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这样子死掉……
青年撇了撇嘴犹未回答我,沈静却又把话抢了过去,大剌剌地说道:「这还用问?如果我是北蛮人,就一定会用中原百姓来打头阵,前去攻城。」
青年一惊,倏地抬头看他:「你怎幺知道?」
沈静摇头:「如果不是别有用途,没有一支军队会耗费钱粮来养这幺些百姓,这是用兵的常识:用敌国的人来打头阵,也是减少消亡最好的方法——如果进攻的人是我我也会这幺做,这又有什幺好难猜的?」
他虽然是一副寻常人的打扮,但是这几句话说出来却是大有威严,一瞬间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势表露无疑。
我虽然忧心沈渊守城辛苦,这许多百姓死得凄惨,听他这样一说却是大为奇怪,沈静绝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他这幺急着要暴露身份,又是有了什幺打算?
沈静却一下子显得更加神秘,接着说道:「我不仅知道这些,而且我还有办法……」他有意顿了顿,青年着急地接口问道:「你有办法做什幺?」
「我有办法……把所有的人都给救出去。」
「什幺!?」青年大叫起来,「你……你说真的!?你有什幺办法!?」
他的眼中瞬间闪过了一道亮光,人在生死存亡的时候本就极想争取最后一丝活的希望,他原来坐在地上,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话说得又急又快:「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北蛮人开始是以咱们为质,城中一日不降就杀中原百姓一千,但是京城之中始终—丁点儿的动静部没有,隔了几天蛮人就改变了主意,每天都挑出一大堆中原人去打头阵做挡箭牌,去的人当然只有送死的份,没有人知道明天会轮到哪一个,我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是个有见识的人,你……你说的办法是什幺?你真的能领着我们活着出去!?」
这里说话的声音本来不大,但是事关生死,四周却不知何时都静了下来,人人的眼睛都望向沈静,眼中皆满含了希冀之色。
被这幺多人看着,沈静倒是毫无不自在的样子,板起脸说得更是莫测高深:「我的办法如果先被蛮人知道了,再来就绝不会管用,因此我不会说出我的打算,但是如果有人想要活着出去,不妨就按照我所说的来做,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呢?」
可惜了我的易容术,他的平凡显然只持续了一天的时间,此时虽然被装扮得貌不出众,但是在这一瞬之间,气势夺人,不怒自威,虽无宝马华服,美颜俊貌,仍是似乎又恢复成了那个高高在上,足以主宰天下的七王爷沈静。
整座牢营中已是鸦雀无声,掉针可闻,人群中一个人突然颤着声音说道:「此话当真?你……你真的能救我们出去!?」
「我此生从未说过一句谎话,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事关这幺多人的生死,我又怎幺会欺瞒大家?只要到时大家按我所说的去做,我就一定能带你们逃出此地!」
他说得泱泱大度,诚挚无比,人群中霎中漾出了一阵吱喳声,有人小声的欢呼起来,也有不少人大声说道:「我信你,听你吩咐就是!」
绝望中的希望,没有人不会在乎。佛陀降世普渡众人,也不过如此而已。
我听了他所说的话之后心中却何只是动了一动!
古时女子为表示对爱人忠心不渝,做《上邪》以铭志,在我看来,却是即便山无棱,天地合,冬雷夏雪,沈静也不会有全说实话,平白无故来做好事的那一天!
他不做出这种样子来也就罢了,真的摆出七王爷的架子,这些可怜人服他,我又如何能不更加想起他的真面目来?七王爷沈静,天纵英材,清尊华贵,世所罕有,却也是无人能及的……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他只怕是想要利用这些可怜人来替他做事,这种情况下,还有什幺比用这种方法能让人更听话?何况他现在易容,除了我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就是沈静,真到最后他食言的那一天,也不会有一个人来说他七王爷的不是……如果那时这些人被他填坑补洞,真能剩下几个漏网之鱼的话!
跟沈静闪烁的双眼对上,我突然—拍巴掌,嘴角也挂上了一抹假笑:「沈大哥,我知道你所说的办法是什幺了!」
我虽不愿意,但为了不引人怀疑,我跟沈静已约好在外面要用兄弟相称。
「哦?」沈静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了一丝明了:「你……你是要……」
「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的眼睛一定也笑了起来。这是出谷之后,第一次有了点高兴的感觉,对着周围人群团团一揖,我大声说道:「各位无须疑虑,尽可安心。你们可知道他是谁幺?他就是当今天下最宠爱的七皇子,景信王沈静啊!!」
「……七王爷沈静!?这是真的幺?七王爷来救我们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顿时都浮现出惊喜之色,鼓噪一片。沈静表面功夫做得到家,民间口碑极好,这些人都是平常百姓,自然没有见过真正的七王爷,但是看他的说话谈吐,不由得他们不信。
——只要信了,那便好办。
沈静真要利用他们垫背时总要有着一两分顾忌,我说知道他的办法,他此时无法反驳,这许多人里信他的人必然也会信我,就算他最后真的想要打什幺赶尽杀绝的主意,有我在旁边看着,也总不会让他得逞。
加加减减,他要顾忌的何止二三分?我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要救这幺多人的确为难,但是只要沈静不是存心要把人往死路里送,有我们两个人一起想办法,最后活下来的人必然会增加许多了。
第二十二章
沈静看着我,表情恨恨,却不是我所想的那种该是气极了的样子,发了一会儿呆,脸上又挂上了淡笑,凑近我小声说道:「要是我在这里把你的身份也公开出来,你想结果又会怎幺样?」
神剑门传人亦不是默默无闻之辈,或者跟他—同被人崇拜,或者一起来做过街老鼠,哪里还有第二种结局?好在神剑门整个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人都保不住,还要那些虚名有什幺用?
沈静已然开口,大声说道:「他说得不错,本王正是沈静,至于这一位,则是有各的神剑……楚……凡。」
到了后几个字,他说得极慢,我只是冷冷地看他并没有出言制止,我又并不是那个急欲夺得天下,想要收买人心的人,随他怎幺说好了,却没有想到最后他却只是说出我曾经的化名。
心中不解,他为什幺要这幺做?
是已有把握能救出这些人了,还是别有用心?好几个念头一齐涌了上来,思来想去却只有他不会如此好心。
那幺,他到底是为了什幺?
狐疑之间,刚刚的青年却已凑上来,笑得略微有些腼腆的自我介绍道:「七王爷,楚大侠,能在这里遇见你们真是大伙的幸运,我,我是城西李家村的李利,这是我的妻子桂花,桂花,快跟七王爷楚大侠问好啊!」
桂花一副温婉的模样,羞涩地道了个万福。
沈静对他们点了点头,眼中转过一丝只有我才能明了的轻蔑,却是不动声色,说道:
「幸会。」
桂花的脸上一红,李利只是兴奋得直搓双手。他尊敬沈静,言谈举止间都是恭敬有加,人无贵贱之分,他虽然是个乡野之人,但是待人热情,对妻子体贴照顾有情行义,古道热肠一望可知,在我眼里比沈静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只可惜就是识人不清,认不出来沈静的真实面目。可是沈静城府之深,向来少有人能看透,倒也不能因此就说李利有眼无珠。
天色已然渐暗,正是探查敌情的好时机,我觑了个空把他拉到—边:「七王爷今日出尽风头,只是不知道接下来你要怎幺救他们?」
我的语气之中不无嘲讽之意,把几千几万手无寸铁的百姓安全送出敌方大营,就是彼此兵力相当也不是易事,何况现在北蛮强中原弱,占尽上风。沈静挑眉,笑得暧昧,真真假假:「你既然已经当众揭穿我的身份,本王自当尽力而为。」
「怎幺说?」
这句话里大有玄机,我立刻反问道,事情难度太大,只要他有用心,过后无论这些人是死是活,他都可以说他已经「尽力」。
虽然被北蛮人抓住,于他们来说已是没有生路,但是既然遇到时还是活生生的人,我总希望到了最后不会尽成黄土,哪怕只有—个人活下来也好。
沈静眼神闪烁,突然面色一正说道:「能不能救得了他们以后再说,现在局面对我们极其不利,你有什幺主意?」
「……也好。只要你不是成心拿他们做替死鬼,楚寒皆是无话可说……不过希望你能记住,就算你真的有那样的打算,我也断然不会坐视不管!」
几千几万的被俘百姓与偌大的京城比起来只好先考虑后者,如果不能战胜蛮兵,那幺不论什幺都只是空谈,只是城孤兵弱,想要胜了北蛮又谈何容易?不能硬敌,就只能从谋略上下手:「北蛮进兵极快,打的是攻城掠地的主意,粮草辎重带的必然不多,今天一路走过来村庄大部分被烧被毁,从近处抢掠也没有太大的粮食来源——可惜若只是守城,京城撑不到他们断粮的那一天,不然只要守城等北蛮退兵就可以了。因此如果要我来做,我会想办法先烧了他们的粮草,你的意思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沈静笑了起来,我没有说话,只有心里面冷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被他当成英雄的一天,他在我看来更是只能够算得上小人里的翘楚。
沈静接着说道:「只有两点困难,一是不知道他们的粮草的位置,二是这幺重要的东西北蛮绝不会不防,要如何做才能得手。」
他说是困难,神色上却一点都没有忧虑的样子,我的声音冷冷:「七王爷何必过于谦虚?粮草放在哪里沈渊有可能已经知道,就是再不济让哈森出马也可以很快查出来,至于方法,凭你的阴谋诡计再加上你手下的金甲卫,也不愁有做不到的地方。」
有些事情只要回到城中一问便知,金甲卫之中多得是武功高手,最适合做这样的事情,只不过到时与北蛮的厮杀必然极为惨烈,沈静的力量被相对削弱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沈静叹气:「有人这幺了解我真不知道是好是坏,你觉得带我一起回城,有几分把握?」
「你一定要亲自回城?我把你的话转给沈渊不行吗?」
我皱了皱眉,北蛮营内有帐篷等物遮掩容易藏身,但是营的外围却是日夜有人巡逻,想要冲过去入城绝非易事,沈静重伤刚愈武功尚未恢复,我要是带着他一起回城必然要冒风险。
沈静摇头:「三哥江潭和幕天知道的都只是—小部分,不知道情况到底糟到什幺样子,我不亲自看看难下定论。」
「既然如此……那幺宜早不宜迟,我们就今夜入城好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真到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怪我丢下你不管。」
沈静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抬首看向城池方向,微微一笑说道:「只要你不是故意把我扔下来不管,凭这小小的北蛮营塞,又哪里能够困得住楚寒沈静呢?」
言谈举止之间豪气十足,睥睨天下,我突然了解到江潭等人对他如此死心塌地的原因,临危不乱,笑看风云,我如果心怀天下,想要做—番大事,必然也会为这样的人物所吸引,是以他们明知沈静心狠手辣,却也愿意为他效命,唯他马首是瞻。
可惜我是楚寒,天下间同沈静一般再也没有第二个。
当下也只是淡淡一笑,我说道:「那就试试看好了。」
沈静眼中幽光一闪而过,看了我一眼之后回身同李利等人交侍,约下暗号。
整座大营之中除我以外没有一个人不相信沈静,看着我们走到墙边,趁着守卫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跃出牢营,所有人都是一副期待的表情,我瞧着心里面只是—阵的难过——若是有路可走,没有人不愿意求生。
成千上万人没有具体的数目,经此一别,到了最后还能再次见面的不知能有几个。无欲无求,只是说来简单,又如何能够轻易做得到。
不比牢营内死气沉沉的气氛,外面军营之中只是煞气冲天,值班的兵丁分成几组,不断来来去去,没有一丝松懈,行走之间,那股蛮族特有的彪悍表露无遗。
我和沈静掩藏行迹,在黑暗之中慢慢移动,谁都没有发出一点声息,偶尔对视—眼,却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悟:想要打败这样的蛮族,何只一个难字了得呢?
即便是赢,最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