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廷微微一愣,上午明明是他去的太医院,自己之前一直在御书房跟陛下说事来着,后来才……很快反应过来周煜斐的意思,又瞧见段尘抬眸朝自己看过来,赵廷瞟了周煜斐一眼,勾起唇角说道:“是有些发现。太医说,那药丸的成分与五石散颇为相似,本身并无毒性,且服用得当的话,略有养生之效。但如若服用过量,则会感到身体燥热,四肢瘫软,神智迷离,甚至有可能会产生幻觉。”
    段尘听得仔细,沉吟不语。旁边展云点点头:“功效和五石散相近的话,服食后的确很容易失去常性,陷入幻觉,这样说来,倒解释得通那四人为何没有反抗或者呼救了。不过那四人面上的笑容……还是有些奇怪啊。”
    段尘沉默片刻,又抬眸看向三人:“待会儿我想再去趟仵作房。”
    周煜斐点头表示理解:“也是,庵酒店、相公馆以及那两人的家都去过了。再回去看看尸体,没准会有什么新发现。”
    “还有一件事。”赵廷微微顿了一下,又沉声说道:“今日在御书房,陛下告诉我一件事。这次的案子,怕不是那么简单。”
    周煜斐闻言挑起一边眉毛,展云和段尘也静静听着。
    赵廷放下酒盏,面色也有些凝重:“这事目前只有几个人知道。那位朝中正二品大人过世当日,陛下就暗中派人去他府上,搜遍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那份名单。”
    “什么名单?”周煜斐觉得有些奇怪,“那乔大人就是个大学士,手上也没有实权,能有什么名单?”
    赵廷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那只是表面。一年前,乔大人受陛下所托,开始秘密调查朝中所有大小官员,陛下当时拨了一队人马专供他差遣。那份名单上记载的,是这一年来他所查到的朝中所有和西夏以及辽人有勾结的官员,共计七十三人。”
    展云眉心轻拢:“陛下认为,这次的事,和西北有关?”
    赵廷点点头:“陛下已将这件事全权委任于我,限期十日,十日之内,一定要查出幕后主使,给他一个交待。”
    周煜斐撇撇嘴,靠在椅背上有些提不起精神:“怎么最近这些人都喜欢限期几日几日的……”
    展云侧眸睨了他一眼,有些不确定赵廷话中含义:“陛下的意思,是想确定到底是西夏还是辽人?”
    赵廷轻轻颔首,就是这个意思。
    段尘蹙着眉,轻声道出自己疑惑:“那位乔大人负责调查这般重要的事,怎么会只拟定一份名单?而且既然是同时调查朝中和两方有关的官员,两边的名单又怎么会混在一起?”既是文官,又做到朝中二品大员,办事怎会如此不谨慎。
    深邃眼眸闪过一抹激赏,赵廷勾唇解释道:“名单确实不止一份,另一份已经安全送到陛下手上,而且对于两边的记载也的确是分开的,只是那两页纸都被拿走了,所以现下才难以确定是哪边人做的。另外,对方也拿到名单,短期内必然有所行动,很多相关证据也会被毁。惩办那些官员的事不用咱们操心,陛下那里自有打算。咱们只须确定到底是哪边的人做了这件事便可。”
    展云琢磨一会儿,有些想不通透:“那四人死时面上都带着笑容,证明这四起案子应该彼此相关。若说杀了那位乔大人是为了那份名单,那杀那另外三人是为了什么?一个巡城武将,一个开封府主簿,还有一个尚书省都侍,分明跟这事八竿子打不着啊。”
    周煜斐还在头疼被老娘催着成亲的事,这会儿仍有些懒洋洋的。吊儿郎当站起身,又伸个懒腰,有些没精打采的说道:“走罢。先回开封府再说。刚好路上能眯会儿。”
    段尘跟着起身,收在袖中的手触碰到那只放着簪子的木盒,又忆起豫柳山下那人说的话,不禁面色微沉,白皙眉心渐渐蹙紧。
    四人回到开封府,进了仵作房,正好之前验尸的那位仵作也在,恭恭敬敬站在一边听候小王爷指令。
    赵廷一扬下巴,朝那人递个眼色,仵作赶忙上前掀开尸体上白布,一边朝段尘轻轻点头:“小人来就好,不劳公子沾手。”
    段尘点点头,从头到尾仔细查看尸体,还不时提一些问题。那仵作也一把年纪了,见段尘问的问题都挺专业,开始还因为赵廷在场多少有些拘谨,没一会儿就放开了,笑呵呵给段尘解答。
    段尘看过一一看过四具尸体,突然发现第四个人衣襟上沾了一抹浅褐色的污渍,因为只是一个小圆点,再加上死者穿的是墨绿色袍子,所以并不太显眼。
    见段尘一直盯着那处污渍看,那仵作呵呵笑出了声:“应该是芝麻酱。这位大人死之前怕是吃过河豚一类的食物。”
    嘴里尚且残留着河豚的鲜美滋味,周煜斐闻言凑到跟前,瞟了眼那一点污渍,又挑眉看向仵作:“你怎么知道?”
    仵作笑呵呵解释:“这位大人牙齿不太好。尸体送来当天,我查验他口腔的时候,发觉牙里残留着不少鱼肉的残渣。”
    周煜斐脸一黑,转身快步出了屋子。旁边展云浅笑着摇了摇头,这家伙,怕是短时间内都不会再惦记那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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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江雪落?迂回试探 ...
    傍晚,段尘三人回到王府,刚到门口,就见管家快步迎了上来。管家岁数有些大了,跑得又急,话未出口先是接连喘了几口粗气:“小王爷,太好了……王妃刚刚让小人去找……”
    赵廷摆摆手,示意不急:“把气喘匀了再说。”
    管家深吸一口气,抚着胸口情绪有些激动:“下午那会儿,有位小姐找上门来。说是……那位江将军的后人。王妃一见那姑娘,就惊得茶碗都掉地上了,一个劲儿的说像。王爷和那姑娘讲了会儿话,就差人去开封府,去的人刚回来,说没找见您。王妃催得急,我就……”
    赵廷剑眉一扬,一时没想起来:“江将军?朝里哪有姓江的将军?”
    展云却听出端倪,温声提醒道:“赵廷,十年前那位……”
    赵廷点点头,不大在意。侧眸看了段尘一眼,却见她眉心紧蹙脸色苍白,忙低下头问道:“怎么了,是累了么?”说着,跟管家摆摆手,示意他先回前厅,一双眼仍牢牢锁住佳人面庞,“要是累了就先回房歇会儿,待会儿我让人把晚膳送你房里去。”
    另一边展云看了赵廷一眼,也柔声劝道:“尘儿,我陪你先回后院罢。”
    搁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掌心上的伤口也有些挣裂。感觉到左手掌心一阵刺痛,伴随着温热液体缓缓溢出,段尘轻轻勾起唇角:“不用。”凤眸定定看向面前影背墙,嗓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我想先去前厅。”
    两人都察觉她有些不对劲,却也摸不准佳人心思,彼此交换一个眼色,展云温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一块先去前厅,见见那位江小姐。”
    刚一进屋,就听一道柔婉嗓音不慌不忙响起:“想必这位就是小王爷了。”那女子身着一身绯红裙装,外罩一件雪白软烟薄纱,黛眉凝翠,樱唇染嫣,一双大眼眸光潋滟,容色极是明艳。说话间朝赵廷微微一福身,接着又似笑非笑看向另外两人,目光扫过段尘时,一抹幽光一闪而过。
    七王爷手指轻敲椅旁茶几,一双和赵廷肖似的深邃眼眸有些漫不经心的看了段尘一眼,又朝赵廷和展云点点头:“既然人都齐了,开席罢。”
    席间,那女子一直笑吟吟和王妃聊着,还不时往王妃碗里布菜。另外三人却非常默契的保持沉默。七王爷饮下一盅酒,抬眸看向自称是江家后人的女子:“江小姐。”
    女子忙放下手中筷子,一脸恭谨的看向七王爷,唇边还带着一抹礼貌微笑:“王爷不必客气,叫我雪落就好。”
    七王爷缓缓勾起嘴角,意味不明的低喃了句:“不急。”深邃眼眸微微眯起,手里把玩着空了的酒盅:“不知江小姐,平日里习惯写哪种字体?”
    女子微微一愣,唇畔的笑有些尴尬:“娘亲自小教导我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雪落,不曾学过习字。”
    “哦?”七王爷挑了挑眉,缓声道:“真是可惜了。我记得江兄,当年可是习得一手好字。尤其是那柳体写的,啧啧……”
    段尘缓缓饮下杯中酒,手指冰冷到有些发僵。刚放下酒盅,就听对桌七王爷慢悠悠说道:“我记得之前,曾看过段公子写的字,就颇有公权遗风啊!”
    段尘面无表情,沉声回道:“王爷谬赞了。柳体重在工整,在下那手字凌乱的很,实在见不得人。”
    展云瞥见段尘搁在桌下的手微微颤抖,又察觉她从入席就一直正襟危坐,身子紧绷如张满的弓,心下感到不解的同时又满是心疼。不动声色盛了碗热汤送到段尘手边,又浅笑着看向七王爷:“行之记得王爷书房里挂的一幅画上,提的那行柳字就漂亮的很。”
    七王爷闻言勾起一边嘴角,笑得有些莫测:“展贤侄果然有眼光。那行字,正是你江叔叔当年亲笔所提。”说着话,侧过眼瞥了王妃一眼,“还记得吧,当初我画那幅画时,还是你帮我盖的印。”
    王妃给一直低垂着头的女子夹了块排骨,有些嗔怪的笑道:“行啦,一喝些酒就总爱提那些陈年旧事。没看你一说话,都没人敢动筷了么!快让几个孩子好好吃饭,有什么话用完晚膳再说。”
    那女子闻言感激一笑,端起碗开始小口小口的吃饭。
    赵廷斜眼看了那女子一眼,唇角有些古怪的勾起。执起公箸夹了块嫩嫩的鸡腿肉送到段尘碗里,又凑近些低声问道:“想吃什么?我夹给你。”
    段尘半垂眼眸掩过冰冷眸色,低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一顿饭吃的格外冗长。用过晚膳,众人坐在厅中饮茶吃水果。两个婢子端着草莓上来,那女子一见忙偏头看向王妃,嫣红嘴唇微微颤抖,眼中也蒙上一层水雾:“王妃还记得,我娘亲最喜爱吃草莓……”
    王妃浅浅笑着,招手示意其中一个婢子上前,亲手接过盘子放到两人中间的茶几上:“雪落也喜欢吗?”
    那女子点点头,唇边笑容显得有些忧伤:“娘亲喜欢的,雪落都很喜欢。”
    另一名婢子将草莓连同一碟玫瑰蜜送到段尘和赵廷之间的桌上,朝两人微一福身,迈着碎步退了下去。
    其他几人手边也都摆上水果以及茶盏。展云掀开盖子,刮了刮覆头一层嫩叶,轻抿一口茶汤,一双弯月眼眸若有所思的看向身穿绯衣的女子。
    赵廷却不甚在意,手里捻一颗梨子,眼眸不时扫过身畔佳人,心里默诵上午时候周煜斐教的一席话。
    七王爷很是悠哉的饮下一盏茶,漆黑眼眸有些犀利的盯着那绯衣女子:“这十多年来,江小姐孑然一身,想来过的十分不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