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再苦苦追寻他的踪迹,因为当众人来到这里之时,他已在汴京城外数十里的一处村落落脚。
    萧长卿则盯着那女子胸口看了好一会儿,从床脚撕下一块缎子,裹在手上,接着伸手进到死者心口,又将掏出的东西用布料擦拭,最后放在一块干净帕子上。众人凑上前一看,竟是一只乌黑润泽的玉笙。
    随后,众人又在一处窗台找到七公子用来调制“血墨”的砚台,以及一只笔尖染血的狼毫小笔。
    众人只得将四面窗户关好,掩好门板,乘车回到开封府,又派几名捕役将尸体运回。
    那块白绢血书,连同墨色玉笙,一同作为本案物证交给了曹大人。案子虽然破了,且又拿到一只玉笙,凶手却依然逍遥法外。段尘等人从未觉得如此憋屈!初时完全摸不着头绪,步步被人抢在前头;后来线索逐渐清晰,却依旧不能阻止这两人猖狂行径;末了还被人摆了一道,用那女子尸体以及血书示威,警告众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二人掌控之内,嘲讽段尘等再费心思也抓不到他们一片衣角。
    如今可以完全确定,昨日在粥铺外面见到那两人,就是七公子以及白姓男子无异。那人确是倾国美人,不过不是女子,而是明显以虐杀他人为乐的诡异男子。段尘后来冷静下来,又将之前诸多线索逐条梳理,渐渐想明白许多。
    这人极嗜饮人心头血,又总挑选在他看来拥有一技之长的年轻男女,幻想通过饮血获得死者身上所蕴含的力量,对于鲜血以及血红色怀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迷恋。对貌美女子的虐杀,总比普通男子更显激烈,再加上事后总取走一件红色首饰,同时揽镜自照,这人应该对自己的男子身份怀有极强烈的抵触情绪。而那位状元爷不仅才华横溢,更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男子,这七公子应该是行凶之时才看到死者容貌,一时情绪失控,才做出那般令人发指的残忍行径。
    段尘将自己推断出的几条逐一讲出,众人也都觉得言之成理。萧长卿当即拍着大腿惊呼:“怪不得苦水镇那会儿,长得漂亮的男子都要被‘喀嚓’了!原来是教主本人就不正常,所以就见不得别人好!”
    段尘蹙了蹙眉尖,这点她倒没有想过。周煜斐在一旁恍然大悟状:“我说我那天一点都没看出他真实性别,那张脸长的那叫一个溜光水滑,原来已经不是男人了啊!”
    萧长卿白了他一眼,撇着嘴道:“能将太监看成女人,你也算天下第一了!”
    周煜斐嘴角一抽,咬牙解释:“单看样貌,真看不出来他是男人么!”
    众人一路聊着,一边往状元楼走。原本说好这回案子破了便去状元楼庆功,如今虽然没抓到凶手,案子却勉强也算破了,再加上之前三王爷以及赵璘的事,也确实值得好好庆贺一番。
    而之前凶手故意留在穆府的那支血色玉簪子,段尘找了个机会,连同一张周煜斐特意找画师描绘的七公子画像,一并给李临恪送了过去。
    ……
    又过了两日,萧长卿和左辛便与众人辞行,赶着回江陵府总堂。展云也私下与段尘商量好,先回苏州行云山庄,接下来去什么地方另作商议。
    七王爷和周计相一听段尘说要走,各自都老大不乐意。可俩老家伙也不傻,这些日子看出段尘和展云两个日笃情深,原本就不可能逆着段尘意思硬来,再加上还有展父那一层关系,自然也不好做的太过。
    周煜斐眼下在刑部做事,自然不似从前自在逍遥,不可能说走就走。赵廷虽然手头没什么要紧事,却也知道这两人下一站是要去行云山庄。他想跟着,可用什么借口跟?他想天天都能看见段尘,可同时也要天天看着她与另一个男人甜蜜温馨。他想象过以后这两人成婚时的情景,一边觉得心脏被人攥着一般的疼,一边又想看段尘穿着大红嫁衣的模样。可看过之后呢?目送着她离开,准备与另一个人洞房花烛么?
    案子破的当天,从状元楼出来,他就拉着展云喝了一整宿的酒。他往死里喝,展云也跟着喝,几坛子酒全部喝光,他对着人脸上就是一拳,展云也不客气的跟他对打,让他发泄。兄弟做到这个份上,确实不能再多要求什么了。而且他从小到大遵循的准则里,有一条便是不会抢兄弟的女人。更何况,那个人的心里根本没有他。
    赵廷这两天想了许久,始终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跟着这两人同去苏州。送行的那天,一路走到城门口,赵廷头一回觉得,从王府到城门的距离,原来这么短。短到他还没做好准备,短到他依旧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短到他总也想不好,最后一句话,该说什么。
    临上马车时,他闭着眼不去看展云神情,一把拉过段尘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怀里的人却头一次没有挣扎,静静的任他抱了好一会儿。
    最后,松开手臂那一瞬,赵廷睁开眼看她,眼眸含笑,伸手将她往展云怀里轻轻一推,低声吐出两个字:“保重。”
    展云将人揽在怀里,弯起唇角微微一笑:“你也多保重。”
    周煜斐在一旁交叠手臂看着,唇边噙着有点不羁有点懒散的笑。最后两人临上马车前,才突然上前,抬手甩出一只锦盒扔到段尘怀里。
    浅绿色的竹帘徐徐卷下,段尘破天荒朝那两人摆摆手,又露出一抹浅浅笑容。赵廷猝不及防撇过头,一滴清亮水滴摔在青石板上,晴朗天光下,很快便蒸干不见。
    马车缓缓行驶出城。段尘转过头看展云,清冷凤眸含着淡淡笑意,以及薄薄水光。被赵廷拥进怀里的刹那,她清楚看到展云眸中神情,以及,几不可察的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推拒。同时头顶上方响起带着淡淡鼻音的沙哑声线,一字一句吐出三个字:“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早九点有更~
    关于案子:
    这个案子稍微涉及一点现代心理学的分析,大家应该都看懂了吧?
    案情中唯一的巧合,就是景逸的宅院与七公子的住所离的不太远。
    这点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七公子也只是比段尘他们早发现一步并且利用了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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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情感线以及后面发展:
    下一卷赵廷,周煜斐,萧意意,青籽等人都会依次出来,不会只有展,段二人。
    因为地点在江南一带,且又是本文最后一卷,气氛感觉都会与之前几卷不同。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又回到第一,二卷的笔触感觉了吧,远离江湖庙堂,温馨浅淡。
    明后天的两章是相当温情甜蜜的部分,不喜欢看的童鞋可跳过,(*^__^*)~
    97
    第一章 情丝?心思 ...
    入夜。
    行云山庄。
    院子里漂浮着淡雅花香,周遭不时响起幽微蝉鸣。段尘穿着条雪色薄裙,头发简单挽了个髻,细碎发丝贴在脸颊,被人轻轻撩起,挽在耳后。半躺半靠在那人怀里,老旧藤椅轻轻摇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展云将人略微往上抱了抱,一只手伸到她胸前,拾起那枚青玉坠子,手指缓缓摩挲着。
    坠子清润细腻,即便在炎热夏日也是冰凉凉的触感,是难得一寻的冷玉,与自己脖颈上挂的白玉坠子刚好是一对。青玉冰凉硬脆,白玉却温暖软腻,各自形状乍一看如同弯曲的水滴,拼在一起却是一个完满的圆。
    展云松开坠子,手指缓缓抚上怀中人儿白皙脖颈,弯月眼眸透出些许深思。原以为熠然对她没有半点情思,可那日上了马车后,打开他扔过来的锦盒,将这对玉坠拿出来时,展云心中不是不震愣的。
    他曾经听说过这对坠子。说是几十年前周浅波机缘巧合所得,平日里总当宝贝似地供着,不让任何人碰。周煜斐曾经磨叨过一回,说他将来哪天倒霉成了亲,他爹就把这对坠子送给儿媳妇当见面礼,感激人家闺女收了他这不肖小儿,替周家二老省心。
    发觉怀里人微微歪着头,目光一直追随着天边那轮朗月,展云弯起唇角,轻轻吻了吻她耳廓:“在看什么?”
    段尘唇角微勾,嗓音轻轻的,带了一丝平日罕见的娇意:“月亮。”刚到山庄头一天,就见到了师傅和青籽,第二日就在展父以及师傅的见证下与展云行了文定之礼。而第三天晚上,正好是十五圆月。看着天边朗月,一样清幽宁静的庭院,一样吱嘎摇晃的藤椅,不觉就忆起从前和爹娘一起在边关的日子,心里荡漾起一波一波的温暖流波,甜甜的,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人周身都懒洋洋的不想动。
    她其实一点准备都没有。但因为师傅与青籽都在,这世上与她最亲近的两个人,在一旁伴着,看着,心里仅有的那一丁点不安和慌乱,也在她们的陪伴下渐渐消散。除了展父,展云的兄嫂,萧意意和青籽,以及苏州城内展家两位世交好友,再没有多余的人,大家伙围坐一桌,饮茶吃酒,就仿佛平常日子里的小聚一般轻松惬意。
    敬过茶,吃过酒,又行过礼,佩戴上成双成对的玉佩和戒子,她就是身后这个人的未婚妻子。这个人会与她携手闯荡江湖,破案助人,会陪伴她,爱护她,怜惜她,宠爱她,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正式成为她的夫君。段尘悄悄弯起唇角,轻声开口:“万柳山庄那次,你在我房间打坐,一团雪白衣裳,身上有月光的影子……”
    展云心中微动,弯月眼眸也浮上一抹欣喜,嗓音清朗温醇,如同晚膳时才尝过的芙蕖酿:“你是那时喜欢上我的?”
    段尘想了一会儿,又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她那时只是觉得,有这样一个人陪伴在身边,莫名觉得安然温暖,倒也不算太坏。
    展云笑着吻了吻她发间:“想听我说说么?”
    段尘依旧看着那轮皎洁圆月,清冷凤眸映出浅浅笑意,轻声应道:“好。”
    展云手指轻轻抚着她颈侧肌肤,目光追随着她的,也看向天边月色:“我第一次见你,是前年冬至那天清早,在杭州府衙门口。那天下着薄雪,路上的青石板很滑,我到了门口,刚收了伞,就见你一身青衫快步走了出来。我当时心里面第一个念头,就觉得你一定是大家口中的小段,刚想开口跟你说话,你却仿佛没瞧见我似地,迈过门槛就施着轻功,眨眼功夫就没了影。”
    “第二次见你,是去年二月二十一,在汴京状元楼二楼。你穿一身白衣,肩上挽着淡青色的包袱,初一步上楼梯,我就看见了你。”展云一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弧度更弯,“那时我和赵廷见你要了三副碗筷,三只酒盏,还以为你是知道我们俩,要请我们过去一起吃酒。”谁知道一整顿饭下来,人家连看都没看他们哥俩一眼,吃过饭喝完酒搁下银子,直接蹿窗子溜了。
    “三天后,我和赵廷在七王爷府门口见到你。咱们头一回同桌吃饭,我那时总想和你说话,可似乎每次都弄巧成拙。后来提到你父母的事,好像还惹你生气了。”
    展云说着话,搁在她颈侧的手轻轻刮了刮她脸颊,清朗嗓音也带了些许调侃笑意,“你都不知道,那时我有多紧张。活了二十四载,我头一回看人脸色吃饭,有好几回米饭夹到一半又掉回碗里,还把酒液撒到衣裳上……不过那会儿大家注意力都在你身上,你呢,又压根瞟都不瞟我一眼,所以也没人看到我那个窘迫样子……”
    段尘也被他说的唇角微勾,清冷凤眸眼尾微挑,眸色流转间带出几分娇娇媚意,直看得展云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