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希望有人陪我过生日,没有但糕也没光系。这是三年前的冬天。
    薇安表姊给我羊毛,教我做娃娃,可惜她要到外面念书了,希望我可以很快再看到她。这是上个月。
    简直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啊!黑恕平都快哭了,他吸了吸鼻子,继续偷看骆子甯的秘密。他发现子甯会的字汇似乎有限,很多缺漏或错字,语法也不太正确,甚至有些地方直接用涂鸦代替,他把这疑问搁在心上,继续认真的把每一张小纸条看完。
    天亮时,他非常丢脸地,眼睛肿了起来。
    那些愿望其实都很简单,黑恕平想了想,决定每天帮她实现一个愿望。于是那天,他开着蓝宝坚尼,带她去兜风,吃冰淇淋,好笑地看她盯着车窗外那些稀松平常的景色,却露出好奇又开心的表情。
    回程时,他送给子甯一个小布包,让她可以把她仅有的宝贝的铁盒子与羊毛毡工具收藏起来,不用再克难地拿人家不用的纸箱子盛装。
    骆子甯抱着小布包的样子,真是可爱得让他心都融了、痛了,彷佛她一点也不相信自己可以拥有一样礼物……
    当老么就是有这个好处,大事都让长辈去忙― 反正他们也不信任他处理正事的能力。几天后,黑恕平便直接带着骆子甯回台湾。第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先找信任的医生做心理咨询。
    但要突破骆子甯的心防做辅导,无法一天两天就达成,咨询师先从黑恕平的描述与淳于帆找来的各方面数据中大概做了判断。
    「骆小姐做过几次智力测验,都在正常值范围内,另外也排除有自闭症的可能。她的情况应该是属于婴儿或儿童期反应性依附障碍或创伤压力症候群,通常这类的孩子会有多种不适应状态,像选择性不语症、社会畏缩……等,总之更为详细的情况要等做过全方面的评估之后才能找出结论。」
    有太多事必须完成,太多问题必须重新找到答案,黑恕平忍不住对过去骆子甯的寄养家庭待她如此轻忽感到不满。
    「别担心。」他安慰着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担心模样的骆子甯,开始烦恼她该不会还有情绪表达上的困难吧?啊,真教人头痛。「反正我可以养妳,一辈子也没问题。舅舅很有钱,又没结婚,没小孩,有他的帮助,妳可以慢慢适应,慢慢接受治疗。」转过头,却发现骆子甯只是冲着他傻笑,他一阵失笑,突然也懒得想那么多了,干脆把一切抛在脑后。
    因为对环境陌生,骆子甯的房间被安排在他隔壁,两间房中间有个铺了柚木地板的小客厅,大片白色窗格的落地窗外,可以看见在夏季开满粉红与雪白绣球花的夏香树,还有遍植满园的美人樱。
    刚回台湾那天,小家伙对那片窗外的景致喜爱极了,在美国时她就爱往淳于帆的花园跑,但台湾的夏季比起北美更加燠热,与其待在花园,不如待在室内,因此骆子甯若不是黏在她唯一熟悉的黑恕平身边,就是窝在那片窗子前,玩她的羊毛毡或发呆。虽然她不太说话,不过,黑恕平记得她会唱「edelweiss」,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虽然难得开口,就算出口也都是破碎的句子和单字,但那些单字里
    却有中文,也有英文。
    这天黑恕平拿起吉他,坐在落地窗的窗台上,想试试看她会唱哪些歌谣。
    他想,也许可以从她会唱的歌词里重新教她识字。
    「blossom of snow ,may you bloom and grow,bloom and grow forever……」
    刚开始,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睁着看起来好无辜的大眼看着他边弹边唱,黑恕平有些无力又好笑地发现她眼里又开始闪烁着崇拜的神采。
    有这么了不起吗?他只不过是陪她唱歌啊!她的反应让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转念一想,也许她会那么容易被讨好,那么简单就信任他,都是因为过去她的生命里真心对她好的人太少了吧!就像他舅舅,在子甯心目中可是犹如神一般的存在,让他这个外甥都忍不住有些吃味了。
    好不容易她也开口随他哼哼唱唱,黑恕平发现她需要一些鼓励,才敢放声唱歌。她过去生活的环境可能有人胁迫,或者不允许她发出太多声音― 他想起心理咨询师这么说过。黑恕平胸口闷极了,拨弹吉他的手指和看着她的眼神却越发的温柔。慢慢的,他发现,他的小家伙有一副好歌喉呢,他表现出陶醉在她歌声中的模样,她果然更乐于开口唱歌了。
    那日,黑家的佣人从外边经过时,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混世魔头,每天都在喊无聊、尽干些让人伤脑筋蠢事的小少爷,原来也有这么阳光正派的一面!真是教他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老家仆感动得都要热泪盈眶了。
    佣人们安静地递送茶水和点心,歌声和吉他声悠悠地荡漾在这座空旷且沉寂的大宅!年轻的翅膀逐一飞向蓝天,留守在此处的却又怀着太多伤悲。
    门廊下,不得已离开了丈夫,预产期就在秋天的金莳芸,与黑家老太夫人一起静静聆听着彷佛能安抚人心的歌声。
    这个夏天,好像多了一点美好的期待啊!
    她睡着了。这不是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事,只不过让黑恕平头大的是,小家伙直接趴在他大腿上安心地睡她的,由他去伤脑筋要怎么挪动她。陌生的环境,再加上骆子甯生命中从来没有人像黑恕平这样,把她像小公主般宠着,却对她无所求。她天资驽钝,但有一颗敏感的心,若无其事和面无表情只是一种保护色,一个人的贪婪与妄念,即使裹上了糖衣,还是美化不了那颗丑恶的心,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都会泄漏别有所图者的真正目的。
    她分辨得出谁不贪她什么,像淳于帆和淳于家的一干佣人,像黑恕平,何况他总是这么用心地陪着她,甚至像童话故事里的神仙一般,实现了她以前曾经偷偷想过的每一个愿望。
    于是,她对他,简直百分之百无条件地信任,唱歌唱得累了,她趴在他腿上休息,听着吉他铮铮声,甜甜地沉入梦乡。
    她睡得毫无防备,白嫩小脸漾着幸福的笑靥,令黑恕平舍不得吵醒她。
    他把吉他放下,一手轻拢她柔软的发丝,视线有时落在她又长又翘的睫毛上,有时是她曲线娇柔纤细的后颈,就算偶尔别开眼,看着窗外满园盛开的美人樱,也忍不住想着:明天可以带她出去走走,又或者可以陪她读一些简单的图文故事书― 咨询师认为她是没有适时接受发展迟缓儿童的特殊教育,才导致后来进到一般学校就读,学习速度也跟不上正常学生。
    他还想,如果她对手工艺有兴趣,他可以去找找有没有适合她的信息。
    对了,子甯应该不喜欢摇滚乐,也许他应该改变志向,改走乡村民谣路线?黑恕平非常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想了好久好久……结果那天,当她终于醒来,他们两个腿都麻了,两个人一边揉着腿,又麻又痛之际,却忍不住觉得好笑,于是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那是黑恕平印象中子甯第一次放声笑,第一次开口喊痛,他心里只觉得这连他都想飘泪的麻痛还真是痛得有价值。
    他想不到,也不曾自我剖析,原来在他俩依附与被依附之间,不只子甯把他当成生命的阳光与温暖,不自觉地,他这生活从来就没有重心的无聊大少爷所关心的、所看重的,也都是她。
    骆子甯常在下午时在黑恕平的陪伴下,依偎着他睡着。后来管家说,子甯房间的灯总是亮到凌晨,虽然她尽可能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吵到别人,不过有多年管事经验的老管家,光从子甯整齐的床铺和房间里的一些小细节,都能察觉出这位小娇客似乎睡得不安稳。
    「子甯小姐可能有时差问题,或者会认床。」老管家本想问子甯在美国是不是有什么惯用的寝具或睡前习惯,或许可以帮助她入眠。
    但黑恕平这才想到,子甯也许在陌生的环境难以入睡,她几乎都是在他陪着她时,才赖在他身上睡着的。该怎么办?黑恕平抓了抓头发。是他坚持立刻把子甯带回台湾的,原本姑姑的意思是先让子甯在美国接受治疗,等她适应力好一些再回台湾,不过他认为就算他的兄姊几乎都在美国,但他们各自住在美东和美西,跟整天闲闲没事做的他不同,还不如回台湾,小小的海岛怎么样都比在美国来得方便。
    黑恕平瞪着天花板,想着她每次像小雏鸟似的挨着他,睡得甜甜的,再想着她每天早上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禁有点心疼。他猛地坐起身,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走向子甯房间。
    灯光从门缝底下钻出来,黑恕平敲了敲门,却接着听见一阵奔跑声,门缝下的灯光暗了下来。
    「子甯?」
    他喊了两次,接着门内出现一连串碰撞声,黑恕平一阵心惊,心脏突然被吊得老高,根本无暇分析门内的情况也许只是骆子甯撞到了家具,那一刻窜进脑海的是连救命都不会喊的她被大胆闯空门的歹徒劫持了!
    「子甯?」他转动门把,但门被锁上了。他低咒着冲回房间三两下翻出自己的万能开锁工具,再冲回她房门前,门一打开,立刻摸上墙壁的灯光开关。
    骆子甯蹲在地毯上,抱着被撞疼的膝盖和脚趾,蓄着泪水的大眼里写满惊讶,看着黑恕平。
    「呃……」黑恕平尴尬地把开锁工具往门边的红木矮柜上放,开始担心刚才的大动作不知会不会把屋子里的其它人吵醒,他可不想因为误闯女孩子闺房而被念到臭头。
    黑恕平心虚地将房门合上,走向骆子甯道:「吓到妳了?抱歉。」他直接一把抱起她,边往床铺移动边问:「干嘛突然把灯关掉?」
    骆子甯小手抓着他的衣襟,支吾着,「阿姨不喜欢……开灯……」
    她口中的「阿姨」指的是温太太,黑恕平渐渐了解她的说话方式与习惯。
    「这里是我家,那位『阿姨』管不着。」他把她轻轻放到床上,床边有一排灯光与空调控制钮。「妳怕黑,以后晚上可以开小灯,很漂亮的,妳不想看吗?」他把大灯关掉,接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白色雪花图腾在天花板和墙上缓慢旋转、移动。
    他笑看着小家伙睁大眼的可爱模样。
    「还有这个。」他又点亮另一排夜灯,关掉雪花投影,墙上的苹果装饰一颗颗地亮了,有青苹果和粉红富士苹果,还有被切了一半,露出两颗小籽的白色苹果。
    她咯咯地笑着,看他变换各种夜灯逗她开心。这房间是他小时候的寝室,五花八门的玩意儿少不了,有些则是他请管家从六姊以前的房间搬来换过的,毕竟小男生和小女生的喜好有差别,例如那一整墙的苹果小灯,本来可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兽哩!黑恕平换了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银河星空夜灯,完全忘了要避嫌地爬上床,躺到骆子甯身边的位置。「好啦,表演结束,该睡觉了。」既然她白天时能在他身边睡得那么安稳,他来陪她睡也是一样的吧?
    黑恕平忘了男女之别,而骆子甯则是根本不懂这些,好像拿到了礼物一般开心地钻进他怀里。
    直到柔软且曲线越见曼妙的娇躯贴向他,黑恕平才惊觉自己干了件蠢事。
    可这时再把骆子甯推开又太残忍。
    话说回来,谁说男人跟女人不能盖眠被纯聊天?而且子甯就像他的小妹妹啊!身为家中老么,他从小就不服气,因为连黑恕和跟黑恕涵这两个笨蛋的排行都比他大。所以,就当他多了个小妹妹吧,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揉了揉贴在他胸前的蚝首。小猫咪般柔软的发丝搔得他有些痒,但很舒服,他喜欢她头发的触感,忍不住伸手在她发间轻轻梳理,却在闻到跟他一样的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