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也没敢发出半点声响,只是一直盯着他那张略嫌苍白的俊秀面容,仔细端详;依稀之间,可听见她们惋惜的喟叹。
和禧没心思理会她们,清亮的眸子直瞅着年妃那一张遮藏在帘后的秀容,感觉虚弱而且纤细,气息薄弱。
听宫里的人说,年妃这样的柔弱最教人又爱又怜,她从入宫以来,就一直深得皇帝的欢心,就算这些日子她缠绵病榻,不能承欢侍寝,但皇帝对她的喜爱分毫不减,时常派人稍来旨意慰问。
想着,他唇畔不禁泛起一抹冷笑,像这样的宠爱呀……
「和禧!你在发什么愣?拿着方子,跟我回御药库去抓药!」杜太医低声唤回他漫游太虚的神魂,神情是又笑又气。
才回神,和禧就发现几名太医已经走出了门口,他连忙提起脚步跟上杜太医,小声道:「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年妃娘娘的病不严重吗?」
这时,几步开外的杨太医转过头,笑看了他一眼,沙哑沉迈的嗓音泛着笑意,道:「和禧,瞧你挺聪明的模样儿,年妃娘娘这件事情……就让你自己去想一想其中的原委吧!」
「怎么想?」和禧笑偏着小脸,乐于受挑战。
「读读你手里的药方子,谜题就在里头,回头我会来问你想出来的答案。」杨太医戏谑地挑起花白的老眉,呵呵直笑,朝和禧手里的药单觑了一眼,转身随着同僚离去。
闻言,和禧一面走着,一面拿起手里的药方读了起来,低着头,小嘴喃念有词,「人参、白朮、茯苓、熟地、白芍,还有当归呀……」
「和禧,别理他们,闹着好玩的!你没学过药理,怎么可能看得懂这方子呢?」杜太医摇头笑看他小脸透出倔气的神情
突然,和禧停下脚步,抬眸笑视杜太医,道:「杜先生,可不可以请您先回药库,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想想,杨太医一直就喜欢闹着我玩,这次我可不想被他瞧扁了!等会儿,我绝对要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吧!就由你了,记得早点回来呀!虽然你是宫人,但是宫里的规矩可不比外头,尤其是后宫!」杜太医提步跟上其它几名太医,不一会儿,突然又回头道:「其实这张方子并不是很难……」
「杜先生!」和禧稚气地笑嗔了声,摇头拒绝他偷偷泄底相助。
「好、好,我先回药库去了,一会儿记得回来帮忙我配药呀!」杜太医见他不想要求助于人,笑叹了口气,身影随即隐没在东端的小门转角。
一抹幽冷的笑意渐泛上和禧的唇畔。
不难呀!这张方子确实一点都不难。
年妃根本没有患病,若真要说出一个名目,那只能说她患的是心病。和禧不禁在心底暗疑,或许轩辕闻天并不如外传的如此宠爱年妃,她装病的手段可能只是为了要争宠!
呵!人参、白朮……当归呀,这味药下得可真够妙!
归纳出了结论,和禧抬眸望瞭望天色不早,正打算偷闲慢步回药库之时,不意听见北端的漱芳斋传来了唱戏的声音,戏伶的吟唱伴着锣鼓的乐声,隐约地飘进了他的耳里,清亮悠远得像随时会断落的丝线,却已经轻易地勾去了他的心魂。
忽地,和禧顿了足,不再前进,牵恋着身后那一缕被声乐勾去的心魂,怔然不能自己。
还记得……心里一直还记得爹最爱带他到处去听戏,《窦娥怨》、《盆儿鬼》、《鲁斋郎》、《蝴蝶梦》……那些都是叙述官吏们判公案的戏码,爹总喜欢带他去听这样的戏,笑着说同样身为一个官,他心有戚戚。
总是好想、好想爹呀……但是不在了……也不再了……从今尔后,就算再能听戏,也没有爹陪了!
一下下就好……挣扎地紧咬着瑰色的唇,和禧低着头转身,飞也似地朝着勾引他的音丝奔去。他告诉自己,只要偷瞧一眼就好,他只瞧一眼就回药库去,从此断绝奢望的想念!
想爹呀……
真的,只要一下下就好了……
***
戏如人生,变幻莫测!
轩辕闻天态势慵懒地坐卧在交椅上,眸光沈冷地盯着戏台上的人舞弄声色,唇边勾起一抹苦笑,状甚无奈。
若非为了应付母后一连串的祝寿庆典,讨她老人家的欢心,他根本懒得在国事繁忙之际还抽闲跑到漱芳斋来听戏,不过,他已经在心里暗暗找到理由可以向母后请安告退。
他才正要起身开口,却不料戏台后在此时传出了轻微的骚动,几不可闻,却逃不过敏锐的耳力。
「不……别……住手……我等会儿还要回去呢……」帘幕之后,低嚷的嗓音清甜而且细致,似乎在挣扎着。
但一切的骚动都被戏台两旁的锣鼓声,以及戏伶的唱声给掩过,轩辕闻天可以确定除了自己,没有人发现戏外正藏着玄妙,或许是因为那道声音奇异地撩动他的心思吧!他轻笑,倾耳细闻。
那稚气低细的嗓音就像清甜的酒,酒力不强,但如此甘液若徐缓地滑进喉咙,就有如丝缎一般,虽醉不了人,却足以撩得人心醺然。
轩辕闻天唇边扬起微笑的弧度,原本欲起的高大身形再度倚回背靠,慵懒如昔。忽然之间,他不介意再多留一会儿。
他想亲眼见识一下那声音的模样!
「皇上,那个王月英可真是大胆泼辣,市井女子都是像她这样子的吗?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吓坏臣妾呀!」陪侍在御侧的如贵人似是受了莫大的惊吓,轻巧地靠了过来。
轩辕闻天侧首冷笑地觑了她一眼,修长有力的猿臂斜倚在交椅的把手上。忽然,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并不转回头,邪气的眸子流光一绽,凌锐的视线似乎已经望穿了戏台后浮花镂字的墙面。
「……便犯下风流罪,暗约下云雨期,常言道风情事哪怕人知……」骚动似乎平止了,趁着鼓锣之乐,那细嫩的嗓音凑兴地轻吟着。
此时,轩辕闻天一双深魅的眼眸阴阴冷冷地瞇了起来,抵靠在把手上的长指却轻轻地叩响着节拍,一如他唇边微染的笑意。
恰好,台上的旦角也唱到此处,众人不觉有异,那甜甜的声音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小小声唱着。
「未嫁闺女,不该做这种勾当……」官吏疾声厉色,如是说道。
「……本待同衾共枕,倒做了带锁披枷,这一切风流活靶,也是个欢喜冤家……」
「来人!」
一瞬间,那甜如酒、如毒蛊的吟唱声不停地回绕耳边,轩辕闻天神情深沉地拧起眉心,待他惊觉之时,发现自己以经扬起了手,不顾母后及妃嫔们的满脸错愕,命令禁卫冲进戏台后捉人。
「皇上……」
轩辕闻天但笑不语。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欲望,想亲眼见识一下……那蛊声究竟的模样!
***
冷汗,涔涔。
「干什么……放开、放开我!」
一片混乱的光景,心里还厘不清眼前发生的事情,和禧就觉得身子腾上半空,被人硬生生地架出了大厅,身后跟着几名先前是捉弄他、后来却玩成一片的小戏子。
眼前的状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不过是在后台哼哼唱唱,怎么会惹上麻烦了呢?
和禧心思闪烁不定,犹是如此,他却已经比其它人都冷静多了,脑海里想尽了一切的可能。突然,一道低沉的男子轻笑声震碎了他试图厘清的思绪,下一瞬间,双膝咚声跪地,低敛的视线仅能瞥见一双男人的靴子,缎面纹绣非常精致,典尊至极。
「抬起头来,朕要看你。」轩辕闻天深潭般的眸底绽出丝丝邪气,讶异于跟前男娃儿的娇小个头,从衣饰看来,应该还是一个年资尚浅的小太监。
莫名地,一丝奇妙的失落感泛过他的心头,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小太监?他还以为出现的会是一个模样秀气的小女娃呢!
「皇上,何必为难下人们?这不太像是你平日的作风呀!」皇太后看着戏子们个个抖瑟得有如风中落叶,并对儿子的行动感觉到奇怪。
「不,母后,他们有罪,打扰了朕听戏的心情,他们就是罪人!」轩辕闻天信口说了一个罪名,随便扣到他们身上。
闻言,和禧心头恼火。这……这是哪门子的昏庸皇帝?难怪七年多以前,会有无数被枉的人丧生在刽子手刀下,惨死东市!怨恨……恨啊!这样椎心刺骨的怨恨,昏昧的皇帝又怎么会知道?
「还不抬头?别怕,朕又不会吃了你。」低沉诡魅的嗓音之中含着淡淡的笑意,跪在眼前的一票人中,轩辕闻天唯独注意到和禧。
无论是如何的早熟精明,但在面对权威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时,和禧也不免心慌,他的双手冰冷、指尖微颤,不停地直盗冷汗。
然而,就在深吸了口气之后,一抹笑花在和禧的唇边泛漾了开来,他缓缓地抬起脸蛋,笑迎皇帝的凝视。
「请皇上恕罪,和禧……和禧不敢再犯了……」话声一落,和禧亮灿的视线对上了轩辕闻天沈锐的黑眸,忽然,他怔了神,魂魄为之颤动,一时之间竟像魂脱了壳似的,脑中一片空白。
听见可怜颤抖的求饶声,轩辕闻天却是笑了,恣情地放声大笑,戏谑而且狂妄。「这就是你们方才吵闹的原因吗?你画的这是什么脸啊?苦旦、武生,还是……丑角?」
「回皇上,是……丑角。」躲在和禧背后的一名小戏子悄声地回答,因为他就是刚才捉弄和禧的凶手。说着,小戏子抖得更加厉害,汗如雨下。
然而,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皇太后在侍女的扶持之下,凑近瞧了和禧花花白白的脸儿一眼,更是笑得好不开怀、叠声喊妙。
耳边回荡着哄的笑声,和禧直勾勾地瞅着轩辕闻天狂笑的俊脸,自己却怎样也笑不出来,不自觉地感到心慌意乱。
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他眼前的景物不断地幻化迷离,背脊忽然泛起一阵冷凉,刺目的光影转得他头晕目眩,绛色的海棠、红色的雪,染了鲜血似的腥艳,直教他反胃欲呕,冷汗直冒。
那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残忍光景,鬼哭神号……在那血泊之中,绝艳的女子唇泛起冷笑,在她的身后,有一名高大的男子扶持着她,目光怜柔,宠溺而且放纵……
天!他们的模样竟是如此地教人眼熟;他与她……
就在戏笑之际,一道腥红的血光陡然闪过轩辕闻天的眼,让他顿止了笑声,沉凝了半晌,才缓缓地俯首,正色凝视和禧那张可笑的小脸,道:「回答朕,你是哪一房的人?」
轩辕闻天瞇起了如夜魅般的眸子,仔细地端详和禧仰起的丑脸。他有自信绝对不会看错,藏在那色料之下的脸蛋应是无比清秀细致,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那双澄亮的灵瞳,隐约之中透出一丝轻淡的妖气。
「和禧……在太医院里当差,皇上……皇上不会要行连坐之法吧?请皇上开恩,他们不知道我来这里,请不要降罪给太医院的人哪!」和禧没有多想,心急地开口求情,心里只知道今天的莽撞,可能会害死许多无辜的人。
「难道,朕在你的眼底,就真是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轩辕闻天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在心底笑叹自己多心了,只是那腥红血光之中暗藏的煞气,教他久久难以释怀。
「不!」一瞬的净亮光彩闪过眸底,和禧笑意吟吟,衬在他的花脸上更显逗趣,他的语气甜腻道:「皇上当然是个好皇帝,如果今天能够饶过奴才们不死,那就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皇帝了!」
听见谄媚的好话,轩辕闻天只是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淡然地说道:「朕向来都不喜欢讨好的话,你知道吗?和禧。」
他哪里会知道……糟了!和禧心下一惊。
「如果……说实话就是讨好,那和禧……和禧决定以后都要说谎话了!」话虽如此,和禧只觉的一颗猛跳的心脏差点就要从嘴里跳出来,圆睁着水灿的眼眸,如临渊履冰,心里几乎已经准备要领死了。
看见皇帝的脸色陡然阴沉,众人止了笑声,顿时,漱芳斋里四下静寂气氛无比凝窒,就连皇太后都不敢多吭一声,拧眉摇头。
突然,皇太后觉得胸口闷得紧,虽然心里对于儿子今天异常的行为感到纳闷,却已没心情理会。
闷,令人窒息的窒闷,漱芳斋里的空气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