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树林之中,忽然响起了一曲琴声。于是所有的歌舞忽然都静歇下来,因为没有哪首舞曲比得上这琴声美妙动听。玎玲流转之中,人们仿佛看见一串银色的音符在树林中盘绕飞舞,升上天空,和星辰共舞。银月光华武士们猛眨着眼,可那幻觉仍在,银色的光符如蝴蝶般翻飞,引来无数翼精灵洒下银尘。
如果在战场之上听到这琴声,每个人都会厌恶手中的刀;如果在恐惧黑暗之中听到这琴声,婴孩也会甜美入梦。它洗涤人心,使莽汉懂得敬惜,使恶徒学会赞美。这乐曲,把迷雾的森林变成了幻中天国。所有人都在静听,只要音乐不停,没有人肯去打断。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渐停,以至人们没有察觉它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还都静默无语。
当银色音符消隐在星空中,一个精灵女子从林中迷雾里走了出来。她走进了巨树冠下。当精灵族人们向她致意时,银月光华男性武士的酒杯全掉在了地上。从此之后,如果再有人敢怀疑精灵少女的美貌,这些武士立刻就会拔出他们的剑。为捍卫这样的美丽,生命与鲜血似乎都不再可惜,如果两族为一个女子战争不休,这美貌就是无法抗拒的理由。
那个少女笑盈盈地站着,手中捧着一把状如弯月的六弦琴,淡绿色的头发扎成一束轻轻摇曳在脑后,发上身上洒着银尘,像是刚才的弹奏中,笼在银色光符间,乐曲一停便洒落在轻纱衣上,挥之不去。当人们在林中看见将将丽斯时,以为她是碧绿绒上的美玉,但这少女放在一百块这样的美玉之中,依然盖过她们所有的光芒。
老格德笑起来:“米米尤里亚……我的孩子,你终于肯来了吗?就是父亲,听到你的琴声也是难得啊。”
米米尤里亚?银瓶公主?所有的人族武士仿佛进入天国而不愿醒来,他们感谢着自己的幸运,精灵族第一美女,若星汉大陆的传说之一,今天终于见到了。
米米尤里亚向他的父亲躬身行礼,然后笑盈盈地望着骑士。
“我听说,远道而来的骑士,是银月光华的传人,举着古老的旗帜,指引人们重追往日光荣的岁月。我深爱当年那段历史,也热爱那些传奇的圣骑士们,我曾为他们写下歌曲,可惜他们再也无法听见。今天,终于又有一位圣骑士来到了我的面前,我怎么能不来相见呢?”
除了骑士,周围的武士们没有人微笑,他们还全怔怔地看着银瓶公主。
米米尤里亚笑着注视着骑士,走到他的面前。
“我听说骑士所举着的,是银月光华旗;腰上所佩的,是银月光华之剑;身上披着银月光华的战甲,就连所乘的战马,也叫做蓝色月光……可以,这套华贵的装备中,似乎还少了点儿什么?”
她低头看着自己所捧的月牙琴,伸出纤细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抚,一串乐声如水滴弹出,让两边发呆的武士都不由得身体一颤。
“我这把琴……”她抬起头来笑看着骑士,“也有一个名字,叫银月光华之琴呢。”
“哦!”两席的武士惊叹起来,原来世间真是有这样一把琴的。握银月光华剑的骑士遇上捧着银月光华琴的女子,看来一个美妙传说又要诞生了。
米米尤里亚把琴捧到了骑士面前:“不知骑士握剑的手,能不能拨动纤细的琴弦呢?”
女剑士百亚紧盯着精灵公主,她用同样女孩的心听出了那弦外之音,这算是暗示吗?
骑士伸出手去,他连铁护手套也没有摘下,当包在布中的手指碰上那琴弦,他仍觉得一股冰凉的感觉从指尖一直流遍了全身。他大惊地向后一退,碰翻了桌上的酒杯。
武士们全都一惊,百亚已经站了起来,手按上剑柄,但琼娜笑着拉住了紧张的少女剑士。
米米尤里亚的笑声如琴音一样晶莹闪亮:“你感觉到了这琴的月光之寒?这不是什么人都能体会到的,尊敬的骑士,你果然不是普通的俗人啊。”
看着她美目中越来越浓的欢悦情感,百亚觉得有什么她不愿看到的事就要发生了。
银瓶公主伸手举起了桌案上的木酒壶,为骑士重新倒上一杯酒,把它笑着举到齐眉处:“康德骑士,请允许我为您献上一杯酒吗?”
不仅桌前的人族武士,就连精灵族人们都惊叹了。得到高傲的银瓶公主的爱慕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
老格德大笑起来:“我这个丫头,从小听着骑士们的传说长大,这些年来,她一直缠着远游归来的歌手讲关于你的故事。周围多少精灵族的好男儿她都不爱,却偏偏喜欢苍天上远方飞来的雄鹰,康德骑士,这杯酒我看你是一定得喝了……”
众精灵族都发出怂恿的欢笑。
康德接着那杯酒,握在手中,握了很久很久。握到银瓶公主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美丽的女孩儿咬起了嘴唇,垂下了睫毛。那可怜的神情,让每一个有血肉的男儿都恨不得上去痛饮了那杯酒,哪怕这酒里有断肠的剧毒也甘心。
第四十章 世上最美的女子(4)
长久沉默后,骑士冷笑了一声,终于把酒杯放回桌上。
“我不会改变我的誓言。银瓶公主,你的酒该敬给真正懂得你、敬惜你的人。”
老格德大惊失色,所有的精灵战士都想立刻冲上前杀了这骑士,银月光华男武士们也发誓这次绝不帮他,就连百亚,也为那女孩感到可怜了。
银瓶当场呆在那里,泪珠在眼眶中转动,终于流到面颊上。她抬手拭去泪水,轻轻握着那酒杯,忽然把酒猛地泼在了骑士脸上!
酒洒到骑士的面甲上,发出“吱”的一声,骑士大喊一声痛苦地捂住了脸,立起身来向后退去,撞在树藤编成的屏风上。
银月光华武士们全都拔剑而起,精灵族战士也立刻举矛抢上前来护住公主和族长。
没想到骑士会有这样痛苦地反应,银瓶愣了一下,但羞辱带来的仇恨很快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她想说什么但没能说出来,愤愤转身冲入林中。
立刻有许多精灵族人追了下去。而更多的精灵战士从林中拥出来围住了酒宴之地,巨树冠中,也伸出无数箭矢。
“看来,精灵族是早有准备的?”琼娜也早搭箭瞄准了老格德,冷冷地说。
“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老格德愤怒地大喊,“这些人本来是用来保护你们的。”
“不就是一群精灵族吗?各国联军也打败了,我们会怕一群森林野人?”里德大骂。
“都住口!”忽然骑士的喊声安静了四座,他已经重新站直,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碍。百亚上前想帮他擦拭脸上的酒,被他推开。
骑士转头看向老格德,笑了起来:“看来这不是一场愉快的聚会,不过无所谓,我不需要朋友,只要你们明白,你们该听从谁的意志!我们在森林中还要待上一段时间,做些其他的事情,无聊的酒宴,就请不必再开了。”
他走下席座,喝令道:“我们走!”先大步向林中走去。武士们张弓搭箭,慢慢护在骑士身后,退出了宴席地。
老格德看着这个和他的盔甲一样冰冷坚硬的骑士,惊怒难平的情绪使他胸膛起伏不停。
在精灵族聚居地的边缘,银月光华军的营地扎了起来。康德坐在远离火堆的地方,愣愣地看着自己抚过琴的手指出神。感觉刺骨的冰凉,那是多么久违的事了。百亚轻轻地坐在了他的旁边,低着头,也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像一只小鸟落在大鹰之畔整理着羽毛。
“为了一杯酒,而不惜和整个精灵族翻脸,值得吗?”
“你的脸,没事吧?眼睛被溅痛了吗?”
骑士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还在怔怔地想着什么。
女剑士轻叹了一声,离开了他,过了一会儿,她欢快的笑声在火堆边传来了。骑士就那样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黑暗中,仿佛永远不愿人来打扰。
精灵的营地中,少有火堆,却光华笼罩。无数飘浮在空中的星游花,结在藤上的灯笼果,还有洒上了魔水而发光的树叶,飞舞的各类小妖精们,把这里变成童话之境。
闪亮的还有银瓶脸上的泪痕,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木楼里,整个晚上都在哭泣。高傲的公主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伤害,不明白传说里骑士与公主的梦幻在现实中为何竟如剑兰草一样割伤人。他为什么不肯饮她的酒,难道是她还不够美丽?难道是她的琴声还不够动听?无数精灵族爱慕着她,愿为她的一个微笑而死,可这骑士却连面目也不愿让她看到……银瓶怔怔地看着木楼外的星辉,把手中的花瓣撕了又撕。
将将丽斯一只脚跨入蘑菇屋的门,还转头气恼地和同族数落着那骑士。
“发生了什么事?”屋中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问。
那是一个颇为英气的人族男子,有着金褐色的长发,蓝宝石般的双眼,穿着简单整洁的粗布短衣,腰带上小铜环闪着亮光。他手指修长,正在削着一把木琴,看来是一个游吟歌手。
“罗恩,真是气人。今天,那个大名鼎鼎的圣骑士康德来到我们这儿,本来大家都很高兴,终于可以一睹他的面目,可是他不仅无礼地连面罩都不肯摘下,还不肯饮老格德族长敬给他的酒。这都不算,这时,我们的银瓶公主走了进来,公主把他当成期待中的英雄,向他敬上一杯美酒,这是多么大的盛情啊,这个……这个家伙居然就冷冷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连喝都不肯喝!当时全族差点儿就和他们打起来了。这种气,精灵族才不会受!我刚才正和一些族人商量着,今夜去人族的营地好好地整治他们……”
“康德,”叫罗恩的歌者念着这个名字,“圣骑士康德。”他冷笑了起来,“我听说那是一个冰冷的怪物。在人族的国家没有人不怕他,以前母亲吓孩子时说‘你再不听话,便让魔王把你捉去’,现在改成‘你再不听话,圣骑士便来捉你进路士林狱’,这比说魔王有效得多。”
“你五年没有回你的国度了,关于这些却还知道得这么清楚……”将将丽斯坐到了罗恩身边,“我们银瓶公主真是看错了人。”
听到银瓶公主的名字,歌手削木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将将丽斯忙着为银瓶愤懑不平,似乎没有注意歌手忧郁的眼神。那夜罗恩不能入睡,窗外照入的银辉在屋顶流动,像银瓶的琴韵。银瓶哭得昏昏沉沉,正将睡去,却听到林中一阵琴声。像是从她自己心中流出,那琴声忧郁低缓,那是泉水在冰冷的石面流过,打着旋不忍离开故乡。
第四十章 世上最美的女子(5)
“神秘的人啊!”她叹道,“曾有无数人来我的窗外抚琴歌唱,可是我总能立刻听出你的琴声,还有你心中的话语。可是为何,你始终不肯出来与我相见呢?”
无人应答,只有琴声在说话。
她伏在栏边:“这么多年,我早已把你当成了我的一个老朋友,你的琴声陪我度过了很多个星光寂寞的夜晚。今天,你也知道了我的羞辱吗?我以为可以见到一个我梦想中的骑士,可是……他却是那样的冷酷无情……”她痴痴望着天边月亮,眼泪映出银辉,又从她颊边流过。那琴声也有些怨愤急切了,泉水撞上石壁,无奈地撞击,粉碎了自己。
“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的手指触到我的琴弦,分明是会颤抖的,颤动的是他的心,可他却不肯在脸上流露一分,不惜刺伤我……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的誓言,害怕他会战死沙场?”少女仍喃喃地自语道,“可是……他若真是我心中的英雄,我不会在乎是一天还是一辈子……”泉水突然穿出了石壁,前方现出万丈悬崖,银花溅满了空中!琴声在这个强音后停下了。少女察觉出了那琴音中的痛苦,不由也叹了一声,慢慢走回自己楼中,放下了藤帘。
第二天清晨,精灵族的营地忽然震动了起来。叶哨吹起,在林间传响着,信鸟来回飞着,精灵族战士们提矛背弓拥出营来。银瓶也被惊醒,冲到木楼栏边向外张望,不知发生了何事。
迪卡兰英雄投矛手乌第斯拿站上了巨木桩台,看着向他奔来的精灵探兵。
“看见了,就在他们营地边上!他们把将将丽斯,还有其他一些精灵族人吊在大树上。有看守发现了我,还大喊着叫老格德族长亲自去领人!”
周围聚起的几百精灵战士全部破口大骂起来。
“混蛋!就知道这些斯昂人来绝没有好意!”乌第斯拿骂着,“我们这就冲过去,把他们乱箭射死,救出族人们!阿卡,去叫醒巫祭师们!”
第四十一章 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