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挖到这种军用水壶。
    “徐瓶”可以用来插梅养桃,一月两月花开不败。花开之际,妖妖冶冶的样子如长在树上一般,有些花枝甚至可以结出梅子毛桃来。
    “没事少招惹花粒棒,这人骚性大,几房婆娘都让他折腾死了。”荇儿盯着簪珥的眼睛叮嘱道:“上次一群船上的水妓到咱们客栈吃碗碗菜碗碗菜:烩菜的一种,以大碗盛而食之,主要原料有肉片、油汆豆腐、粉条、白菜等,当时西北乡村人家宴请客人即以此飨客;红案:菜肴烹调专业;白案:面点专业;头把刀:首席厨师;掂头把刀:即领厨的首席厨师或厨师长;二把刀:普通厨子,民间也用“二把刀”形容技艺不精湛者。,叽叽喳喳和花粒棒开玩笑,说他头晚到船上嫖粉头儿,把一个老粉头差点弄死,好几天都下不了床。”
    第一章 艳神婆心动邂逅(8)
    “花守银——”簪珥暧昧地笑了起来。“嘻嘻——光听他的名字就知不是个好玩意儿!哈哈——亏他爷娘老子想得出来!”
    花粒棒原名花守银,因头上害过瘌痢留下一头花斑秃,酷似发育不全的包谷棒子,看上去非常滑稽,故而人送外号“花粒棒”。
    习惯成自然,簪珥一时半会儿很难改过来,荇儿无奈地皱皱眉。
    到底是女孩,簪珥再怎么不拘小节也能从荇儿的神态中意识到自己的玩笑有点下作,她红着脸小声说道:“把他开销了算了,狗日的眼神让人瞧着害怕。”
    “辞了他红案上谁来掂头把刀?他可是这一十八里黄河滩上有名的勺勺客(厨师),咱店里的碗碗菜名头大全是仗了他的手艺。”说到这儿,荇儿压低了嗓门,凑到簪珥耳边悄悄说道:“听柜台上的老刘头说,对面的马大胖子正千方百计地想把花粒棒弄到他那儿掂头把刀哩。”
    簪珥的修眉挑了挑、点点头,“听跑堂的小顺子嘀咕过,不过我不大信,花粒棒充其量也就会做碗碗菜,能上得了台面的大菜根本不行,马大胖子要他干个鸟。”
    荇儿用笋尖一样的食指在簪珥头上轻轻点了点,咬牙嗔道:“猪脑子吖?马大胖子的万盛楼是驴粪蛋儿外面光,门面看起来光鲜气派,可一天能有多少客人?咱一品香虽然门面上逊了点,可咱的碗碗菜门槛低,三个大子儿一海碗,实惠!那些撑船的、赶脚的、跑马帮的、扛大包的下苦汉子好这一口儿。咱店门上的门槛一年换一条,为甚?”
    “客人多,门槛自然损得快。”簪珥的杏眼一转一转的,“你是说,如果花粒棒走了,这些主顾也就不来了?”
    荇儿点点头。“马大胖子不怀好意,这个笑面虎想拆咱的台。”
    呸——簪珥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像男人一样骂道:“操妈妈的,辞也不行、不辞也不行,这不干瞪着眼让花粒棒吃定咱们了吗?怪不得他竟敢在你面前骚哄哄地风言风语?我还以为你——”说了一半突感不对劲儿,于是把后半句硬生生噎了回去。
    “切——”荇儿闻言脸色一暗,冷冷笑道:“你以为我熬不住骚情跟他打情骂俏?就凭他的瘌痢头、烂眼圈,癞蛤蟆一只?”
    勺勺客花粒棒有句口头禅:人生在世一为吃、二为日,吃饱是为了日好。
    每到发工钱的日子,这厮便火烧火燎魂不附体,苦苦挨到晚上,等店里关了门上了板儿,便揣上钱匆匆往雁儿湾扑去。那里是花船水妓卖肉的场所。那些做皮肉生意的花船一到晚上便大红灯笼高高挂以招揽嫖客,船上有几个粉头便亮起几盏红灯。灯上都写有这些粉头的艺名,什么李师师、赵飞燕、杨贵妃、赛貂蝉等等,一个赛一个名头大。灯亮表示花船开始营业,灯灭表示该粉头正在床上忙业务。水汽氤氲、红灯明灭,现时的雁儿湾大有六朝金粉地秦淮河之古风遗韵。
    花船不比岸上的青楼妓院,它们在水面上泊无定点漂来漂去,不用上税纳捐,也不需雇那些王八*大茶壶,只须请一两个帮里的小哥护场子,利用湾里的自然水域划定各自大致的营业地盘便可开工干活。船上只有那么几盏花灯,舱内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姑娘们无需胭脂水粉、花红缠头来捯饬,三天不洗脸也看不出来脸上有灰。成本低廉,价格自然比岸上翠香楼的婊子便宜得多。更难能可贵的是,花船上的姑娘们一律仿汉灵帝时宫中嫔妃们穿开裆裤的习惯,嫖客们上得船来无需客套,在甲板之上便可掏出家伙与妓女们玩仰卧起坐游戏,完事后提起裤子走人,倍儿爽利!若姑娘们实在拉不开栓了,老鸨往往还会亲自下场走穴客串一把,讲究的是快进快出,资源周转率和利用率极高,绝对不会让你无用武之地。花船挣了钱也不忘了衣食父母们,常常搞一些让利促销活动,比如给常来的老客们打折优惠、买一赠二,经营手段异常灵活,极富人情味儿。
    第一章 艳神婆心动邂逅(9)
    除此而外,岸边更有一类专做露天买卖的湾鸡流莺。这类粉头儿属于散兵游勇,她们更加直接,天当帐子地当床,于草丛蒲苇之中便和嫖客们干起原始勾当,一单业务也就一碗羊杂汤的价钱。每至月朗星灿、波澜不兴之际,雁儿湾嗨咻嗨咻之声不绝于耳,水中岸上遥相呼应,鸟男女们大行其道、其乐融融,不知天上人间、不知今夕何夕矣。
    有了这些得天独厚的经营模式和薄利多销的经营理念,雁儿湾的皮肉买卖自是繁荣异常。
    对于花粒棒而言,吃饱吃好自不在话下。他是一品香红案上掂头把刀的大勺勺客,每日里锅里瓢里的膘花肥肉任其嘬食,闻都闻饱了,在吃上头兴趣不大。他最上瘾的还是下三路的活计,因此他的工钱全花销在犒赏老二的业务上了。
    为了能多嫖几次,他不得不精打细算。翠香阁是很少去的,只是偶尔间去那里吃一回花酒充一回大爷。那里花销太高,一盘瓜籽儿十个大子儿,一壶建南春(坊间亦称为溅男春或贱男春)要半块现大洋。这要放雁儿湾嫖水妓湾鸡,至少能搂七八火。即便这样掐着指头精打细算,兜里的钱还是流水价泼入*窟。到了月下旬,手头儿上往往就紧巴起来,每至晚上,便是他最难熬的时候。孤家寡人、冰被子凉炕,少不得要玩一回“打手铳”的把戏撒火。
    一品香分前后两进院子,后院从中间一堵墙隔开又分成一个小后院和一个挎院。东家住后院,伙计、客人们住挎院。
    前两年,张大少和荇儿还处于新鲜热火劲儿上时,夜夜颠鸾倒凤大兴云雨。小公母俩巷战到兴头上时,*之音会绵绵不断传到住在挎院的花粒棒房中。花粒棒被撩拨得意兴高涨气血翻涌而又无可奈何,情急之下只有对着墙缝子、竹筒子泻火。次数多了,花粒棒抖落在墙缝子里的骚糨糊便吸引了不少蝎子蜈蚣前来觅食。
    花粒棒自不知墙缝里的乾坤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演化。一天后半夜,当后院的云雨之音再一次响彻一品香上空的时候,花粒棒便兴冲冲将胯下的“鸟铳”捅进墙缝里,还没动作两下便被一只饿极了的老黑蝎猛蜇一下,可怜花粒棒惨叫一声当场晕厥过去,一条“鸟铳”肿成驴肾一般。
    这一次花粒棒受伤很重,足足有一个多月须掰着两条腿走路。最后还是请神婆子“夜明珠”出马,邀了张果老的神驴下界施药,外加“夜明珠”一剂拔毒败火的膏药敷上,花粒棒方保住了其享乐的玩具。代之而来的是花粒棒的掌故也传扬开去,青狐桥的人都知道一品香的花粒棒是个敢插墙缝子的金刚好汉。
    打去年起,张大少撇下如花似玉的荇儿一去不复返,一年多来杳如黄鹤。
    原本对内掌柜的荇儿只能干看咽口水的花粒棒渐渐动起了花花肠子,有心插上一腿子晃晃。无奈他先天不足,满头瘌痢瘢不说,人又长得獐头鼠目形容猥琐,根本拿不上台盘。做惯了*才子佳人梦的荇儿自是不拿正眼瞧他一眼,在荇儿眼里,他左不过是个领头的大伙计而已。花粒棒自己心里也能掂量出自个儿的分量,加上张大少的脾性他也略知一二,那人可是个心狠手黑的歹阴之人。万一哪天张大少突然回来,自己吃不了得兜着走!因此花粒棒对荇儿有意思归有意思,倒也不敢过分造次。
    随着张大少离开的日子越久,花粒棒在店里的地位越来越凸显。
    第一章 艳神婆心动邂逅(10)
    来一品香住店打尖的多是些流黑汗出苦力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么人都有。这些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言语粗野、荤素不忌。跑堂的小顺子还是个孩子,尽管聪明伶俐但有许多话他说不出口接不上茬;柜台上的老刘头年龄又偏大,加上生性木讷,整天就知道趴在柜台上写写算算,跟算盘珠子没完没了地较劲儿,店里南来北往的客人他也说不上话;伙房里另外两个打下手的伙计就更兜搭不上了,整天不是淘菜切菜就是刷锅洗碗,忙得屁滚尿流根本就没机会走出厨房一步。
    花粒棒却不一样,他干的是高级工种,只需在最后一道工序上用心思,待一大锅热腾腾、香喷喷的烩菜出锅后便没什么事了,盛菜传菜自有打下手的伙计和小顺子干。碗碗菜实际上就是大烩菜,多少年如一日,花粒棒干起来信手拈来毫不费力,因此他的时间就很充裕。往往这时候他会踱到前堂,以领厨大勺的身份挨桌搭讪、炫耀卖弄,如同屎壳郎拿大顶——亮它几条黑腿。客人们和他之间拍拍打打、骂骂咧咧,彼此间关系相处得甚笃,牲口一样的友谊粗暴而亲热。
    也许正是得益于这种交流,加上一品香的碗碗菜确实油厚、汤浓、肉多、味美、价廉,对于整日出大力流黑汗、吃食上清汤寡水少见荤腥的客人来说,这种烩菜不但顶饥耐饿,而且是一种难得的美味佳肴。因此客人们也就认准了他做出的这种口味,一来二去的花粒棒便成了远近驰名的勺勺客。
    对于那些常年在外奔波的苦力汉子来说,吃一品香的碗碗菜、日雁儿湾的水鸡是人生的两大美事。奶奶的——甭提多美了!!
    当然了,花粒棒也决非浪得虚名之辈。同是烩菜,他所采用的原料和做法与别人显然不太一样。
    先说原材料:除了碗碗菜中必不可少的肉片、油汆豆腐、粉条、白菜等常用主菜外,花粒棒用高汤烩菜,而且高汤是用老母鸡的骨架子文火慢炖吊出来的,不知这厮吊高汤时加了什么佐料,鸡汤浓香雪白如同牛奶一般,远远闻去就有一种穿透力极强的香味。
    另外还有一味辅菜——“牛肉丸子”。这才是花粒棒的碗碗菜不同凡响之处。别小看这几粒毫不起眼的丸子,一般的碗碗菜是根本不加丸子的。常言道:君子谋道,小人谋食。花粒棒别出心裁,在碗碗菜里加上这么一两粒硕大的丸子,立马就显出实惠和厚道来,意义自然不比寻常。
    说是“牛肉丸子”,却是用红高粱面炸制而成,跟牛肉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该丸子个儿大粒圆、色如牛肉,嚼到嘴里筋道不说还极有嚼劲儿,口感如牛肉,故而有此雅称。
    其他饭庄菜馆刚开始跟着一品香学样儿,照葫芦画瓢也在烩菜里加牛肉丸子,结果碗碗菜的成本一下就上去了,三个大钱一碗稳亏不赚,因为他们用的是真正的牛肉做丸子。为此,这些饭庄的勺勺客们没少挨东家的臭骂。
    几个勺勺客急了,出血本把花粒棒请到翠香楼喝花酒、打水炮,吃饱喝足玩爽之后,花粒棒才吞吞吐吐告诉实情。原来所谓的牛肉丸子是用红高粱面制成的,怪不得红红的呈肉色。几个勺勺客以为得到了真传,兴冲冲回去试验。回去一试,丸子果然做成了,口感也相当不错,跟一品香的味道几乎没什么差别。可就有一样致命的弱点,他们制成的丸子下不得汤锅。一旦下锅经热汤一煮立马散黄儿,好好一锅烩菜即刻变成一锅高粱面焖菜粥。
    第一章 艳神婆心动邂逅(11)
    于是勺勺客们又低三下四地请花粒棒吃花酒、打水炮。花粒棒挤牙膏似的今天告诉他们炸丸子的油温要六成热、明天告诉他们丸子炸出后要风干晾透、后天再说高粱面要用半烫面的、要不就是完颜山的红高粱最好。
    他说的这些都是内行话,那些勺勺客们一听就懂,每一次都似乎捅破了窗户纸,回回都似乎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可就是不得要领。
    勺勺客们慢慢地也就悟出来了:花粒棒前面说的都是实情,但这狗日的肯定留了一手,绝对有一样最关键的门道没有点破。反过头来再一想:操妈妈的,花粒棒又不是傻鸟,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能全告诉你?给你点拨这么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想透了这一层,大伙也便死心塌地了:不能再缠着花粒棒学艺了,只能靠自己琢磨丸子里面的窍道。
    那段时间里,那些饭庄菜馆天天往外倒丸子烩菜喂猪。半年功夫下来,这些饭庄实在赔不起了,只好改行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