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
    我和言晓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冲了出去。江洋站在那里,cd架在他面前倒了,cd撒了一地。苏孝全正扶着他,一遍一遍地喊:“三少……三少……”于是江洋终于看着他,慢慢地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我摘下围裙,跑到江洋身边搀住他,见他脸色发白,急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他勉力笑了笑说:“没事,刚才晕了一下,想扶东西没有扶住,就……这样了。”他看着散落满地的唱片光碟,歉意地笑了笑。言晓楠已经蹲在地上捡起cd,苏孝全也跟着一起帮忙。
    我扶着江洋到沙发上坐下,摸了摸他额头说:“怎么突然就晕了呢?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头疼?”
    他摇头,握住我的手说:“没事,可能太累了,我去洗个澡就好。”
    这时候言晓楠和苏孝全已经把cd架扶了起来,我看见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不想让晓楠太晚回去。但是送他们到门口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拉住苏孝全问:“三哥,手术会有危险么?”苏孝全默然看了我一眼,才说:“你们要好好的,明天早上我来接他。”
    我的手心倏地一凉,言晓楠已经握住了我的手,抱了抱我说:“洛心,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不是么?”我也微笑着点头。
    是啊,正如我当初安慰她一样,一切都会好的。
    第 38 章
    我走进浴室,一片蒸腾的水蒸气中,江洋正躺在浴缸里半睡半醒。我捡了一旁的小板凳坐下,他忽然睁开眼睛看着我,然后哭笑不得地说:“你不是要坐在这里看我洗澡吧。”我点点头,他无奈地说:“做什么,我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
    “这里的地板那么滑,万一你又晕了一下,不小心扶不到东西摔在地上,怎么办?”
    他怔了一怔,故作生气道:“你好歹是个女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矜持。”
    我抬起下巴道:“我不矜持你就不娶我了?”
    他握住我扶在浴缸边上的那只手,轻轻地抚弄我纤细的无名指,说:“真的愿意嫁给我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浴室里的水蒸气,他的声音也湿润起来:“你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和郑凯文不一样,他虽然也不算是人品高尚但至少身价清白又是名流精英正当商人,而我叔叔是社团老大……无论我怎么样转换身份,无论我怎样想要做一个普通人,去打工去上班,努力平凡,我还洗脱不了这些过去。”他望着我说:“而且我可能再也不记得你了。”
    “那又怎么样呢?”我说:“就算你是黑社会,就算你不记得我了,你也还是江洋啊。”
    “是孟江洋。”
    “爱我和我爱的那个,是江洋。”我微笑着说:“所以,你别想甩了我。”
    他迟疑着,再一次次问:“真的愿意嫁给我?不后悔吗?”
    “你要向我求婚,也该有鲜花有香槟有戒指啊。哪里有人在浴室里求婚的,还说这么不浪漫的话。”我故作生气。
    他笑了一下,说:“那你说该怎么求婚。”
    我无限憧憬地说:“我要有满天星辰为作证,要在最浪漫的气氛下,打扮得美美的,要戴上最闪最闪的钻戒,喝最甜的香槟,还要听最浪漫的求婚词,嫁给天底下最帅的老公……少一样我都不答应你。”
    他为难地看着我,然后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大声说:“好!那我现在去把琼瑶阿姨的书都翻一遍,你喜欢哪个男主角哪段对白?我背来给你听。”
    “不许抄袭,要尊重原创。”
    “要我自创那样肉麻的话,一定被兄弟们笑死。”
    “那因为怕三哥他们笑话你,你就不娶我了么?”
    “娶!就算是外星人轰炸地球,天崩地裂、片瓦不存,我也一定会娶你,一定会。”
    我微笑,继续追问:“然后呢?”
    他像是下了雄心壮志一样地说:“我这就去把我大学里抄过的所有情诗都翻出来,定有一款适合你。”
    我被他逗得笑起来,双手握住他手:“江洋,等你手术结束后,要记得向我求婚,要记得哦。”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说:“这个我绝不会忘记,我会让医生刻在我的脑子里。”他微微的扬起嘴角,然后用那湿漉漉的手拨去我额前的一抹刘海,轻轻地吻住我。那样柔软而小心翼翼,却带着一种深度蛊惑的魔力。
    他手臂上的力气加剧了,有那么几秒钟我都快要窒息。我一口咬住他的唇,他痛了一下,松开手说:“痛哎,都出血了。”我双手捧住他脑袋:“就是要让你疼,这样你才会记得我,看你还敢不敢把我忘了。”
    他用手擦了一下嘴唇上渗出的一丝血迹,反问我:“你这是跟谁学的?”
    “赵敏。”
    他皱眉道:“那是谁?”
    “张无忌的老婆。”我抬起下巴说:“我还没有往你伤口上洒药呢,让你伤口烂的更彻底一些,一辈子忘不了我。”
    “哇,这么狠的女人,居然还有人敢娶了做老婆。这男人不是找死么。”
    “孟江洋,”我扑过去卡住他脖子说:“你是不是我的同龄人,居然不知道张无忌和赵敏……”
    他忽然笑拥住我,我一不留神跌进浴缸里,气恼地看他说:“你这个阴险的人。”
    “谁叫你学赵敏,我不喜欢,我喜欢黄蓉。”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为什么总是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能装的一无所知,然后把我耍的团团转呢。
    “为什么要学黄蓉呢?”我环住他的脖子,他吻着我,低声地说:“因为我希望我老婆聪明漂亮还能做一手好菜。”
    睡到半夜还是醒了。
    已经两点多,还有不到五个小时,真真是分分秒秒,数得出来。
    从来没有觉得别离这样伤感,然而这一次却那样突然那样令人悲伤。那张签文的内容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老师父的神情那样严肃,决不是戏言。我走到阳台上,夜风阵阵,忽然一低头看到楼下,竟然还停着苏孝全的车。
    怎么还没走呢,难道……车灯也没有亮,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人。
    他忽然从背后抱住我肩膀,吓了我一跳,反问他:“怎么了?”
    “我想到一首诗了,想听么?”
    “嗯。”我点点头。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我握住他的手,问:“你从哪里抄来的?”
    他惊道:“你怎么知道。”
    “你大学毕业论文都抄我的,别说诗,你写短信都不加标点符号。”
    “就算是抄来的……你喜欢么?”
    “喜欢,只要是你给我的,哪怕是偷抢扒拿放火打劫得来的,我都喜欢。”
    他笑了起来,搂紧我说:“只要是你想要的,哪怕是放火打劫,偷抢扒拿,我都会为你办到。我想,等老了以后念这首诗给你听,但是我怕我忘记,所以现在就先念给你听,到时候你要念给我听。不许忘记。”
    “我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忘记的。”我扭头看他,手指轻轻抚过他面孔的轮廓,落在他下巴上,轻轻地点着他清瘦的下颚。他低头望着我,我们不禁都是一笑。原来我们都是这样珍惜,一分一秒也要数着度过,清醒的,深刻的,决不能让一个觉给枉费了。
    我望着楼下说:“你看三哥还没走。他要在这里盯着你到天亮,怕你畏罪潜逃呢。”
    “三哥是怕你拐带我。”
    “我看不是。”我笑了笑说:“你有没有看出来,晓楠很喜欢三哥。”
    江洋笑了下说:“我怎么没看出来。她那个人没心没肺的,什么都在脸上。”
    “那你知道三哥怎么意思?”
    “我不知道。”
    “三哥有没有别的女朋友?”
    “不知道。”
    “你还说是人家兄弟,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叹了口气说:“根本一问三不知。”
    “这是人家的事,我现在管我们自己都还来不及。”他拉着我的手说:“我还有几个小时就要飞去大洋彼岸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么。”
    我笑道:“那是言晓楠啊,你连她的醋也吃么。”
    “有时候你关心她,她关心你,真让我嫉妒呢。”他抱着我,轻轻摩挲我纤柔的发丝。“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而你过去的三年对于我来说简直像是一种未知。我现在不敢问你,怕我一不小心又忘记了。”
    “那我以后告诉你,全都都告诉你。”
    “那还不够。”他转过我,望着我的眼睛说:“对我来说只有和你一起度过的时间才算是珍贵。”
    我被他望的心也要融掉,低下头去说:“别闹了,这是阳台。”
    江洋忽然说:“哎,言晓楠真的在车上。”
    果然,我看到车门一开言晓楠走了出来,紧接着就是苏孝全也跟了出来,拦住言晓楠的去路。晓楠推开他,掉了个方向要走,却又被苏孝全拉住。他们互相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言晓楠放弃了,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抬起头来向楼上看了一眼。我急忙缩回了身子,探出头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了。
    我笑着说:“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江洋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尖,说:“傻瓜,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什么呢?我担心,她会再次受伤害。
    我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言晓楠的过去,也许每个人都有一段过去,一段需要掩埋的过去。
    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年轻。
    我和言晓楠是一条弄堂里长大的,跳橡皮筋的时候认识,然后进了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那时候言晓楠样样比我好,成绩比我好,长得比我漂亮,跑步比我快,身高比我高,连谈恋爱都比我早。
    高毅是我们隔壁学校的高材生,高我们一级,言晓楠因为参加区里的艺术体操队,认识了他。高毅那时候是区里的少年篮球队的,父母都在部队,好歹也算个高干子弟。两人活脱脱一对金童玉女,羡煞旁人。后来高毅考进了北京一所重点高校,两个人天天电话来电话去,鸿雁传书,鱼传尺素。本来说好了,第二年言晓楠也考去北京,他们便可以双宿双飞。以言晓楠的聪明才智,简直是探囊取物。
    但是所有的变故就是在那几个月里发生的。
    晓楠的爸爸在上海很有名的炼钢厂里担任高级工程师,因为一场突发事故,令他的父亲高位截瘫。而晓楠没有母亲,她很小时候父母离异,所以她只有这半边天,结果天塌下来了,要她撑着。
    为了凑集医药费,她东奔西走,父亲家里其实没什么亲戚,学校师生凑集了一点也还差得很远。但是手术必须马上进行。那个医院的医生还算是好的,先动了手术,然后再允许晓楠去凑钱。
    晓楠大约是求过高毅,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高毅的父母突然也不如以前那样热情了,除了起先他们对晓楠表现出的一丝同情之外,别无其他。这时候一个高位截瘫的父亲,简直比一个一万斤的包袱还要沉重。
    神奇的是一个礼拜后言晓楠居然凑到了八万块。那时候八万块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们都不知道她怎么凑来的。但是手术费交了,父亲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可是谁知道,受不住打击的言伯伯在医院自杀了。
    我当时在晓楠身边,我看到她的表情一瞬间冻结了,仿佛被人抽去了灵魂。
    她都没有哭,那几天她一直睡在我家里,我每天晚上帮她拿枕头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那个枕头是湿的。那时距离高考只有两个月不到了,我们都在给言晓楠打气,她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
    可是,高毅却向她提出了分手。
    高毅的父母甚至找到言晓楠,说:“请你不要耽误高毅的前程。”事情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