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样千里之外的云南,这个时候应该开着漫山遍野的狼毒花,那儿的原始森林,肯定是五彩缤纷的。她突然很想给他打电话,问问他那边是不是像他发来的照片上那么美。
    有几天没有跟他联系了。她每天吊在网上时竟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每天回家上网跟他打招呼,也习惯了他每天不厌其烦地问她晚饭吃了没,吃的什么,更加习惯了跟他聊完天说完晚安再上床睡觉。
    她已经拿出了手机要给他打电话,却猛地愣住了。手机上他的名字赫然在目,她愣了一会儿,屏幕暗了下去,再按一下,他的名字便又清晰地亮起来。
    纪暮衡。
    她是不是开始想念他了?
    chapter6 暮雪上的晨星: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
    李菲的老公家包了一家很大的宾馆餐厅,足足摆了五十桌。光是站在门口收红包,秋晨就收得头昏脑涨,脸都笑得僵了,脚下踩着的三寸高跟鞋,几乎要把她的脚夹出血来。好不容易招待一拨客人进了宴会厅,她躲到签到台的屏风后面,偷偷地脱了鞋,果然不错,脚后跟磨出了血泡。
    她已经东奔西走了一天,化妆接亲见家长拍外景,忙得火气上升五内俱焚,这个时候连抱怨的力气都没了。她叹了一口气,从随身带的包包里拿出创可贴,刚撕开来,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秋晨。”
    她全身一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扶着屏风踮着一只脚,半跳着转回身去。站在她面前的人系着一条厚厚的灰色羊毛围巾,满身还带着室外的冷洌寒意,风尘仆仆的脸上,却浮着温暖的笑意。
    “纪……纪暮衡?你不是在云南吗?”她一手拿着创可贴,一手拎着鞋子,样子可笑极了,仓皇之间,都不知道是该先穿上鞋子好,还是该先贴上创可贴好。
    “有人发请帖给我,我怎么能不来蹭饭呢。”他一边说,一边走近了,扶住她的一只胳膊,“怎么,不欢迎我?”
    “怎么会。”秋晨只觉得现在这样太丢人,随口答了一句,就半蹲下来,准备往脚上贴创可贴。
    他跟着蹲下来,扶住她的身子:“脚磨破了?”
    “嗯。”她一边贴,一边脸就烧起来。
    他们离得这么近,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脸上微凉的寒意,夹杂着唇齿间呼出的热气,绕过她的耳畔发梢,沿着她的脖颈滑下去,再滑下去。
    “好了,没事了。”她自然而然地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甩头笑了笑,“新鞋就是磨脚。”
    他没说什么,只是依旧那样托着她的手臂。
    宴会厅里的音乐已经响起来,花好月圆的曲调从敞开的大门里飘出来,欢快而热烈。
    “马上要开始了,我得进去了。李菲安排你坐哪儿?”秋晨一边慢慢地收回手,一边说。
    她的手沿着他的手臂往下,滑到他的手腕时,刚要松手,却蓦地被他握住。
    “我坐主桌。”他的手很冷,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暖,“就在你位子旁边,抽空过来吃点东西,我帮你多留点儿好吃的菜。”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往里面走。她的手指就松松地蜷在他的掌心,感觉着他手心的温度,凉凉的,似乎慢慢降下了她的火气,令她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婚宴上都是李菲和她老公家的亲戚朋友,很多人连李菲自己都分不清谁是谁,秋晨更是除了新娘新郎,其他人都不认识。好在都是长辈比较多,没什么人灌新人酒,她喝着用葡萄汁冒充的假酒,也没人来拆穿。秋晨跟在新人的身后,绕着圈地敬酒寒暄,一刻也不得闲。
    主桌上是新郎新娘和伴郎伴娘的位子,现在都空着,只有纪暮衡和新郎的一个表哥坐在那儿。秋晨不时会回头看他一眼,他也一个人都不认识,百无聊赖地晃着只酒杯,无奈地看看她。四目相接的时候,他们先是同时叹了一口气,再同时错愕了一下,又同时低头笑了起来。
    她本来以为他在几千里之外,可他现在就在眼前,跟她一起笑。他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在这几百个人熙熙攘攘的大厅里,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像是一株默默守在她窗前的植物。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她的心头忽然一热,一股暖流随着心跳蔓延全身。
    50桌喝下来以后,秋晨就是没醉,也已经撑到不行。
    她勉强地走回主桌上坐下,无力地笑笑:“给我留了什么好菜?”
    纪暮衡指指她面前的小碟子。
    他挑了些清淡的菜式,每样一点点,也把碟子铺满了。
    秋晨拿起筷子,夹了块黄瓜,送到嘴边又放下来:“我喝得撑死了。吃不下。”
    “光喝酒不吃东西怎么行?”他皱皱眉头。
    她知道他又要开始教育她不吃饭的坏毛病,忍不住笑着凑到他耳边说:“没喝酒,喝的都是葡萄汁。”
    “那还好,不然待会儿又要我抬你回去。”他用餐巾掩住嘴唇小声说。
    “谁要你抬。”
    他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毛,一副你知我知的样子。
    “你晚上住哪儿?”她问。
    “婚房对面。你的房间旁边。”
    “哦。明天我一早就得起来,跟李菲说好了,要去她乡下的外婆家。”她皱皱眉头,“可你怎么办?这么大老远地过来……”
    他只是低着头,轻摇着酒杯里的半杯红酒。
    宴会厅里人声鼎沸,一抹背景音乐有些微弱地响在耳边。
    “toe my love for you, it seems the natural thing to do……”
    他有些沉思似地看着深红色的酒在杯里荡漾,脸色被灯光衬得也格外红润。
    “要不你明天跟我们一块儿去吧。”秋晨忽然脱口而出地说。
    他目光僵了片刻,似乎花了两秒钟才明白过来,接着微微一笑说:“我没问题,就怕你们不方便。”
    “不会。你好歹也飞了那么远,飞机票也不便宜,总不能让你吃顿饭就回去,性价比也太低了。”秋晨一边解释,一边心就虚起来。
    她要怎么解释,才能掩饰她看见他不远千里赶过来时的欣喜?也许李菲说得没错,这个男人,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看见他在身边,她竟然觉得如此安稳踏实。
    “一会儿我去跟李菲说一下,明天我们本来就开了辆商务车,加你一个人肯定没问题……”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已经变成了蚊子哼一般,只得自己乖乖闭嘴,两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他没有看她,只是准确地伸出左手,握住了她的右手。他的手心已经暖了很多,甚至还有些薄汗。
    秋晨的指尖微微一颤,似乎想躲。他的手指随即一收,紧接着又靠近了她的耳边,轻声说:“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人盯着你看吗?”她没有来得及回答,因为他很快接着又说:“我要是现在放手,只怕马上就会被别人抢走。”他说得很慢,神色很是认真。
    他的脸上不像平时那样,总有温暖亲和的微笑,而是换了落寞无奈的神情,目光远远地落在灯光都已经暗了的舞台上,有些空洞。她忽然觉得再也没有力气挣脱。
    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远,他已经走完其中的那几千公里,而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不再躲闪就好。她低着头,手心渐渐发烫,抹胸的小礼服裹在身上,似乎勒得她快要喘不过起来。
    “我……”秋晨刚想开口说什么,纪暮衡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号码,皱了下眉头接起来:“阿峰?不好意思,我这次临时有事,到了昆明又再飞回来了……今年就不过来了……”
    他说着,又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这边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明年好了,雪山又不会消失……青稞酒我喝不过你,红酒还差不多。”
    打完电话,他合上手机,却一时低头沉默了。
    秋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跟人牵过手,却觉得那只手的触感既陌生又熟悉。而他拉住了她的手,似乎并不打算放开,就这么一直牵着她,直到婚宴结束,送她回到房间休息。
    手被他松开的那一瞬间,她竟忽然觉得整颗心蓦地一沉,像是有根弦绷断,径直掉入了一个黑黑的深渊。或许是因为曾经经历过那样惨痛的离别,所以她竟然承受不起这样一点儿小小的得而复失。他的手那样温暖,才让那一片空荡荡的冰凉更为明显。
    第二天早上,他们驱车三个小时,去李菲长白山附近的老家。刚出城不久,视线范围内就已经全是白雪皑皑的平原,幕天席地的大雪,美得让人窒息。李菲和她老公早就见怪不怪,加上前一天太累,一路都在睡觉。秋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雪景,趴在窗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你看你看,那边还有一排小房子,都快被埋掉了呢。”她激动地晃晃坐在她边上的纪暮衡,又怕吵醒在后面睡觉的李菲,只好尽量压低声音。
    “嗯。”他的声音也有点儿闷闷的。
    “别郁闷了,待会到了那边下了车,有的是时间给你拍。”秋晨笑着转回头来,“把你的相机收起来吧,别捧着了,车上拍不成的。”
    他叹了叹气,看着放在膝盖上的单反。
    “我帮你收起来。省得你越看越郁闷。”她拿起相机替他塞进包里,再从自己的包里翻出mp3,递给他一只耳机,“听歌好了。”
    他顺从地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兴致不高的样子,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秋晨看着窗外一片无穷无尽的雪白,渐渐地开始觉得心底有股暗涌渐渐弥漫。她很怕雪天,很怕很怕。第一次见到这样大雪的那一点惊喜,慢慢开始被伤感取代。那就像暗藏在她身体里的毒素,总在不经意地时候沿着血脉一点点侵蚀她每一点每一滴快乐和喜悦。
    于是她索性闭上眼睛,专心致志地听歌。她喜欢的歌很杂,mp3里放了各种各样小语种的歌,什么芬兰语瑞典语丹麦语,不一而足。
    “这些歌你能听懂吗?”纪暮衡也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问她。
    “听不懂。就是听不懂才有听歌的效果。”
    “什么效果?”
    “催眠。”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她听着听着,也很快睡着了。
    她睡得一点儿也不踏实,但是迷迷糊糊的,却总觉得醒不过来,朦胧中感觉有人轻拍她的脸颊:“秋晨,醒醒,快到了。”
    她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他的脸近在眼前,顿时清醒过来。她竟然一直睡在他的肩膀上。车里很暖,他的领口敞开着,从他肩膀这儿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一段线条清晰的锁骨。
    她立刻腾得一下坐直身体,转开视线往窗外看:“到哪儿了?”
    “前面高速下去就到了。”李菲在身后懒懒地说,“大小姐你醒了?昨晚是不是又没怎么睡?”
    “我失眠还不是给你累的。”秋晨狡辩。其实她一直都有认床的毛病,偏偏白天在车上又特别容易入睡。
    “好好,我对不住你,待会把你扔雪地里,看你还跟我矫情。”
    “你把她丢雪地里,自然会有人捡。”李菲的老公贺子晨笑着说,“现在秋晨可不会任你欺负了,人家有靠山了。”
    秋晨回头瞪了贺子晨一眼,却看见纪暮衡正在揉肩膀。
    “怎么了?”她问。
    “有点儿麻。”他笑笑,“没关系,一会儿就好了。”
    “不好意思……”秋晨低着头,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贺子晨继续说:“老婆,你有没有觉得秋晨现在特温柔?”
    “是啊是啊。”李菲附和,“从来没见过她这样。”
    秋晨决定闭嘴,转回头去看窗外,看了一会又再看看纪暮衡,见他已经不揉肩膀了,才放下心来。
    李菲家人都把秋晨和纪暮衡当成一对,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就被拉到饭桌边坐下。吃饭的时候李菲几乎全家人都到了,整间屋子里四处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他们两个不是主角,只是来蹭饭蹭玩的,乐得猫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待会儿是不是出去拍照?”秋晨问他。
    “嗯。”他低头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答。
    “别慌,还早呢,整整一个下午时间,够你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