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酸楚。“我已经练成了第十层,你……可以不必再保护我了。”
    “无影……”沙问天难掩目中的伤痛——难道你以为我费尽心机让你想起以前的一切,甚至不惜废了你的武功,就是为了听你说想离开我的话吗——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自己让无影恢复记忆的事究竟是做对了还是错了。
    “我能自己保护自己了。”叶无影忍着心中的悲伤,无论如何,他也不愿见到师兄负疚的模样,更不愿自己成为师兄的重荷。这一年半来,师兄小心翼翼仿佛象对待一件易碎品般地呵护着自己,这让他心里非常的难受,他要的一直不是师兄的愧疚。“你……自己保重。”虽然心如刀割,他仍是强迫自己转过了身。
    “无影——”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身后传来沙问天急切而凄楚的呼唤。“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离开我、别离开我好吗?!”——如果连你都舍弃了我,那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师兄——”听见从不肯向人低头的沙问天居然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叶无影大为震惊地回过身,一瞧之下,登时红了眼眶。那个一向张狂无忌、孤高绝傲的人如今竟然……双膝跪地、神情黯然……
    “师兄!”叶无影赶紧过去搀扶。
    “无影!”沙问天一把抓住叶无影的手,握得死紧。“别离开我!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为了让心爱的师弟能够重新回到自己的怀抱,沙问天终于抛去了所有的自尊,断断断续续地诉说起以前自己所做的事,包括那些欺骗的言语和那一封令叶无影心碎神伤的信。“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只有你一个……如果你肯原谅我的话……我发誓,从今往后,我绝不再惹你伤心……”
    “什么??”叶无影有些茫然地望着沙问天,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我在听了你的那些谎言之后心里有多么的痛?你知不知道我在读那封信的时候居然连哭都哭不出来……重重委屈涌上心头,他用力咬紧了牙,抿紧了嘴,不肯出声。
    “我……爱你……真的……”沙问天这回真是竭尽了全力来表白自己的心意,逃避了那么多年,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和幼稚,如果……如果能够早一天放下心结的话,如果自己不是那么一意孤行,如果自己能早一点省悟早一点正视眼前人的痛苦与绝望的话……伤,就不可能那么重,自己也不用如此……追悔莫及……
    “……”凝望着师兄透着深深痛楚与绝望的眼睛,叶无影终于确定——原来他……也是一直爱恋着自己的……只是,他太高傲,才会用那种伤害的方式来表现……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
    “师兄!!”
    不知不觉,泪水淌满了脸颊,他狠狠地撞入了沙问天张开的双臂,嚎啕大哭……把心中所有的委屈、愤怒、悲伤、痛苦统统地发泄出来……时隔了十一年的怀抱依然如当初一般地温暖,心中郁积的结在无形中慢慢地打开……天上的黑云渐渐地散去,太阳,露出了一半脸颊……
    —本篇完—
    第二部 第一章
    时间的更替就象漏过指间的沙,慢慢飘走。世间万物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停地变幻,许多东西在经历了岁月的漂洗之后会有很大的变化,然而有些东西……永远也不会改变。
    近几年江湖中最大的帮派莫过于无双门,其总坛虽设在荆州,但大大小小的分舵早已遍及全国各地。无双门之所以发展得如此迅速,其门主司徒不二功不可没,早在三年之前,弱冠之龄的司徒不二便凭着手中普普通通的三尺青锋在千招之内击败了当时武林中排名第二的“醉魂枪”崔无崖。从此“落崖剑”之名响彻江湖,无人不知,连年届不惑的崔无崖亦叹息此子天姿聪慧,与十一年前击败自己的“孤天绝剑”西门毓秀可谓是一时瑜亮,难分上下。
    司徒不二一战成名,此后无双门的分舵犹如雨后春笋遍地皆是,仅仅三年,无双门便一跃成为中原第一大派。如今的司徒不二不但在武林排行榜上高居首位,声名赫赫,而且本人又长得一表人材、英俊挺拔,兼之生性疏狂、放浪不羁,令许多武林中的名门闺秀倾慕不已,其受欢迎的程度几可与江南风剑门的少主“追月狂剑”容飞扬相媲美。不过,如此一个如日中天的人却一直有一件深感遗憾之事,那就是未能与之前的天下第一高手西门毓秀一较长短,据说西门毓秀在三年前将玄霄宫宫主之位传给嫡传弟子丁恕以后便飘然远去,不知所踪。而玄霄宫——一个在武林中已快成为神话的神秘宫殿,大家只知道它地处沙漠,却无人知其具体所在,就连为了替好友齐骏实践与自己心上人合葬在一起的遗愿不远千里长途跋涉跑去沙漠、于三年前才好不容易从玄霄宫活着回来的容飞扬也说不清楚。听说他来去之时均被人蒙上了双眼,而且在江南水乡长大的容大少一旦到了沙漠根本就分不清东西南北,因此玄霄宫究竟在什么地方,依旧无人能知。
    三月。
    黄山脚下某一城镇。
    容府。
    府外一色红墙黑瓦,丈余的高墙阻隔了人们的视线,府门口两只巨大的青石狮子蹲守在那儿,平添几分庄严肃穆。一入府内,只见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四周小桥流水环环绕绕,处处显出江南水乡的风韵。
    卧室。
    房中简简单单摆放着一床一柜一桌双椅,家具俱为上好的檀木所制。桌上随意安置着一把茶壶两个茶杯,另有几本书和一个青铜纸镇,洁白素净的墙上只挂着一柄装饰用的木剑和一幅狂草,别无它物。
    午后的春风自开启了一条细缝的窗中悄悄潜入,如情人的手指微拂,温暖而慵懒。
    西门毓秀慢慢地半仰起身,舒服地靠坐在床头,静静地凝视着正在熟睡的情人轮廓分明的脸庞。六年了——从甲戌年三月十二到庚辰年三月十二,自己跟这个人已经认识也相处了整整六年。六年之前,自己正好二十四岁,而他……才止十八,未及弱冠。而今经过岁月的洗练,当初飞扬跋扈的少年已蜕变为成熟豁达的男子,只有在自己的面前他仍会显现出孩子气的一面——他……一直没有变。原以为象他这样风流成性、习惯于呼朋唤友徘徊花丛的人在回到中原后必定不甘寂寞,不会再如以前那般总是陪在自己身边温柔相待,毕竟……自己的脸无论谁看了都会觉得丑陋不堪。从三年前答应和他一起回中原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分手的心理准备,没料想他对自己的态度竟一如往昔,丝毫不曾改变,至于那些个烟花柳巷更是鲜少踏足,每每因生意之事必须前往,也总是对自己交代得一清二楚,从不曾在外留宿。思及此,西门毓秀的唇角不由微微上挑,漾起一丝浅浅悠悠的笑。
    “毓秀,”容飞扬睁开眼睛,双手揽上恋人的腰,“你笑起来真好看。”
    “只有你会这么说。”狭长如缝的眼眸轻轻一转,西门毓秀失笑道,“我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
    “毓秀。”容飞扬赶紧道,“我承认那时候是我不对,你别放在心上,我……”
    “飞扬,”西门毓秀道,“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听了你的话忽然想起以前的事觉得有点怀念而已。”
    “呼……”容飞扬松了口气,懒懒地躺了回去。“毓秀,明天我有空,咱们一起出去走走怎么样?”——打从回了风剑门之后,就被老爹逮住并分派了一大堆事务给自己,这三年来忙得焦头烂额,连陪毓秀出门好好玩玩的时间都没有。多亏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早拉着毓秀从杭州溜到了黄山,如果还在总堂呆着,那就别想能偷懒休息个一两天了。
    “好。”西门毓秀爽快地点头应允。
    翌日。
    晨。
    容府后院。
    自从在玄霄宫住了两年多,容飞扬便养成了一个早起练功的良好习惯。每日寅时三刻,他总喜欢和西门毓秀一起练剑,快六年的时间皆是如此度过,是以彼此对对方的剑法都已滚瓜烂熟,背都能背得出来。每当西门毓秀使出容家的五十四路“追风剑法”之时,容飞扬均万分佩服,那一招一式,动如脱兔,迅如疾电,只怕连自己的老爹、风剑门门主“金剑夺魂”容北铮都未必能及得上他的出神入化。反观自己,每次练习毓秀的“孤天十七式”却总是不能达到孤寂空蒙、孑然独立的境界,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是没办法生起那种孤独寂寞的感觉。“孤天十七式”虽是一套极好的剑法,不过一旦缺少了剑中的意境,出剑便等于少了神髓,只会让人觉得颓然若失,无精打采。
    “没关系。”望着颇觉懊丧的容飞扬,西门毓秀道,“你的剑法这些年已大有长进,孤天十七式的招式也早已完全掌握,目前只差了其中的剑意,假以时日,自然能成。”
    “毓秀,”容飞扬垂头丧气地道,“你不用安慰我。”
    “我不是安慰你,”西门毓秀正色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悟出孤天十七式的真正剑意。我也是在十年前二师兄离宫之际才突然顿悟,因伤情而生孤寂之心,那时才真正练成了这套剑法。不然我也不会跟崔无崖过招过得那么辛苦,直到九百七十二招上才胜了他。”他感慨地道,“其实那个时候我能击败崔无崖完全是因为有玉肌功相辅的关系。”
    “因伤情而生孤寂之心……”容飞扬喃喃道,“我这个人很少伤情的,那怎么办?”
    “飞扬,”西门毓秀眸内隐有怅然之色,“一个人能少伤情是件好事,若因此而练不成孤天十七式也没什么关系。”
    “毓秀,”见他神情黯然,容飞扬立刻转开了话题,“我听说司徒不二是到了第九百八十五招上才胜了崔无崖的,算起来还是你比较厉害。再说,那时候你还没领会到的孤天十七式的真意,若是今日再比,就绝对不用九百七十二招了吧?”
    “飞扬,”西门毓秀微笑,“如果有朝一日你亦能悟出其中剑意,那么,即使没有玉肌功为辅你也一定能够胜过崔无崖。”
    “唔……”容飞扬想了想,“这个我倒没有想过。”
    “那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拼命地练剑?”西门毓秀略感讶然。
    “呃……这个……”容飞扬俊美的脸庞有些发红,他支支吾吾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以为我很笨……”
    “噗……”西门毓秀忍俊不禁,“我从来没觉得你有哪里笨,”他悠然道,“我一直认为你比我聪明得多。”
    “毓秀——”容飞扬拉长了声音怀疑地道,“你是不是在讽刺我?”
    “岂敢。”西门毓秀眸中一片笑意,“我只是实话实说。”
    “……毓秀。”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眼前笑得云淡风轻、全无愁绪的人,容飞扬打从心底展开了笑颜。如此纯粹无忧的笑容让自己足足期盼了五年之久方能如愿得见——毓秀,你是不是终于肯相信我了?
    “大少爷!”一个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侍童忽然从院外跑了进来,见到西门毓秀的时候恭敬地行了一礼。“玉先生。”
    “小石。”西门毓秀温和地冲他点了点头。
    “什么事?”容飞扬问。
    “大小姐和她的一位朋友来了。”
    “朋友?”容飞扬皱眉道,“现在才刚至辰时,她不在家好好呆着,这么早上我这儿来干嘛?”——这下子跟毓秀的约会又要泡汤了。
    “呃……这个……”小石张口结舌。
    “还是先去看看吧,”西门毓秀不急不徐地道,“别让你妹子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