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额角上,光盯着高枝使劲儿,一听不对心思立刻变了脸色,叫她更生气些——张家大房虽比不得三房,与他们何家还算相当,如此挑三拣四高不成低不就的也不知错过了多少姻缘,误了一双儿女的岁数,尚宽男孩子还好些,妍儿是女孩儿,却着实不小了,再这么耽误下去可了不得,因提的廷瑧她也常见,有些印象,知道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书读的也好,想了想,就笑着向姚氏问道:“你们家大房的瑧哥儿来年要进京考状元了?”
    姚氏听了笑答:“是啊,老夫人,明年春闱就要进京,他原就中过解元,能三元及第也未可知。”
    何老夫人听了就看着大儿媳道:“那孩子学问好,定是个有出息的,两家又门当户对,大儿媳妇儿,二十出头算不得太大,他们张家男丁一向婚配的晚,这样孩子定性,反倒是好,不如就让你侄女帮着牵个线?”
    何夫人听了这话不顾是在婆婆跟前,将手中的茶碗在案上一顿,道:“这可提不得,婉儿是咱们何家的姑娘,她一开口倒像是咱们何家的姑娘嫁不出去了,上赶着攀着张家少爷呢。”
    何老夫人听了这话摆摆手笑道:“不用担心这个,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现在婉儿是他们张家的人了,去说正合适。”
    何夫人见婆婆起兴一味要说合这事,且别说自己不同意,就是张家大房那张方氏也定不能同意的,还要再劝婆婆打消主意,却忽然念头一转,福至心灵,就没再做声。
    何老夫人见了就道:“媳妇儿既然没话说,那这事我就做主了,婉儿,你去说说看吧。”
    何婉听了祖母吩咐,又转头征询的看了大娘一眼,何夫人却只眉不抬眼不睁的端着茶道:“说的时候背着人些,别一个不成再传出去,叫人笑话我们妍儿。”
    何婉听了这不阴不阳的话,倒不知如何是好,何老夫人则又对她摆摆手,示意不必在乎。
    何氏跟婆婆在娘家用过午饭,下午又往玉清处走动,因方才未同姚氏商议就自作主张给大伯家的廷瑧提了自己娘家妹妹,便同婆婆告罪。
    姚氏从未跟儿媳提起过侄女儿的私意儿,何氏自是不知这里头的弯弯绕,也没有训她的道理,只道:“既然已经开了口,就提一句吧。”
    等到开祠堂上宗谱前一日,三房举家下山,何氏得了个同大伯母单独在一块儿的空当,便跟大伯母提了亲事。
    大太太闻言愣了好半天,接着又是心凉又是生气,就要冷笑,到底顾及何氏是何家的姑娘,只道:“妍儿那孩子是不错,只怕我们高攀不起。”
    何氏只当是大伯母客气,还要再说,却见大伯母脸色忽然变了几变,急匆匆的打发人去姚氏那边要份落款的请柬,立刻送去茶园沈家。何氏有些惊疑,见大伯母心神不定的模样,倒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打住。
    96、廷瑗的婚事2
    第二日一早,依吉时开了祠堂,摆下三牲祭品,在克佑族长主持下,何氏带着若淳跟若澄两个,廷瑞抱着才百日的若涵给祖宗磕了头,再由克佑族长亲自执笔,在廷瑞后面添上若涵,廷瓒后头添了妻张何氏,二子若淳、若澄,放了响鞭昭告宗庙。等礼成,便连观礼的各位宗亲一同回去大房赴百日宴。
    众人接到请柬均知是由三房给大房的长孙过百日,虽是小儿,来随喜的客人竟比去年张载过整寿时还多,以至屋中安排不下,连院中都摆了桌,将小辈移出。
    说起来,这百日宴最高兴的当属廷瑞媳妇儿令仪,她虽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养下儿子,可二房先有个若湛,从桂姐儿和离后就一直养在婆婆膝下,与公婆十分亲近,让她心里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所以,能得三叔给孩子过百日,请柬上写上长房长孙的名头,也算是正名,一脸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另有茶园沈家接了请柬也十分知情识趣,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一大早就带了儿子过来作客,大太太借着招呼客人,特意去外头看了一眼,见沈家少爷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心里还算满意。一打眼又见尚宽也来了,在那边远远的起身行礼,脸上就冷了冷,只做视而不见,又悄悄嘱咐了廷瑞多多留意沈家少爷,瞧瞧他说话行事怎样,便返身去了廷瑗院中。
    廷瑗这些日子百般不肯听话,大太太左思右想怕节外生枝,这回便打定主意事先不告诉她是给人家相看,恰好廷珑也在,进门就只道伯娘婶子多日未见她们,提起来,叫她们出去见见。
    廷瑗本不疑有他,自去洗脸梳头,偏大太太见她脸色不好形容枯瘦,怕沈家不喜,又是给她挑衣裳又是亲手给她上妆的忙碌,叫她起了疑心,联系母亲这些日子作为,临出门时便试探道:“娘,我忽然头疼,不想去了。”结果大太太立刻变了脸色,握住她腕子强往外拉,道:“去露一面就回来,不许任性。”又故作随意的补道:“不许哭丧着脸。”
    廷瑗此时已经笃定,一把甩开母亲的手,斗鸡样瞪着母亲。
    大太太看她那副好像自己这个当娘的是在害她似的模样,气的浑身乱颤,沉声叫廷珑跟翠袖先出去,等关了门,劈手就给了廷瑗一巴掌。
    廷瑗挨了巴掌整个人都晃了两晃,却仍旧梗着脖子直嚷道:“娘,您别逼我了,我说过多少遍了,死也不去。”
    大太太听了这话,心里冰凉,劈手又是一掌,随即恨声道:“你这丫头别再固执了,娘不是不想成全你,可也得人家乐意啊,你知不知道,人家怎么打你娘的脸?何家还要把妍儿提给廷瑧呢,他家张了这个口,我不答应就结了疙瘩,往后就算我拉下这张脸来,又怎么好再张嘴把你在提给尚宽?我答应下,何家纵然果真肯把妍儿嫁过来,两家成了儿女亲家,也再换不得亲了。这意思你还不明白吗?这是好叫你死心,再别惦记他们尚宽了。”说完已是滴下泪来。
    廷瑗听了这一席话也是呆呆的,眼睛都直了。
    大太太又道:“他算个什么东西,怎么就非他不可?你给我出去睁开眼睛看看,比他好的不知道有多少,娘一定要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走,去给我见,你要是再敢出丑,我直接打死了你干净。”说完,就咬着牙连提带拽的强拉着廷瑗往外走。
    廷瑗叫母亲拽的一个踉跄,才如梦方醒似的,瞬间流了满脸的泪,又用力甩开母亲的手,目光散乱的喃喃道:“不用娘打死我,我自己也不想活了。”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猛的撞向一边的大理石圆桌。
    大太太眼看着廷瑗一头碰上一尺多厚的大理石桌沿,撞得头破血流,整个人软软的瘫倒在地,登时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廷瑗”,扑将过去,那廷瑗却哪里还有知觉,瘫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廷珑带着翠袖等在楼下,忽听大伯母喊声凄厉,吓了一跳,心知不好,提起裙子就往楼上跑,进门只见大伯母涕泪横流,正抱着廷瑗在怀里摇晃,廷瑗合着目,满脸血污,额角还在不住的往外冒血,看见人进了来就一叠声的喊着:“翠袖,翠袖,去找大少爷,叫他去请大夫,快点儿。”
    翠袖跟在廷珑后头上来,刚到门口,听了吩咐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廷珑追出来道:“悄悄的,别声张。”
    翠袖头也不回的答应一声接着往外跑,廷珑又见几个小丫头正好奇的往楼上张望,就叫她们看好门不用上来,才转身跑回屋去,到脸盆架子那把手巾全拽了下来,跑过来压在廷瑗额角上止血,不大会儿工夫,就浸透了好几条,廷珑害怕了,这才反应过来去试廷瑗的鼻息,见还有气儿也跟着舒了口气,又跟大伯母合力把她抬去床上。
    翠袖一溜烟的跑到前边,因不敢声张,躲在屋角远远的对着大少爷招手,尚宽跟廷瑞同席,眼尖见廷瑗的丫头慌慌张张的,就留了心,坠在廷瑞后头跟了过去,只听了句:“请大夫,要死了……。”就见廷瑞慌慌张张的往大门处跑去,边跑,边叫小厮套车。
    尚宽心惊,追着廷瑞跑了两步,又跑了回来,抓着廷瑗的丫头往墙角带,咬着牙问道:“谁要死了?你说谁要死了?廷瑗怎么了?”
    翠袖看是他,抽噎着压着嗓子道:“何少爷,我们姑娘要叫你害死了。”说着一跺脚,甩了他的手,跌跌撞撞的就往后宅跑去。
    尚宽闻言后退两步,不知所措的呆立了片刻,想了想又向大门处跑去,不大会儿工夫,就见廷瑞从车上跳下来,亲自引着个大夫顺着夹道急匆匆的往后宅走去,直到背影在转角处消失不见,尚宽还直勾勾的盯着,走去夹道那边,心口怦怦的跳的飞快,也不知捱了多久,才刚那大夫才背着药箱走了过来,尚宽忙忙迎了上去,问道:“大夫,我妹妹她怎么样了。”
    那大夫叫他吓了一跳,摸着胡子道:“跌的不轻啊,头上破了个鸡蛋大的口子,只怕要破相……”
    尚宽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您就说能不能死吧?”
    那大夫没见过这么问话的,有些惊异,一边往外走一边摇头道:“死是死不了。”
    尚宽听了这句,一颗心才算归了位,又站了站,疾步到门口牵了自己的马就往山上跑。
    大太太流着眼泪,拿湿手巾给廷瑗擦脸上的血污,廷瑗方才叫大夫一口凉茶喷在脸上已是醒了过来,喝了药却又昏睡过去,似乎那药剂中有什么安神的配方。廷珑在一边看着心都要碎了的大伯母,深恨廷瑗不懂事,恨不能揪着耳朵把她拽起来骂一顿,大太太心肝**摧,她倒好一睡拉到……
    过了一会儿,胡婆子寻了过来,只道是前边沈家的人问了好几遍了。大伯母听了用帕子抹了抹眼泪,看着躺在床上的廷瑗,跟廷珑道:“九丫头,你廷瑛姐姐这些日子病了,你帮我守着你五姐姐一会儿,我去前边照应照应。”
    廷珑听了忙答应一声,道:“大伯母你放心吧。”又提醒道:“大伯母衣裳沾了血,换一件再去吧。”
    大太太低头看了看,叫胡婆子去给她取了一件换了,又重新洗了把脸,看着没妨碍了,才拖着身子走去前边,笑着跟沈家太太解释说姑娘不小心从楼梯上失足跌了下来,今儿就不能见了。沈家太太已是等急了,心里还琢磨这张家的架子拿的够大的,请个姑娘请了小半日,此时见张家大太太红着眼睛过来解释,心里更觉蹊跷,脸上也不露,只又坐了一会儿就退席辞了去。
    大太太眼看着又飞走一个,叹了口气,吩咐了廷瑞媳妇儿一声,忙忙的要往回走,谁知廷碧却又带着她舅母过了来,见了礼,廷碧舅母就开始亲亲热热长篇大套的说些场面话。
    大太太火急火燎的正着急回去守着廷瑗,若单是廷碧也就罢了,又还有她舅母,只得强笑着客套了几句,才道:“今儿客多,我还得去别处看看,招呼不周,不要见怪。”又跟廷碧说:“你代我好好招呼你舅母吧。”
    廷碧舅母却不客套,拉住大太太道:“亲家,今儿我过来,一是贺喜,二来是有件廷琰的事,要跟亲家商量下。”
    大太太五内俱焚,也只得敷衍着道:“廷琰不是正接去你们府上住着呢吗?你们做主就是啦。”
    廷碧舅母笑道:“她舅舅给那孩子说了门亲事,跟我们家一样,是跑海船的,那孩子自小养在你们这边,想着请你跟她大伯看看。”
    大太太听了虽有些意外,此时却实在没有心思细问,只道:“母舅大过天,既是她舅舅看过的,我们看不看也没什么,倒是她爹那边,得告诉一声,我们虽养着孩子,到底做不了他爹的主。”
    廷碧舅妈听了就点了点头,道:“那是。”又道:“这两个苦命的孩子啊,得亏了你们……”
    大太太急着脱身,听她又开始长篇大套的说这些,便把她带去姚氏那边,道:“弟妹,你帮我陪陪亲家,我那边还有事。”
    姚氏见大嫂不知是怎么了,急的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忙答应了一声,招呼廷碧舅母坐下,廷碧舅母就又将廷琰的喜事同姚氏讲了一遍。却原来,给廷琰说的那个李家祖籍虽是本府,却因为跑船,如今已是迁到琉球一带。廷碧母舅焦家跑海船就是将货贩给他们,再由那家贩去东洋、南洋;他们家又把从东洋、南洋贩的稀奇玩意儿倒给焦家带到内陆来变卖。两家因生意有了交情,廷碧母舅相中那家的后生,就想说给廷碧,又因那家老家也在南边,不愿给儿子娶那边黑矮的土著,就跟着过了来相看。谁知回来才知道廷碧已是嫁了本府镇守的独子,做了少奶奶,便转而说给廷琰,前几日接了家去住,那家人见过了,喜欢廷琰文静腼腆,很是满意。焦家因廷琰是大房养大的,就想定个日子,带来请他们瞧瞧那家的后生,此时,见了姚氏,廷碧母舅又说改日也带去给她跟张英看看。
    姚氏自然笑着答应,只是皱眉道:“可惜就是远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