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朝霞的洗礼;十万葵花,它们开花时用金黄点燃草原,而当它们赤条条地立在那里时,我看到的依旧是苏生,是希冀。那种希冀,让我整个人都沸腾起来了。
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阿依努儿就那样看着,眼里又恢复了那种坚毅和沉稳。两匹马也一声不吭,连尾巴都不甩一下,不知道是否也被这种景象震撼到了。
是不是可可西里大地上的生物,包括少数民族的人民,都是无比的顽强?
在遇见阿依努儿之后,他不断地为我展现出了当地的特色画卷。顽强的生命、纯真勤劳的人们,还有可可西里壮丽的风景,都在荡涤着我的心灵。我觉得我的心似乎开始慢慢改变,我说不清那是什么,总之,我开始越来越喜欢可可西里,胜过喜欢故乡。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就真的决定永远留在这里了。
☆、十一
我们在山下下马,我的腿已经骑马骑得麻木了,都成了合不拢的o型腿。阿依努儿看到了,笑得腰都弯了,拍拍我这匹棕色的马对它说:“你的肚子是不是长胖了许多?看把你洛阳哥哥整的!”那马转过头来看着他,又看看我,煞有介事的样子,阿依努儿笑得更厉害。以前没觉出他这么爱笑啊,我在心里暗想。
我们回到了山洞,我忙着摆置一个崭新的家。忙活了半天,山洞里总算有了许多我带来的东西,也现代化了不少。
老爹还给了我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理由是“早晚能用上嘛”。我看到了一节软塑料管,还有几个气球,灵机一动开始自制淋浴器。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我终于制成了手动淋浴器。其原理跟吸管差不多,都是利用大气压强的作用,手压气球挤掉管内空气,然后外界大气压推动池水冲入另一根管中。这样不停地挤压气球,水就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了。
我在池子旁边放了老爹给我买的不锈钢盆,然后兴冲冲地给阿依努儿演示,说道:“瞧,工科男生就是厉害,我都赶上鲁滨逊了。”
阿依努儿不知道鲁滨逊是谁,很好奇。我也懒得跟他解释,只告诉他鲁滨逊是一个外国的倒霉蛋男人。
我们在山洞里呆了两天,成天种种葡萄聊聊天,日子过得倒是蛮安逸。阿依努儿问那些维族人要了一些蔬菜、面粉,还要了一些蔬菜种子。他把这些种子播种下去,我每天眼巴巴地等着它们长出来。这期间阿依努儿还去打猎了,打到了灰兔子。兔肉倒不是特别鲜美,但这种原始的生活方式确实让我有些吃惊。
少数民族做的面包味道很独特,很有嚼头,而且分量跟馍一边儿足。我发现维族人吃饭特别的豪爽,看看那秀气的吾儿开西就知道了。
阿依努儿还带来了许多那种戒烟的草药,每当我想抽烟,他就变戏法似的把草药塞进我的嘴里。我发现,抽烟许多时候并不是迷恋那些气体,而是闲得无聊嘴里想叼个啥。我不知道阿依努儿把那些草药放在哪里,所以他出去的时候,我一想抽烟就撕一点面包吃,照样有效果。
这天,阿依努儿突然对我说:“我带你去一个湖吧?”
我从小就喜欢水,江河湖海,而且水的化身——冰和雪也喜欢。我特别兴奋,说:“什么湖?”
阿依努儿沉吟片刻,用鸟语说了一个词。
这种鸟语很陌生,我问他:“这是什么话?”
“藏语。”
那个单词在我听来,大概是“×××错”。当然,这是废话,藏语里面,管“湖”就是叫“错”。很著名的有纳木错、羊卓雍错……许多西藏的湖在藏民眼中都与宗教有关。
我简直要对阿依努儿膜拜了,这要是生在城市里,就是一不折不扣的语言学家!阿依努儿倒挺不好意思:“因为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新疆南端,再往南走翻过一座不高的雪山就是西藏了,接着就是那个湖。我常去那里,跟藏族人有交流,所以当然得会说。”
“你跟他们信仰不一样,不会起冲突么?”
“当然不会,你脑子里竟装着些什么?信仰在很多时候是正面的东西,何况他们信的是佛教,佛教就是叫人隐忍、平和。藏族人一贯的原则是,你不去惹我,我也不去惹你。”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个名词,叫什么错?”
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鸟语。
“啥?”
“我没错!”
我看着他一脸窘迫的样子,笑翻了。
“我们要怎么过去?”
“翻越雪山,下山就到了,”阿依努儿站起来,拉着我走出了山洞,我满腹狐疑地跟了去,就看他站在洞口指着一个很偏的方向说,“你往那边看,可以看到那座雪山。”
我定睛一看,原来离着我们的地方那么近!那是一座不高的雪山,连绵不断,“略无阙处”,远远看上去特别巍峨肃穆。
“那是正南方,”阿依努儿说道,“翻过那座山,就是……那个湖,只有少数藏族人在那里居住,定期要去那里朝拜。”
“哦哦,你说是朝拜!”我对此大感兴趣,突然叫了一声,阿依努儿被我吓了一跳,很无奈地说:“你这毛病能不能改改啊,我每天都要被你吓一下子……”
“啊不好意思……”我摸了摸脑袋,“你说的朝拜是指走一步往地下趴一次的朝拜吗?”
阿依努儿愣了一下,就笑了起来:“是磕长头啦,走三步磕一个长头。”
“对,我就是说的那个。”
“磕长头只是去拉萨布达拉宫才那样,×××错……”
“是‘我没错’。”
“……好吧,‘我没错’只是一个一般的圣湖,住在附近的人也就是走到湖边上磕头烧香,这应该算不上朝拜吧,就是礼拜。”
我们回到山洞里,在床上做下,我想象着藏族人在前往拉萨的路上磕长头的情形,突然想起来以前姑姑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我姑姑在司法局工作,人脉比较广,她认识一个西藏男人。那男人给姑姑讲了一个故事,那个故事关于活佛,关于他的侄子。
他们一家子都是藏族人,生下来就无从选择地信佛。据说那男人的侄子生下来就文文气气的,净长病,不爱和别的孩子一起玩。到那男孩子七岁的时候,有一天他对他妈妈说:“把院子扫扫,待会儿要来客人。”
他的妈妈不相信,就没有扫院子。那孩子看妈妈不听他的,也没说什么,就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院子里,盘着腿端端正正坐在上面。过了一会儿,果然进来好几个喇嘛,没有坐下就直接进了院子,一见这孩子坐在那里,就立即跪下磕头,喊“活佛”。
又过了几天,一大堆喇嘛就抬着空轿子来了,然后抬着轿子把这男孩借走了,接到了一个大庙里,从此他就成了人人都要去拜的活佛,甚至他的妈妈去那个庙烧香,都要给他磕头。但由于宗教信仰问题,他们家人丝毫不觉得给一个养得半大的小孩子磕头是一件耻辱的事,反而,他妈妈为生下了一个活佛而感到无比光荣。
姑姑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点不屑。她说:“这就是宗教带给人的愚昧。”
我到不觉得他们太过愚昧,毕竟,佛教是藏族人生命的一部分,他们没有选择。我只是觉得这个故事太过虚假,其中杜撰的部分应该挺多,而这些杜撰的成分就来自于他们对活佛的迷信。
我把这个讲给阿依努儿听,问他:“你觉得这是真是假?”
阿依努儿思索了一下:“半真半假。”
我又接着问他:“那你觉得‘宗教信仰’到底是真是假?”
阿依努儿眼睛里恢复了那种平静到极致的沉稳,缓缓道:“其实我觉得,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神吧。”
我就笑了:“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虔诚的信徒?亏你还是你们民族唯一的继承人。”
“如果我能选择,”阿依努儿没有笑,他的声音很肃穆,“我会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
“为什么?”
“当一个人有了信仰之后,就是有了一个心理的支柱。而这个支柱并不一定是绝对牢固的,当这个心理支柱垮塌的时候,那个人也会跟着完结,”阿依努儿缓缓地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人是什么样的吗?”
我摇摇头,沉浸在阿依努儿带给我的思索中。
“那种人,没有信仰,不信鬼神,没有欲望,无法毁灭。他没有任何的心理支柱,你无法摧毁他的心灵。佛教中,如果有欲望,就叫做‘有隙’,也就是你的心理让恶有隙可乘;相反的,如果你没有欲望,就是‘无隙’。这种人,对于他的敌人来说,当然是‘最可怕的’,但如果我们变成这样子,不是相当于变得很强大了吗?”
我笑道:“你这不还是引用的佛教教义?”
“我只是觉得它说的有一些道理而已。相同的,宗教岂不是一种隙?它能抓住人的把柄,左右人的行动,摧毁一个人。”
似乎有道理。如果阿依努儿说得对的话,这又是一个悖论呢。宗教的教义去否定宗教。
我质疑他道:“可以个人如果以宗教为支柱的话,这个支柱怎么会垮塌?神本不存在,这种虚构的东西也永远不会毁灭。”
阿依努儿说:“这取决于个人,有许多人有宗教信仰,求神保平安,但是如果他一点也不平安的话,没准再也不信神,从此变得更加恶。”
“那你觉得自己危险吗,异教徒?”
阿依努儿脸上闪过一丝不安:“有吧,我们信的不是宗教,只是信仰。我只知道这个信仰藏在这座山里,和我的家族一样久远,并可以查看。我爷爷、我父亲都没有看见过。每次想起这个,我还是会有些不安。”
我想起来,阿依努儿说过,只有“本族族长的继承人在订婚约后,要协同另一半一起窥探那个秘密,据说只有心理非常强大的人才有资格看到”。阿依努儿的另一半是谁?会是我吗?
我突然热血沸腾,也就是说,我有机会去窥探那个秘密?“窥探一个秘密”这一件事本身就令人振奋。但是我没有问阿依努儿,因为我真的挺喜欢他的,我不想让他觉得,我留下来有另外的目的。
第二天,我们准备好行囊就准备出发了。
我问阿依努儿:“我们爬山要不要登山镐?”
“不需要。”
“那怎么往上爬?”我伸长了脖子远远地望了一下那座山的雪顶。
阿依努儿的表情非常轻松:“我们爬起来会很容易。”
行,我心想,如果半途我歇菜了,你可得把我拖过去。
阿依努儿看我不放心,道:“你不用担心啦,这一路我们不费力气,你把手套带上就行了。”
我们下了山,阿依努儿召唤坐骑。我现在已经完全不怕马了,但还是觉得很奇怪,那天我明明没有夹马肚子,它怎么就抽疯了呢?看来马不吃药也不行啊。
我们一路向南,骑着马飞驰过去。山洞里雪山的实际距离比我们看到的要长,大概是在戈壁滩上飞奔了一个小时吧,我们终于到了雪山脚下。
下了马,那两匹马都跑掉了,阿依努儿把马嚼子和马鞍子就地放在地上。我对他说:“你回来的时候怎么能找到……”
阿依努儿努努嘴,我看到眼前的雪山上一直有一条路伸向山上,那条土路旁边,有一条粗粗的麻绳,麻绳的这一端系在一棵很结实的树上。
“此树是我栽,此山是我开,”阿依努儿笑道,“我们回来的时候,走原路。”
我点点头,心里有了点底儿,就走上前去往山上走。一开始坡度还是很小的,而且没有冰雪,走在上面如履平地,都不用抓着麻绳。
雪山可真是漂亮,白雪泛着蓝色的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晃得人有些心慌。我望着雪顶,心里就立即有雄壮的背景音乐响起来。
渐渐的,随着海拔不停地升高,土壤里似乎夹着冰碴子,坡度也迅速变大,我伸出手去抓麻绳。我毫无防备地抓了一下,结果发现这麻绳特别粗糙,我“啊——”了一声缩回手,再去看自己的手,似乎划出血了。
“哎,怎么了?”阿依努儿转过头,看了一眼我的手就皱着眉头,“我让你戴着手套的。”
我苦笑了一下:“我带的手套太小了,是我小时候打棒球的时候用的。”
阿依努儿二话没说,把他的手套摘下来给我。我说:“你怎么办?”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