些微无措间,突然伸出手去一把遮住了那双眼,待觉到手下的人蓦地一僵,却是出声道:”不......不要看。”本来他想说”不准看”,但不知何故,话转过嘴边,却是突然换了字。
齐槿虽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这两日常与小若兮相处,因而忽然便觉得眼前这人这般却是与小若兮有几分相似,竟是现出了一分孩子气来。心下也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到後来却只觉得有些好笑,然後他的唇角便果真轻轻地扬起一个弧度来。
燕沈昊见眼前人虽是被自己遮了眼睛,唇角却似微起了一丝笑意,当下不由愣住。缓缓将手放开,见那人已是闭了眼,已然睡去的样子,不由目色复杂,心头更是波澜一片。
黎明之前,燕沈昊又如前日一般悄然离去。临行前却是犹豫著,在齐槿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後为他掖好被角,自窗跃出。
倒是齐槿,在他离去之後,慢慢睁开了眼,手指在自己的唇上轻轻抚过,不由有些失神。
不知为何,齐槿白日里一直有些失神,恍恍惚惚的,也不知想了些什麽。小若兮来看他的时候,见自己说了半天,齐槿却似根本没听到的样子,便有些儿不高兴了,嘟起一张小嘴,齐槿哄了半天方把他哄过来,倒是小若兮歪著头看著他,问道:”爹爹,你在想谁吗?”
他见齐槿和他的爹爹有些相像,小孩儿心性,便直要叫齐槿”爹爹”。齐槿劝说了很多次他也不听,无奈之下也只得任他叫去,只是告诉他不能在外人面前这麽叫,否则就不理他了。小若兮倒也听话,只在私下里这麽叫他,外人面前还是叫”大哥哥”。
齐槿笑道:”若兮怎麽知道我在想人的?”
小若兮道:”因为我见过父王这个样子,他这个样子的话,就一定是在想爹爹了。”
齐槿一怔。
小若兮歪头问道:”那麽爹爹想的又是谁呢?”
齐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若兮不要乱猜,我没想谁呢。”
小若兮撇撇小嘴道:”我才不信呢!爹爹一定在想谁,想得脸都红了!”
齐槿心下一跳,不由自主便伸了手去抚上自己的脸,虽是说著话岔了开去,但心下到底有些不平静了。
到得天渐渐黑下来,齐槿却又有些莫名的紧张了,躺在床上大睁著眼睛,直到夜半尚未睡著。外面这时候却是已经开始下起了雨,雨声滴滴答答敲在房上,却似敲在他心头一般。
正心思纷乱时,忽听得极细一声响,齐槿心中一跳,便向窗户那边望了过去。
一个人影自窗外轻盈跃入,直向床边走了过来,不想蓦见床上人睁著眼睛望著他,当下不由一愣。
齐槿却是望著他一身湿淋淋的衣裳,轻声问道:”......雨下得很大?”
燕沈昊低低”嗯”了一声,却是站在床边,并不坐下,见齐槿睁著一双清澈的眼睛静静看著他,不由道:”你......你睡罢。”
齐槿却并未依言闭眼,反是怔怔看著他犹在往下滴水的衣襟,然後忽然轻轻地道了一句:”你......把湿衣换下来罢,不然......会著凉。”
燕沈昊一愣,沈默片刻,除下了身上的湿衣。虽是夜色昏暗,但模糊间倒也能看见那精壮优美的身体轮廓。
齐槿轻轻地垂下眼眸。一时间,一室只闻屋外的雨声,细密而缠绵。
半晌,齐槿的身子轻轻动了动,往床里挪了一挪,抬眼望过去:”你......””上来罢”三个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倒是自己被自己吓住了。
燕沈昊却是眼中光芒一闪,直直盯著他,然後倒是果真坐到床沿,一掀被子,上了床来。
齐槿被下的身子不由轻轻颤了一颤,不由自主又往里挪了挪。
燕沈昊自是马上察觉到了,手在被下悄然握住他的手,转过脸去,眼神复杂:”我......很可怕?”
齐槿低垂了眸,没有说话。
燕沈昊却是直直看著他,低声道:”你......很恨我麽?”
齐槿沈默,半晌,方抬起眼睛,却是静静地望向虚空之处,缓缓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恨谁。”
是那样平静而清澈的语声,让燕沈昊不由一怔,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一点都不了解这个近在咫尺的人。
齐槿却是已经闭上了眼睛,再不看他,亦再不说话。
燕沈昊久久地看著昏暗中那平静的睡颜,握住对方手的手不由变紧,待回过神来,却是又赶紧松了开来,手指轻轻摩挲著那纤细的十指,然後缠绕著,犹豫著插进去。
十指相扣。
然後燕沈昊亦自闭上眼睛。
屋外雨已阑珊,雨声潺潺,在静寂的夜里悄然慰著人们的寂寞,和那些无眠的人们。
不知不觉,便已是半月过去。这半月来,燕沈昊每天晚上都会悄悄潜入齐槿房中,自那雨夜之後,亦是每晚都上床与齐槿同榻而眠,却是始终规规矩矩,只是握著他的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甚至亦不靠近齐槿的身体。齐槿心下虽是有许多问题尚未得解,但更多的却是莫名的烦乱,心思纷纷扰扰的,而燕沈昊在身边,闻著那悠长的呼吸,更是让他睡不著了,因而他每晚便是闭著眼睛清醒到天亮,於是便也知道每次燕沈昊是何时离开,和他离开之前,在自己唇上轻轻烙下的吻。
因为晚上没睡,他又有伤在身,因而白天倒是多半用来睡觉了。小若兮每次来看他,都见他不是在睡觉便是迷迷糊糊的,为此便很不高兴了。直到这日来,见齐槿又是昏昏欲睡的样子,便嘟起了一张小嘴朝身旁的萧晏道:”父王,你看大哥哥,每次我来他都在睡觉,都不理我!”
齐槿见他们父子俩一起来到,当下便清醒了过来,不由有些歉意道:”对不起,若兮,我......”
萧晏在一旁椅上坐下,又将小若兮抱在怀中,摸摸他的头,然後转过头来望著齐槿,微笑问道:”王妃是晚上休息不好麽?”
齐槿轻轻”嗯”了一声。
萧晏看著他,目有深意道:”那麽,可要我为王妃备上些安眠之物?”
齐槿忙推辞道:”多谢王爷关心,这个......倒是不用了。”
萧晏微笑道:”这样吗?那如果王妃需要之时,随时吩咐丫头一声,我那里倒有海外来的上好薰香,安眠效用是极好的。”
齐槿谢过。小若兮想到好不容易齐槿没有睡觉,便从父王身上溜下来,趴到床边和齐槿叽叽咯咯说起话来。萧晏在旁看著,也不说话,只是微笑。
因白日里陪著小若兮说话,到得晚上齐槿已是有些乏了,虽是想清醒著等到那人来,却终於还是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却不料这日夜里竟是风雨大作起来,又是雷又是电的。齐槿本自在梦中微有挣扎,一个惊雷响起,便不由得身子一抖,自梦中惊醒了过来。
正此时,却觉一个温热的胸膛靠了过来,然後一双手伸过来捂住了他的耳朵,一个低沈的声音轻轻响在他耳边:”不要怕。”
齐槿身子微僵,当下一动不动。
那人将他抱在怀中,大掌捂著他的耳朵。蓦地里,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