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余其力的,一样都是东少应召的女人,何苦这样鄙视呢?秋志鸿又想,可惜了韩小姐这样冰玉般的女子,还要受到浅薄女子的骚扰,原以为东少对韩小姐是不同的,东少几时用强迫的手段才能得到一个女子?可是,明摆着,头一个月的新鲜劲儿过了,东少便少了怜惜,大半月把韩小姐凉在别馆里,不闻不问,今天突然叫她过来传话,看来韩小姐最终也被列入东少花名册上,秋志鸿不禁感到惋惜,韩小姐,是一朵清灵的雪莲花儿,原本是该被捧在手心上的,如今成了东少侯召的女人,想来是很难找到好姻缘了。
    睡梦中韩紫听见隆隆的轰鸣,幽深的黑暗里她仓惶地奔跑,可是狭窄的火车,她跌跌绊绊,一只手倏地伸过来,她惊喘一声。
    “怎么,做噩梦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黑暗中烟头的光亮一闪而灭。
    韩紫怔怔的,坐了起来,分不清究竟是在梦中还是清醒的。
    那个人没有走。
    他不是从来不曾在女人的床上过夜的吗?
    韩紫自然不会问,也懒得问,这种恶霸,行事还需要理由吗?比如她,她从来不曾想会和这样的人有交集,她再骄傲,也没能挣脱这样的遭遇?
    灯火突然辉煌,男人浏览着她的神色,“不问为什么?”
    韩紫沉默。
    男人似乎厌烦地回过身去,“放你走,是…”算了,他还需要对一个女人解释?
    “记得,别妄想,如果你敢走出我的势力范围,惹了我,是你承受不住的,懂了吗?”
    韩紫略略掠过男人的后背,她这样的一个女人,还值得一个霸王亲自开尊口威胁。
    男人没有听到满意的回应,心中突然有一股怒气,大步走到床前。
    韩紫被迫仰头,下巴微微刺痛。
    黝深的双眸,像是不可测的深潭,男人别开眼睛,又回到她的脸上,手感到她的消瘦,立即放开,生硬地:“回去休息一段时间,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对侍卫室说。”
    对一个女人竟起了怜惜,甚至是依恋,盛向东是立即想撇清这样的感觉,所以在连续一个月睡在韩紫的床上后,他刻意地冷落她,可是侍卫组请示他,是否让韩紫回家时,他还是改了惯例,潜意识里,他不想放她,韩紫,那个倔犟的女子是不会在家里等候他的临幸,她会脱逃。
    可是,他是上了瘾,成瑶伽、鲁郁,都让他感到俗不可耐。
    他在微笑的淑女们里寻找她的影子,或许只是吃惯了香艳,清淡偶尔也能打动他,所以他在同类的女人们里搜芳,可是,他很快就腻烦了,那种欲寻富贵却端着矜持,更令人反胃。
    想来韩紫肯定是置若罔闻,根本不会在意,反而是他心里越来越失落,他隐隐想在秋志鸿脸上寻找韩紫的一点蛛丝马迹时,他失望了,在秋志鸿说她身子不太好时,决定让韩紫先回高家,让那个女人离开他的视线,说不定他会忘掉那个冷淡的女人,忘掉他深陷在激情中而那女人永远比他更早从□里摆脱出来的恼怒。
    可是,在吩咐的同时,他又想念这个女人的滋味,让她侍寝。
    而且在事后,看见她的形容瘦弱,泛起了心疼,留了下来,听到她在梦中惊恐地呓语,他控制住自己的手脚,才没有把她纳入怀内呵护。
    此刻心里涌起的体贴,更让他怒气杂陈,他走出去,怦地一声,甩上门,走了。
    韩紫木然地,但她的头脑异常的清醒。
    是的,异常的清醒,她强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不然,她将永远坠入黑暗中。
    “紫姑,到了。”高太太看她满头大汗,这个孩子,睡得都如此煎熬,唉。
    韩紫睁开眼睛,下车,清香飘过,原来是蔷薇花爬了一墙的粉红,斑驳的阳光,黑色的木门。擦得锃亮的铜扣。
    “表姐。”一个年轻的少女,青春的脸上,薄唇微翘,乌黑的双眸,粗黑的长辫,一身月白衫子,过膝的黑裙,白袜黑皮鞋。
    “学校?”那才是春天的梦想,她想借着北上游学,可是,她荒唐地想,那似乎已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她在那里,在那个物欲横流的巢窟里,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我是燕菊阿。”少女的眼里没有隐藏太多的怜悯,她甚至有些好奇,能做东少的女人,是济州上层中很多年轻女子的梦寐,她虽然没有想过,可是也觉得那绝对不是一件丢脸或耻辱的事情,她挺羡慕的,至少是高人一等,夏天她大哥的婚礼来了许多达官贵人,父亲的职位,不都隐隐显示着尊贵吗?她深深仰慕的师先生,就是东少夫人的二哥,可是妈妈昨晚一再交待过,是无论如何不可提及,她绽放着笑容,“紫姐姐,见到你太高兴了。”
    韩紫看看姑母殷切的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燕…菊…”多久她不肯不愿不想开过口了,这一声竟是沙哑,难以成句,仿佛不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的。
    高燕菊是个机灵的姑娘,见到母亲眼中似乎是要泄洪,一把拉起韩紫的手,“进来,紫姐姐,你的屋子是我收拾的,早听说你的画儿极好,正好教教我喔。”
    韩紫有些被动地进了院子。
    家?
    韩紫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环顾有些茫然。
    墙壁上挂着仕女簪花图,贵妇的脸在晕黄的灯光里有几分珠圆,有几分模糊。
    这里是高家。
    不是那张俗艳的架子床,流淌着荒靡和□。
    可是还是樊笼。
    只不过变得大些了,放风的时候不用感受那些女人窥测的眼神,不用为了他人眼中某种意会的神色感到丝丝的羞辱。
    脸上有些冷意,韩紫摸摸脸庞,是泪水,是满脸的泪水。
    她俯下头,紧紧抱着双膝,不可抑制地哭了。
    白天,她不能哭,不能淋漓地哭泣。
    悲凉怜悯的姑母,客气过头的姑夫,眼里夹带好奇的燕菊,她说什么也不能哭,也不想哭。
    夜深人静,她终于能有喘息的角落,再不哭出来,韩紫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夏日的夜晚原本是静谧的,然而这时也有几分湿意,唰唰地,细雨敲打在瓦片上。
    灯光跳跃了几下,是姑母临出去时把这盏琉璃罩子的煤油灯留在床头的多宝格上。
    这间屋子带着一个小小的院落,在高家算是僻静的了,房间里很刻意地布置了,新铺的桃木地板,磨边玻璃装饰的西式铜床,紫铜色的大衣柜,中间是檀木的壁橱,垂着璎珞的帘子,西洋人的沙发椅,磨花玻璃的茶几,姑母陪她进来时,抬头看见天花板上流光异彩的水晶灯,燕菊笑着说,带着艳羡的口吻,“妈,您不晓得这是城里最流行的,是稀罕物,一般有钱还不一定装得上,是爸爸特意请嫂子买的。”
    姑母皱眉,但没有说什么。
    这间屋子令韩紫感到了刺眼和窒闷。
    推开门,是阴沉沉的夜色,雨丝飘零,韩紫仰起头,任凭那湿气肆虐在她的身上。
    “质本洁来还质去。”
    一切都回不去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头发都湿透了,顺着脸颊流进脖颈里的是泪还是雨水。
    父亲,母亲,你们从小就教诲,女儿不能软弱,可是,现在女儿想哭一场,你们听得见吗?听见女儿的委屈了吗?
    “扣扣”轻轻的,韩紫一怔,这么晚了,是姑妈吗?
    她抹了抹脸,穿过庭院,打开门,不由又是一怔。
    门外打着黄色雨伞的是高哲如,她的姑父。
    高哲如也有几分尴尬,一脚本已经跨在台阶上,又收了回来,推推眼镜,陪笑着说:“阿,我..是听见这院子里有动静,你姑妈不放心,叫我过来看看,贤侄女,可还住得惯?”
    “是,让您费心了。”韩紫微微耸眉,他一定还有什么事情,巴巴地等到这个时候想来不是为了这一句问候而来的。
    韩紫的目光顿时让高哲如想起了他那位舅兄,父女两个似乎都叫人无所遁形,他涌起了心虚,而且是不悦,现在局势未明,他接受了烫手的蕃竽,还不知是祸是福。
    “贤侄女,我是有事情对你说,昨天大少的侍从副官郭德明找了我,要我安排你进学校,白天当着你姑妈,我不好说,她为了你,唉,情绪一直都很不好,身体也…算了,不说她,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呢?”
    韩紫静静地,盛向东不会简单地放了她,可是,挟持住高家不就行了吗?多此一举了,“姑夫以为妥当吗?”高等学府,聘进盛向东的女人,一旦泄漏,会惹人非议,有损学府的清誉,姑父任着副校长,大约在同僚中就有趋炎附势的话柄,再沾染上她,岂不是…?
    高哲如心中为难的正是这个,盛向东的吩咐他还不敢不遵,可是真让韩紫进了学校,那班教授老头们眼里还少得了鄙视吗?
    “所以还是请贤侄女考量考量,看看能否…”高哲如咽住了话,韩紫心气高傲,绝不会是心甘情愿做了盛向东的女人,这话他到底不能说出来,看见韩紫秀丽的容色白了一白,“红颜祸水阿,她的母亲是,当年闹得韩家天翻地覆的,她也是。”他在心底里想着,又有几分不忍心了,可再不忍心也得交待明白,“这事情缓几天再想吧,你好好休息,你姑妈很担心,就先不要对她讲,最好不要跟她说是我告诉你的,你明白?”唉,夫人本就心里怪着他,觉得是他起的祸头,如果知晓,还不骂他为虎作伥吗?可他又有什么法子呢,在这乱世中,教授、学问听着好听,能抵什么用呢?他苦心经营多年,夫人又理解几何呢,他的同事们少了指指点点吗?“迂腐。”可他又不得不顾忌。
    “我知道了。”
    “还有,”高哲如犹豫了一下,看着韩紫,双眸间似乎被雨水冲刷过,细致的脸庞仿佛是象牙雕就一般,南方闺秀的清雅文静,真像她的母亲。“可怜的姑娘受到了这样的遭遇。”他触动了柔润。“大姑娘,”他按以前的称呼,“这城中风流韵事多如牛毛,你..你不必太介意了,苦了自己,进去吧,虽说是夏天的雨水不凉,可还是得当心阿。”
    韩紫垂下眼帘,“是,您慢走。”
    高哲如车转身。
    “高家姑夫,可以请您帮我借几本书吗?”那柔皙的双手,递过来一张书单,柔和的眼神看着他。
    年轻的他新婚不久,前来问候岳丈,碰到了美丽的舅嫂,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碰见她,没有韩家兄妹在,他心里激荡着,腼腆地接过来,心里就好像是接过一封情书一样,而不是一张书单。
    他被自己的心思吓住了,他仰仗岳家许多,就不敢单独前往了,书还是妻子传递的。
    那个心中仰慕的女人死了,这一切该埋葬了。
    韩紫幽居在小院子里,想了许许多多。
    高家人都小心翼翼,主人吩咐下去,是谁也不能多嘴,更毋庸说是多舌了。
    第五天,韩紫出现在晚餐桌上,人人都松了一口气。
    韩紫把碗递给女佣,很从容地说:“我想找一份事情。”
    高哲如未敢马上接口。
    倒是高太太忙道:“这也好,整日在家里,燕菊又不在,也怪闷的,哲如,你总有些人头,看有什么合适的?”有事情能分散紫姑的心思,应该不坏,何况那件事算是结束了还是还有纠葛,都不好说,紫姑自己不讲,她哪里敢问?
    高哲如唯唯,“不知贤侄女想做些什么呢?”
    韩紫垂下眼睛,“只要僻静些就可以了。”
    第二天,高哲如找了一份极妥当的差使来,是美术学院一个附属学校,刚好少个管图书的,“那个学校就开了几个美术班,专门教女孩子画画的,教员不多,都是些稳妥的人,虽然只有你一人上班,是要自己动手洒扫的,可是那里最为安静,我都跟他们说妥了,不敢轻易打扰你的,侄女可否低就?”
    高太太欲言又止。
    丈夫昨晚就说了,紫姑一时不能离开济州,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丈夫的顾虑是对的。
    她从心底里叹息一声。
    韩紫已经点头了。
    陪着韩紫往一栋高平屋走去的庶务员,也从心里可惜。
    年轻秀丽,穿着一般,梳着圆髻,浑身都透着文雅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从山里出来的女人家。
    可惜了,这个被称为紫姑的女人是高副校长的亲戚,还住在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