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边的医生点了点头,匆匆抬步离开。
    刚一出了门,就听休息室里传来两人的对话:
    “我就说嘛!那小子不肯通知家属,肯定是瞒着自己中毒那事儿!”
    我停下脚步。
    “人家心疼女朋友,愿意瞒着,你管这么宽泛干吗?”
    “我也是‘医者父母心’呀!要不是我好心拨了电话给她,估计这小丫头现在还蒙在鼓里。说起来,我这也算功德一件啊!”
    “宋主任,今早挂急诊的那大爷现在也正自个一人在输液室打吊针,您要不要不顺便也联络一下他的家人?”
    “唉,我说叶流枫,你这话含讥夹讽的什么意思啊!”
    “我能有什么意思呀?宋浚崎,你是外貌协会资深会员的同时,还是一名医生。请你在医院当值时,有点职业道德,不要总对姿容出色的男病人表现出过分的关心……”
    “医生关心病人天经地义,有什么问题啊……”
    想到瑶瑶昨晚那句:“妹子,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年头,长得稍微有几分姿色的男人,不仅女人觊觎,男人也垂涎!”我默默地仰头望了望天花板:慕逆黑,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也是“男女通吃”型的呢?
    程匀泊好车,打电话来问我的位置。
    我边爬着楼梯,边对他说:“慕逆黑没大碍,也不是酒的问题。你不必担心,先回去吧!”
    他默了默,问:“你还没吃早餐吧?我帮你买了送过来?”
    “不用了,待会我陪他一起吃。”
    他又沉默。
    我咬了咬唇,对着话筒说:“程匀,谢谢你!你今天先回去吧!我想,慕逆黑他应该不大想让你见到他现在的样子。”
    片刻。
    他低声道:“好。”
    来到三楼的输液室,我一眼就望见了他。
    上身换了干净的黑色t恤,□还穿着昨天的那条牛仔裤,脚上是双藏青色的板鞋。那样普通的一身装扮,竟让我在有近百人的输液室里,一眼锁定他。
    我攥紧手中的手机,放轻步子,走近他。
    他左手背上插着针,手臂老老实实地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膝盖上搭着一叠报纸,右手攥着页边,正垂着眼睫细细读着。
    我望着他,微微扬了扬唇:此时此地此状况,他坐在那里,不仅不显狼狈,那姿态里竟还透着几分安之若素的闲雅。那样“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的淡定从容,倒让我无形中做了一回被“一屁打过江”的夏东坡。
    “爷,您可真是个随遇而安的主儿!这会儿,竟还有闲情逸致看这八卦小报!”
    他的手指僵了僵,抬头看向我。
    讶异的神色一闪而过,眼中慢慢注入一丝笑,他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将手机递给他:“喏!急诊室那位宋医生捡了您的手机,给我打电话让我到这儿来失物招领。”
    “竟真是落在那儿了。”
    他放下报纸报纸,将手伸过来。握住手机的同时,也握住了我的手:“来,坐过来。”
    我在他右边的输液位上坐下,将他打量一番,皱着眉问他:“哪过敏了?让我看看!”
    “就是起了些红疹,现在已经消了。”笑了笑,他又说:“小病,你别放心上。”
    我心中一酸,瘪着嘴道:“谁挂心上了?我就担心你在我地盘出了事,回去我不好跟全校师生交代。你要不是喝我们x市的酒过得敏,我才懒得管你呢!”
    他知道我口是心非,只咧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靠近了,才发现他此时唇色苍白,脸色晦暗,眼中充满了红血色,眉宇间尽是疲惫。仅几个小时不见,他竟憔悴成这个模样!
    明明还在喝那中药,却告诉我已经没事。明明要忌酒、忌烟、忌生鲜,却还在宴席上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明明独自一人在医院打吊针很凄凉,却坚持不肯告诉我……
    慕逆黑,你这样的一个100分男友摆我面前,我就是一仙女,也要动凡心了!
    “小姑娘,你该反省反省一下自己了!”
    想到宋医生的那番话,我心口一片萧瑟:我这个女朋友,连60分都拿不到吧?
    “想什么呢?”
    他用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得温柔。
    我抬手抓住他的手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笑着问他:“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用,这药水差不多还有两刻钟就吊完了。到时,我们一起出去吃早餐。”
    “好。”我弯下眼角,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又问他:“你困不困?要不要先睡会儿?”
    “不用,这样坐着也睡不着。”
    我坐直了腰杆,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对他笑:“这儿可以借给你靠!”
    他望着我的肩膀,眼中的水光软了软。
    半晌后,才慢悠悠地开口说:“夏小白,这话应该由男人来说。你这样,叫我情何以堪?”
    我小眼一翻:“叫你靠你就靠,别磨磨叽叽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他嘴角一咧,身子倾了倾,将头慢慢靠在我肩上。
    他的头发黑且硬,扎着我脖间的皮肤,痒痒的,有些微痛。仿佛我此时心上的感觉。
    “夏小白。”他叫我,热气熨贴着我的皮肤,温温的。
    “恩?”
    “以后多吃点。”
    “啊?”
    他的头动了动,低低地说:“你太瘦了,肩膀枕起来硌人。”
    我垂眼去看他,只看到他挺隽的鼻和微翘的唇。
    以前,似乎也有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在黄昏的画室,我们背对背坐在地上,每人膝盖上靠着一本速写本,低着头勾勾画画。
    我正专注地用铅笔勾出墙角那只旧画包的轮廓,他突然叫我:“夏小白。”
    我低着头,手下的动作没有停:“恩?”
    “以后别再剩饭了。”
    我侧过头:“啊?”
    “你背上都是骨头,靠着一点都不舒服,硌人。”
    我愣了一会,低声嘟囔一句:“你的也硌人。”
    他笑了笑,转头问我:“怎么?学会跟师父顶嘴了?”
    我没说话,拿起橡皮蹭蹭地擦着。心里却在嘀咕:你这师父也管得太宽泛了吧?又不是我爸,凭什么管我剩不剩饭、身上有几两肉啊?
    “别擦了,让我看看画的怎么样。”
    话没说完,他就伸手从我手中拿过速写本。
    扫了一眼后,咂了咂嘴,他问我:“夏小白,你这是画的速写么?这根本就是简笔画吧?”
    我嘟着嘴看着他,不语。
    他笑了笑,从我手中拿过铅笔,低着头,边画边说:“包的边缘要这样画,线条要有轻重缓急,才能表现出它的质感……”
    我看着我的画在他笔下一点点变得生动立体,心中一乐,抬头去看他——
    其实,他的脸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是模糊的。
    这一刻,却忽然觉得,那时他的唇角一定也是这样微微翘着的,他的鼻子也一定如他这般挺隽好看……
    “好。”我点了点头,答:“以后多吃点,长点肉。”
    他沉默。
    良久以后,才低低地应了一句:“乖……”
    我仰头看向天花板,眼中有晶莹的水珠滢滢滚动。
    那次,是他最后一次陪十二岁的我一起画画。
    那会,我为什么没有乖乖地对他说:“好”?
    ※※※
    大霓讲座:
    【那样“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的淡定从容,倒让我无形中做了一回被“一屁打过江”的夏东坡。】一句中,关于“一屁打过江”的典故:
    宋朝苏东坡居士做了一首诗偈,叫书童乘船从江北瓜州送到江南,呈给金山寺的佛印禅师指正,偈云:“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禅师看后,即批“放屁”二字,嘱书童携回。
    东坡一见大怒,立即过江责问佛印禅师,禅师对他说:“从诗偈中看,你修养很高,既已八风吹不动,怎又一屁打过江?”东坡一听,默然无语,自叹修养不及禅师。
    所谓【八风】,包括称、讥、毁、誉、利、衰、苦、乐,也作四顺四逆,就好像是八种境界风,能够吹动人的身心。
    我家黑锅童鞋就是传说中【八风吹不动】的高人呀!『星星眼……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俺努力编故事的同时还普及知识的份上,大家献花吧!收藏吧!打分吧!嘿嘿~
    21
    21、黑白配の为君作羹 ...
    〖21〗『黑白配の为君洗手作羹汤』
    【“夏小白,你终于在我面前卸下了伪装,你终于开始对我敞开心了……”眼睫一搭,他倾身吻上我的额头,唇贴着我的皮肤,悠悠地说:“夏小白,我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
    从医院出来后,我跟慕逆黑去附近的中餐馆吃早餐。
    他胃口似乎不大好,吃得很慢,也很少。
    我望着他面前仅喝了几口的八宝粥和笼子里剩下的半笼蒸饺,关切地问他:“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眼瞳温亮的望着我,话说的很慢:“不是,我早上通常胃口都不大好。你别管我,自己多吃些。”
    “那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
    他略微思索一下,笑:“倒是有一样,有些惦念。”
    “什么?”
    眼睛弯了弯,他笑得有些狡黠:“夏小白煮的方便面。”
    我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八点十分。
    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和钱包,我站起来望着他说:“我们走吧!”
    “回酒店吗?”
    我眨了眨眼:“不!我们去吃夏小白煮的方便面!”
    在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方便面,我们打车到小区的单元楼下。付了车费,我拉着他下车。
    他仰头看了看三楼我房间的窗户,似笑非笑地问我:“夏小白,你不怕被你爸妈剃光头、打断腿了?”
    我呈大义凛然状,重重地点头:“为了乃,俺不怕!”
    他笑,眉目疏朗:“呦!夏小白,谁借你的熊心豹子胆?”
    “啊呀,走啦!”我拉着他的胳膊拖着他上楼,边走边嘀咕:“我都不怕当秃子瘸子,你反倒艮了吧唧的,真不爽快!”
    进了屋子,我将空调打开,拉着他到客厅的沙发坐下。
    他四处打量一翻,问我:“平时家里就你一人?”
    “是。我妈任教的高中八月初就开始补课了。她现在带高三的班主任,中午一般不回来,直接在学校食堂吃。我爸系里前段时间接了一个考古项目,他是系主任,每天都要去研究所……”说到这,我耸搭着肩,感叹说:“唉!我就一爹不疼娘不爱的苦命娃儿!”
    “瞧你那矫情样儿!”他笑着嗔了我一句,“我看你整日没人管着,逍遥的很!”
    “我若整日被管着,现在哪有空来伺候您老人家?”我嘿嘿一笑,打开电视,将遥控器递给他,丢下一句“在这呆着,不许乱逛!”后,拿着方便面进了厨房。
    在锅里倒上水,坐到电磁炉上烧着。我套上自己的卡通围裙,开始拆方便面的包装和调料包。一切搞定后,想了想,又从冰箱里拿了番茄和青菜,洗干净切好准备跟鸡蛋一起下到面里。
    锅里的水渐渐冒起小气泡,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泡越来越大,直至沸腾。我依次将面饼、调料、鸡蛋、番茄和青菜下进锅里后,盖上锅盖焖煮。
    趁着煮面的空隙,我将切菜板和流理台收拾了一下。完毕,洗干净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一转身就看见慕逆黑双手抱在胸前,正靠在门边望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先出去等着,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到灶台下的碗柜里拿碗筷。
    刚立直身子,就觉得一股热浪贴了过来。双手从背后环着我的腰,他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