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自己这样,也是一直在伤害他。
    那天下午,秋晨搭纪暮衡的车提早回家。两个人像比赛一样,不停地轮流打喷嚏。
    “我说,你感冒了,是不是不应该开车?”秋晨擦着鼻涕问。
    “习惯了,不开车难受。再说我没吃感冒药,不会打瞌睡。”
    “生病了不吃药?你这是什么坏习惯?”
    他笑笑:“你吃了吗?”
    “……没有。”
    “那就请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他很严肃地说。
    “你开慢一点儿好了,我不赶时间。”
    他点点头,把车速降到10码。
    “喂,你开这么慢,后面车会追尾的。”秋晨又叫起来。
    他咳嗽了两声:“那到底要我怎样?”
    “30码好了……”
    开到秋晨家楼下,他又问:“家里有药吗?要不要去买点?”
    “不用,我有。回去好好睡一觉就行了。”秋晨一边推门下车一边说,“你明明比我严重,早点儿回去休息。”
    她刚下车,就愣住了。爸爸的车停在她的楼下。
    见她下来,赵文邦也开了车门出来。
    秋晨硬着头皮走上去问:“爸爸,你怎么来了?”
    “刚开完政协的会,正好有点儿事,就过来一趟,顺便看看你。怎么样,晚上有没有空陪爸爸吃饭?”
    她刚低着头想怎么推脱,便听见赵文邦说:“送你回来的是谁啊?要不要请他跟我们一起吃饭?”
    秋晨赶紧说:“是我同事。我跟你去吃饭,干吗叫他啊?”
    说着,她转身冲纪暮衡做了个快走的手势。他会心地点点头,发动油门绝尘而去。
    单单看爸爸一副心中了然的眼神,秋晨就知道,他误会她和纪暮衡的关系了。可吃饭的时候,除了她和爸爸,竟然还有另外一个青年才俊,她又有些搞不懂了。他也许只是想尽一切办法地,要把自己嫁出去。
    那个青年才俊长得并不难看,只是有点儿趾高气扬。
    “赵小姐,不知道你平时业余时间喜欢做什么?”
    “上上网,听听歌,看看电影什么的。”秋晨很认真地答。
    “哦。高尔夫喜欢吗?”
    “……不会。”
    “不要紧,下次我教你。家父每个星期天都要跟陈市长打两局的,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
    “……谢谢。”秋晨做感激状地笑笑。
    “下个星期我去米兰,赵小姐你喜欢什么牌子,爱玛仕还是lv?”
    “……都还好。”她心一惊,万一这公子哥真给她买什么,她要还是不要呢?
    “不如你跟我一块儿去吧,正好冬装也快上市……”
    “下星期我要出去旅游。”秋晨立刻打断他。
    才俊还没来得及反映,赵文邦倒是来了兴致:“哦?去哪里?跟谁去?”
    “跟同事,去云南。”秋晨随口答。
    “同事?哪个同事?”爸爸眉头微皱。
    “呃,就是单位里的同事,你不认识。”秋晨想想又补充,“女的。”
    “哦。”他似乎有些失落地又靠回去。
    秋晨知道,爸爸能看得上眼的男人,估计整个a城也没几个。眼前这个,虽然人有些嚣张,但是倒也挺直爽的。她见过的公子哥不少,这样浑身上下一股小开气质的,也见怪不怪了。为了礼貌,她只好强忍烦躁,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闲聊。
    饭吃了大半,纪暮衡发短信给她:我睡醒了,你呢?在做什么?
    还在陪家父大人吃饭。好羡慕你,可以睡觉。我困死了。
    我还羡慕你可以吃饭呢。
    你感冒好点儿没?一定要吃东西,不然更没抵抗力了。
    这条短信出去,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回。
    是一条彩信。无忌的脑袋凑在镜头前,眼神里有点儿哀怨。
    底下有句话:主人家里没吃的,要把我炖了。救命!
    秋晨扑哧一下笑出来。
    对面的两个男人都愣了一下。她浑然不觉地还在回短信:无忌啊无忌,可怜的孩子,你怎么遇上这么丧心病狂的主人了呢。回完了抬头一看,四只眼睛有些错愕地盯着她。尤其是爸爸,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一个……好朋友。”秋晨红着脸晃了晃手机,脸上的温度久久消散不去。
    晚上爸爸还要赶回n市,送她回家后,站在楼下叮嘱她:“出去玩要注意安全,到了那边记得给我和你妈妈打电话。要不要我帮你找人在那边陪你们?”
    “不用不用。”秋晨忙不迭地回绝。
    “秋晨。”爸爸又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膀,“你什么时候才能定下来,让我们少操点儿心呢?”
    秋晨低头不语。
    爸爸继续说:“今天这个我知道你不喜欢。下次再……”
    “爸爸,你别再给我找了。”秋晨断然拒绝,“我要是想嫁人,自己会找的。请你和妈妈不要操心。”
    跟爸爸告别以后,她飞奔上楼,倒在沙发里。她宁愿一辈子孤单,也不可能找一个连聊天都有障碍的人嫁了。她心底有个角落,其实一直暗暗在怨恨顾知其,他怎么可以把她惯成这样,却又撒手不管了?
    第二天上午刚到办公室,秋晨就收到一枚红色炸弹。李菲跟谈了九年的男朋友终于要结婚了。喜帖上两个人笑得如释重负。她对着照片发了很久的呆。其实早就已经知道她婚期就在最近,不过忽然收到喜帖,还是有些莫名的感慨。
    正好上线遇见李菲,恭喜了她两句以后,李菲问:“和上次那个帅哥如何了?”
    秋晨哭笑不得地说:“普通朋友。”
    “能做到你的普通朋友,这个男人也不简单了。”李菲感叹。
    “……确实如此。”
    “秋晨,为什么你不给他一个机会,更给自己一个机会呢?”李菲很认真地说,“茫茫人海,你错过了这个,真的不一定会再有一个人等你。况且,你要知道,这样吊着一个男人的胃口,是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我没有吊着他的胃口。我们清清白白是普通朋友。”
    “那更残忍了,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你把他划到朋友区,连跨个雷池的机会都不给他。”
    因为感冒,她没什么胃口,中午也没出去吃饭,去楼下便利店里买了个便当。买单走人的时候,忽然收到一条信息:中午是不是又没吃饭?她惊诧地四下张望,并没有看见纪暮衡的身影。“你怎么知道?”“我是律师,很擅长推理。不要吃便利店的便当,我在外面,等下帮你打包一份粥回来。你要鸡丝粥还是蛋花粥?”
    晚上下了班,秋晨去李菲工作的诊所找她,要商量给她做伴娘的事情。电梯门刚开,就看见一群西装笔挺的人站在诊所门口正在寒暄。“纪律师慢走,这件事情关系到我们诊所的声誉,就拜托你了。”说话的人秋晨见过两次,是李菲的老板,他斯斯文文的,一副饱读诗书的学者样子。而被他握住手不放的,正是纪暮衡。
    一群人里面,他个子最高,站在正中间,背对着秋晨,一身黑色的正装映衬下,很有距离感。她本来就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他,而这样处于工作状态跟人彬彬有礼地客套的他,让她觉得陌生,于是一时愣在原地,没挪动步子。
    “哪里,周总你客气了。应该的。”他微笑着答,客气地告了别,便转过身来。
    看见秋晨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似乎因为惊诧停顿了两秒,接着便重又扩大开来。跟刚才的笑不同,这回的笑,要轻松舒展得多。看见他这样笑,秋晨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低了低头。
    “你怎么在这儿?”他走近一步,扶着电梯门问她。
    她从电梯里走出来说:“来找一个朋友。”
    “哦。感冒好了?”
    “好多了。你呢?”
    “嗯,没事了。”他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就被李菲的声音打断:“秋晨!不好意思,晚了点儿……”
    李菲拎着包,匆匆忙忙地走出来,一抬头,说到一半的话顿时戛然而止,一脸诧异地看着秋晨。秋晨下意识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跟纪暮衡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他们离得很近,他的手臂刚好撑在她肩侧的墙上,像是要把她揽在怀里一般。奇怪,周围人那么多,她竟然到现在才发现这个姿势不太对。
    后来他们一起搭电梯下楼的时候,李菲偷偷在她耳边说:“这就是你那个所谓的普通朋友?”
    “你怎么看出来的?”
    “气场。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啊,你们俩在一起,噼里啪啦地直冒火花。”
    “呸。”秋晨暗暗把手伸到背后掐她腰上的肉,“你敢再瞎说试试看?”秋晨瞥她一眼。
    “我何止是敢瞎说。”李菲忽然拔高了声音,“纪律师,秋晨说让你晚上跟我们一块吃饭。她有事问你。”
    电梯里除了他们俩和纪暮衡,还有一个他的下属,听见李菲说这句话,两个男人都笑起来。
    “好啊。”纪暮衡透过电梯的镜面看了秋晨一眼,微笑着答应了。
    他的那个下属则闷着头,努力憋住要从嘴角漫出来的笑意。秋晨只好一边有些尴尬地对他笑笑,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己交友不慎。
    纪暮衡对于她要去做伴娘的事情很是惊讶。
    “秋晨其实挺能喝的啊,正常情况下一两瓶红酒不是问题。至少我认识的女孩子,就她最能喝。”
    秋晨被李菲说得不好意思,低头一个劲儿地吃菜,纪暮衡偷偷凑到她耳边说:“看来你上次喝醉还真是意外。你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秋晨脸都要红了,抬头瞪瞪李菲说:“你们东北人那么能喝,我可不保证到时候不被灌倒。”
    “那怕什么,大不了我把酒店的婚房让给你睡。我和老公连夜回乡下老家去,把你扔在那里。”
    “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秋晨起身去洗手间。
    秋晨回来的时候,看见李菲正把半个身子探到桌子这边,给纪暮衡看她的手机,很得意地显摆着:“怎么样,那边的雪景漂亮吧。”
    “嗯。一般几月会下雪?”纪暮衡问。
    “早的话这个月底,我十一月结婚的时候,肯定已经下了。我外婆家就住在山边,下完雪以后可美了,你见过雾凇吗?”
    “李菲同学,东三省不找你做旅游大使真是可惜啊。”秋晨笑着坐下来。
    李菲白她一眼。纪暮衡则很认真地说:“我没有去过这么北边的地方。没见过雾凇。”两个人便继续刚才的话题。
    秋晨只好一个人一边笑,一边默默地吃东西。正在专心对付一盘龙井虾仁的时候,听见李菲问:“怎么样?要不要跟秋晨一块儿去?我帮你在主桌上加个位子。”
    秋晨顿时发窘,手一颤,把筷子上的虾仁抖回了盘子里。
    纪暮衡不动声色地帮她把虾仁夹到碗里,很随意地说:“我可能没时间。”
    秋晨松了口气。“就是啊,你下个月还要去云南呢。”
    他点点头,像是有些惋惜地说:“嗯。一南一北,差好几千公里呢。”
    说着,他很慢很慢地侧了头,看着秋晨。他的目光静切清澈,秋晨看见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被身后的水晶吊灯衬得忽明忽暗,却是那样清晰。
    他说,他们差了好几千公里。
    他的气息近在眼前,却即将遥不可及。
    她忽然便觉得有点儿惆怅起来。刚才那一点小小的如释重负,忽然就变了味。
    秋晨依旧每天会在网上遇到他,两个人聊些有的没的,只是没再见过面。没多久以后,他按照原定的计划去了云南。他了以后没两天,秋晨也开始收拾两天以后去东北做伴娘的行装,打完包洗完澡以后,她端着杯茶走到阳台上吹风。
    黑沉如墨的秋夜里,一阵阵清凉的晚风吹过,夹杂着扑鼻的淡淡甜香味。大院里的桂花,已经开了一段时间了,不过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真切仔细地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她闭上眼睛,感觉着带着桂花香味的清风顺着她的每一个毛孔进入身体。
    千里之外的东北已经下过一场大雪,李菲说,她长白山下的老家已经银装素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