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
    那刘公子看了看我,旁边人一片哄笑。所谓人多势众,但我不怕,心想这回可以看见越封的撒手锏了,于是十分激动地腾出一只手来想要捅一捅越封,暗示他该出手了。还未来得及捅,就觉得被人一推,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越封。只见越封哗的一声打开扇子,遮着嘴巴对我道:“活宝,你去解决他们!”
    我端着一个锅贴,踉跄地站在这刘公子面前,抬起头来,一脸愕然。
    那刘公子走上前来道:“哟,这小公子长得真是俊俏,不比我府中的那些婆娘差,让大爷我瞧瞧……”
    我虽然对长安男风盛行略有耳闻,但略有耳闻和亲身经历是有好大一段距离的。眼看着只肥嘟嘟的肉手慢慢要伸向我的脸蛋,我痛苦地将头扭到一边,心里直懊悔:师父,我原本不该同你吵架的。
    那刘公子话音未落,我只觉得眼前一闪,剑光过后,大家一片沉寂,眼前刘公子明显也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眼前人。
    我差点要喊出声来—师父,出来混,就该像你这样!
    但这感慨很快被压了下去,心中无比期待。曾听说书先生讲过江湖中的上等剑客是杀人不见血的。比如一剑挥过去,那人的脖子会出现一道小口子,然后变成一条血缝,然后刷的一下,头掉了!
    师父的出现到出手让我都看不清楚,可想而知,一定是极其高超的剑术,眼下我死死盯着那人的脖子,大气不敢出,等待着激动人心的对方头断的时刻。
    刘公子在我眼睁睁地注视下中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正想笑,这脖颈处的扇子,便生生断了下来。那些小厮们连忙过来扶着已经吓得站不稳的刘公子,七嘴八舌分外聒噪。师父皱了皱眉,道:“滚。”
    众人应声而去,可谓来去一阵风。
    这一瞬间,我的世界崩塌了一次,缓缓地回过头去,将手中那碗里的锅贴塞在嘴里气愤地嚼了爵,咽了下去,将碗啪的一声搁在桌子上,瞪着越封,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跟我解释!
    却只见越封赔着笑,一边道:“活宝,误会……误会啊……”一边走到师父跟前,拍着他的肩膀,揽着师父的脖子道,“大哥,太牛了!大哥,好手法啊!”
    我走到他俩跟前,推开他揽着师父脖子的手,戳了戳他的肩膀道:“你不是说你出来混,带着三样东西,什么够狠,什么够义气,什么兄弟多吗?怎么把我给推出去了?”
    越封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摊了摊手,显得我好像很见不得世面一般:“我把你推出去,讲的是不是个狠字?讲义气那是对你们而言,你们得对我讲义气。”说罢附到我耳边,“朕乃九五之尊。这兄弟多嘛,只是吓吓他们,他们拿捏不准,就是心虚了,我们要从他们的内心击败他们!”说罢哈哈哈三声大笑。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想九五之尊做到这个分上,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面的来者也不是能轻易超越的了。冲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悲哀!”
    他便停了笑,噎着了一般。
    师父却不理我们,收了剑便往外头走去。我丢下越封,立即也跟了出去:“师父,哎,等等我哎,师父……”
    等到一个清净处,师父才停下,我一路上想着那说书里面的故事,男女吵架时候,女的都要口口声声道“你听我解释呀,你听我解释呀”,但就是不说要怎么解释,这才是女人味。所以我这一路将“女人味”表现得十分到位。
    师父道:“你说。”
    我愣了愣,心想他不是该“我不听,我不听”吗?怎么……我一心虚,低下头,用左脚尖蹭了蹭右脚尖。
    “她不说,你说。”
    我顺着师父说话的声音,看了过去,果然越封也垂头丧气地跟在我后面不远处。
    我这人有个很明显的优点,褒义是这么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有些不理解的人会说见风使舵,但不管怎么说,我这方面的反应的确是很灵敏的,主要表现在我此刻立即跳到了师父的身边,指着越封道:“你说啊,说啊!”一边抬头冲着师父微笑了一下。
    师父瞥了我一眼。
    越封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我就来看看,体验体验民风,嘿嘿……”说罢拉了我一把道,“快回去,不然就要被发现了。”
    我拉着师父的手道:“师父,你刚刚那剑法真是绝了!好!”说罢就要鼓掌。
    越封冷笑一声:“江湖传闻的韩家剑法,重出江湖,竟然是为了救这样一个丫头片子,说出去不知要笑死多少人了。”
    “她不是丫头片子,她是公主。”师父回道,他冰凉的嘴角似乎很少弯起来过,越封听了讷讷地点了点头。
    我看了看师父,有些疑问却一时想不起来,师父拍了拍我的头:“小十三,你跟他回去,以后不要出来乱走,那个什么楚公子,你离他远一些。”
    越封上前要来拉我,我恨恨地甩开了他手,我恨他坍塌了我对道上大哥美好的憧憬!
    “小十三,你随他回去,我过一段时间,便去接你。别再贪玩了。”师父的话在我耳边回响。
    他的背影消失在这长安夜色中,捣衣声砰砰,好像敲到了我身上的某个角落。
    他方才说“她不是丫头片子,她是公主”,原来这些年,他对我呵护备至,全然因我是公主。
    果然人人都想当皇亲国戚,连师父这般冷漠的人,也因为我是公主对我好一些。
    我心中某处竟然有些酸酸的。
    “回去吧。”越封拍了拍我的肩膀。
    落寞中,我吹了个口哨,小风应声而来,我们又花了好长时间去找到了越封的坐骑。
    第五章 一壶梨花愁
    这样出宫听书、喝着梨花愁和锅贴的好日子,仿佛从我见到庄生梦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
    庄生梦给我的印象是,与这个未央宫的风格截然不同,甚至有些格格不入。她显然是经过一番打扮才来见我的:穿着素净的宫服,头发规矩地盘成一个髻,不着饰物,袖子将握住的双手遮挡了住。抬眼看我时愣了愣,然后浮起笑容,恭敬地说道:“小公主安。”
    我看了看一边的越封,越封懒散地倚在榻上,将茶杯搁在了黄梨木案上:“庄嬷嬷,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话,真是不容易啊。”
    这被叫做庄嬷嬷的女人微微欠身,并不解释,然后对我又笑了笑。
    虽然她一身素服,举止谨慎,连这笑容也拿捏得很紧,但她从进门到现在,一举手一抬足,却充满了……风尘味。
    青楼的姑娘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会更吸引人,而正经人家女子的闺房之中显得有些风尘更能御住夫君0可如今这位庄嬷嬷倒将我弄糊涂了,她这是走的哪种风格?
    “能将您请出来,也不容易,你见着她,也算如愿了。”越封伸了个懒腰,起了身走到庄嬷嬷面前道,“我关照你的事情,可不要忘记了。”说罢,又走到我面前,摸了摸我的头发道,“她叫庄生梦,是你母亲身前的侍奉。”
    庄嬷嬷垂手而立,这一番话显然不能引起她什么反应,等越封出了门,轻轻将门关上,她对我又福了一福。
    面对越封从头到尾都不答理,这赢得了我的好感:“庄……嬷嬷,我……不记得我娘,也不记得你了。”我这是客气,记得才怪。
    “小公主,不碍事,老奴今生还能见到您,已经了无遗憾。”说着声音便哽咽了起来,“老奴奉命来教您无双舞。看样子,长公主终于要正名了,您也可以公之于众了。这一天,我代长公主,等了很久了。”
    她抬眼看我,眼睛里满是沧桑。
    无双舞?我故作高深地端起杯子,脑海中不断搜索这个名字。那不就是传说中长公主一舞动京城的舞蹈吗?
    我皱了皱眉头:“我也不大明白当初的事情,那个,嬷嬷,可能叫你失望了,我也不想学什么舞蹈,我……我要去找我师父了。”说罢就往门口走去。
    “外人都说公主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卖国求荣,可当年也有说不出的各种苦衷。如今是到了为她正名的时候,请小公主三思。”
    我愣了愣,关于这位长公主又有了一个新的说法。看戏的都觉得戏文要精彩才好,演戏的恐怕不这样想。
    “嬷嬷,我自幼随着师父长大,没爹没娘,也没有怨恨过老天,只想人各有命。长公主是我娘也好,不是我娘也好,她也有她的命,如今也有了结局,不需要我们操心了,嬷嬷还是过以前的生活吧。”
    她突然跪了下来,声音有些哽咽:“小公主对长公主的些许怨言也是情理之中,但请小公主权当听一个故事,容老奴说几句话。”
    冰雪飘洒,梅花初放,长安街上落满了雪。长公主刚满十六岁,喜欢扮着男装在城中四处乱跑,这日来了兴致,躲过随从,去了牡丹阁。
    那年的牡丹阁有位刚出道的姑娘—玉生,在美女如云的牡丹阁中倒显得十分普通了,可她却是十八种乐器样样精通,最妙的是她长袖善舞,踏歌而舞无人能及。长公主便成了底下的看客之一,不停叫好,时不时抛上去几个银叶子捧场。
    但这晚老鸨却要卖这个玉生的初夜,所以当天的看客比平常要多出很多倍。那些公子哥儿们纷纷调侃着,这姑娘床上的功夫可有这台上功夫的一半,这让一边的长公主微微蹙眉。
    到了竞价时候,大家纷纷解囊,各自出价。老鸨眉开眼笑,那姑娘却抱着琵琶幽怨地坐在一边,这样的作态引得下面的公子哥们更是心动。
    风尘女子要是有了大家闺秀的气质,肯定是要红的。
    可是出价到最后,竟然是男装的长公主和对面一位王孙贵族较上劲了。那男子长得十分魁梧,小麦肤色刀削眉,貂皮的坎肩,只是静静坐着就叫人不敢靠近。长公主那时年少,自幼喜欢与人抬杠,原本要行侠仗义,帮这个姑娘脱离苦海,哪知道遇到了这样的对手。
    那男子喝着茶,轻轻瞥了瞥长公主,玩味的目光,恰到好处地给长公主内心的那把火浇了一勺油。
    叫价已经到了三个金锭,纨绔弟子们也不再攀比了,一副“君子不夺你们所好,但请两位一定要争个所以然”的态度来。
    长公主拿起手边的扇子,走到了那男子面前,挑衅地报了四个金锭的价格,博得了满堂彩。这比牡丹阁历来所有的姑娘的初夜价格还要高,连姑娘们都探出脑袋来看热闹。
    那男子笑了笑,拱了拱手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公子今晚尽兴。”
    原本做好了对方会采取更加有力的方式来反击,结果却是这样。不仅长公主,连围观的众人,都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
    那叫玉生的姑娘施施然走到了这两人面前,双膝跪地,磕了头道谢,行了大礼。
    长公主想这姑娘年纪比自己还要小,却成了刀俎上的鱼肉,心中早就打定主意将她买来当丫鬟。
    原本这事情就以长公主的圆满出彩告一段落了,结果那男子却淡淡说道:“这位公子恐怕即使买了玉生姑娘,也无福消受,真是可惜。”
    说罢三声大笑。
    长公主哪里是能被人嘲笑的性子,一掌劈过去却劈了个空,那男子笑道:“公子若想切磋,不如随在下找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