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黛西。”
    “什么时候哭的?你怎么知道?”罗可心底有酸酸的水在发酵。
    “她的心在哭,我听得到。”
    ……也对。只要美人鱼一出现,无论藏在哪里他都找得到。上次在皮特里城是这样,这次在皇宫又是这样。罗可越想越气,怒道:“那我在哭,你听不听得到?”
    海诺尔斯诚实地摇头,“你对我没有信仰,我听不到。”
    “但是我对你有爱情啊!”她扑上去,冲着他的耳朵吼!
    被她搂住的身影瞬息没有动静。
    “海诺尔斯?”不会是吼傻了吧?
    她担忧地扭头看着他的脸。
    却看到一脸比头顶艳阳更绚丽灿烂的笑容。
    雪茄
    “你在笑什么啊?”罗可戳戳他的胸膛,头低得快碰上他的膝盖。
    海诺尔斯咧着嘴巴呆呆道:“我在笑吗?”
    她很无奈地点头。
    “……我在笑什么?”他摸着弯起的嘴角,满心困惑。
    好像因为那句‘但是我对你有爱情啊!’嘴角就不自觉地越扬越高,心里仿佛有股喷泉欢快得朝外喷涌,在他意识到以前,已经泛滥成灾。
    原来他笑了半天都是在傻笑。她郁闷。
    “爱情……”他迟疑着。
    她心头一震,双眼的视线却万分镇定地凝视在他挺拔的鼻梁上。
    “就是爱人死了,也要从死神手里把灵魂抢回来么?”他敛了笑,神情有一丝迷茫,一丝向往。
    罗可一懵。
    如果这样,死神迟早累死。大陆这么多人口,还有像菲利普这样经常换来换去爱不停的。
    何况……“这种事情,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吧?”她艰难地模拟着无数种可能实施的方案。
    比如趁死神喝酒喝到酒精中毒、被天上掉下的金币砸晕、被手下窝里反、过马路没看车被马车撞飞等特殊情况下,出其不意。
    不过就算这些比如统统一起成立,她也没法把海诺尔斯的灵魂救出来。因为,神的灵魂好像不是死神接管的。
    唉。
    “你怎么会这么想?”就不能找个低难度的让她来证明爱情么?
    海诺尔斯把手中的书递给她,翻到其中一页道:“书上说,有一名上古英雄因为无法容受妻子去世的痛苦,带着弯弓长剑,单枪匹马冲到死狱向死神挑战,让他把妻子的灵魂交还回来。”
    “那他成功了没?”真是浪漫的故事。
    “没有。死神顺便把他的灵魂一起收割了,然后和他妻子的一起放在窗台前的花盆里。”
    就说嘛。不是普通人可以办到的。
    罗可叹气道:“那样,他们也算在一起了。”真可怜,居然成了花肥夫妻档。
    他看着她眼中的哀伤,不由安慰道:“放心。死神不是我的对手。”
    她呆住。
    那她要不要死掉看看?
    不过,这样会不会太对不起死神?毕竟人家只负责收割生命,不负责赞美爱情。
    “咳,我们刚才好像在说……去魔法公会的事情。”罗可急忙转换话题,省得脑海里自杀的倾向越来越严重。
    海诺尔斯的思路果然乖乖地顺着她的方向走。“是不是顺便要把魔法公会夷为平地?”
    这还真是顺便……
    罗可再度深刻地领会到,眼前这位看上去很漂亮其实很纯洁的貌美男子是神,而且是很强大的那种。
    “我看,我们还是先等等。”她整理了下思绪,“默特尼二世和菲利普那么阴险,难保不会过河拆桥。”
    他疑惑道:“他们不是对付不了安东尼么?”
    罗可小脑袋点点。不然也不会那么低声下气了。
    “那为什么能对付我?”
    “……”她蹲在地上,一边揪草,一边默念:“不能忘记,他是神他是神他是神……”
    默特尼二世知道交换条件后的反应并不如菲利普想像中那么大。
    尽管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身为他的弟弟和最亲近的心腹,从一挑眉一眨眼中,他都能看出很多别人所看不出的东西。
    但现在他茫然了。
    因为默特尼二世的沉默和无动于衷。
    菲利普在靠近窗口的藤椅上坐下,轻笑道:“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么?”
    每当黛西夫人不在的时候,他们俩说话便不那么拘束。
    默特尼二世沉默着。
    菲利普也不再追问,只是转头,看着窗外的钟楼。
    修补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相信很快就可以看到钟楼那令人怀念的屋顶。默特尼二世坚持要将它修复得与原先一模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默特尼二世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雪茄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放这一排十根。
    菲利普眸中闪过一丝愕然,“我以为已经扔了。”
    “恩。”他抽出一根,放在鼻下深吸了一口,“我答应过黛西要戒的。到底舍不得,所以放在这里经常闻闻。”
    “美人鱼对雪茄的气味天生敏感。”
    “她当作不知道。”默特尼二世像是要笑,嘴角却没掀起来,“她总是聪明而体贴的。”
    这样的溢美之词菲利普不是头一回听到,但这次更像是总结。
    默特尼二世的下句话证明了这点。
    “尽管如此,她总是一条美人鱼。”
    其实当菲利普刚知道黛西夫人是美人鱼时,心中就有一个很大的疑问。就是身为人的默特尼二世究竟是如何和她欢爱的。
    不过这个问题在他脑子没坏掉之前是不会真正问出口的。
    现在总算有了答案。
    “是因为皇后?”菲利普猜测道。
    黛西夫人不是现在才变成美人鱼,默特尼二世不可能突然产生变化。他不是一个容易移情别恋的人,这点与他完全相反。
    那么,是什么动摇了他?
    他想来想去,只有那个曾让默特尼二世疯狂追求的女人。
    据说她近来一改以往冷漠,频频放低姿态示好。默特尼二世禁不住她的柔情攻势,也很正常。但是,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我和她完全不可能。安娜她……”默特尼二世盯着雪茄,目光温柔,仿佛这才是他最爱的人,“她从始至终喜欢的人都是你。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将要继承皇位,而他父亲又太想当财政大臣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嫁给我的。”
    说到这,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英俊的弟弟,“说不定她会成为你的王妃。”
    “这决不可能。”他连忙摆手,敬谢不敏,“我怎么能为一朵花而放弃整个花园。”
    “那么富贵花呢?”
    菲利普知道他说的是罗可。
    “即使她的老师是兰林,你也不必非娶她不可。”默特尼二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当初的坚持只能证明……她对你是特别的。”尽管是亲弟弟,但看他在感情路上坎坷仍取悦了他。
    菲利普不否认,“因为她不会为了我吃醋。”
    “所以你是想为受伤的自尊心讨回公道?”
    “不。我只是觉得,娶了她就不必担心哪天我的脸会被抓伤。”
    “哈哈,我明白了,我会为你找个指甲圆润的王妃。”
    “还要长得慢。”
    不知有意无意,他们都没有再提黛西夫人的事。
    近几日两人见面的话题总是围绕魔法公会、安东尼,严肃而紧张。这样的放松实属难得。
    两人都不愿太早结束这种氛围,有扯没扯得又聊了两个小时,菲利普才在暗沉的天色下,依依离开。
    关上门的刹那,他看到那根被默特尼一直拿在手上的雪茄一头,亮起了一点红星。
    兄弟
    像是为了应和罗可的桑德莱危房论,在清晨露出第一缕曙光、大多数人仍流着口水打呼之际,一片诡异的乌云黑压压得从东逼近皇宫方向。
    十分钟后,排山倒海的坍塌声再度绷紧了帝都每个人的脆弱神经。
    罗可骨碌地从床上爬起,边跑边揉开稀松的双眼。窗帘被哗得拉开,亮丽的天色让她的眼睛被刺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像傻住了似的,楞楞地定在窗前。
    海诺尔斯推开门,手里拿着一杯刚热好的牛奶,蔚蓝的眼眸顺着她的目光落到窗外的景致上,慢吞吞道:“视野开阔多了。”
    罗可下意识地点点头,喃喃道:“是啊。皇宫塌了嘛。”
    胜地蓝钟楼缺盖。
    皇宫剃平。
    试问桑德莱还有哪片住宅区安全?
    她脑海中立刻闪现答案——魔法公会。
    相信安东尼的破坏欲再旺盛,也不会把自己的老巢炸了去享受帐篷生涯。
    海诺尔斯把牛奶递给她,“喝完再吃早餐。”
    她乖乖接杯子,转过身,脸上立刻露出嫌恶的表情。
    不知道海诺尔斯听谁说每天清晨一杯牛奶能增长的人寿命,督促她天天自我延寿。可是天知道,她真的真的不喜欢喝牛奶啊!不,应该说,她是真的真的一喝牛奶就想吐。
    从名次来说,它绝对是排在令人厌恶食物榜的第一位。而且第二至第十统统从缺,以表示它独一无二的至尊地位!
    海诺尔斯接过她的杯子,看她喝得一干二净,开心地笑道:“我这次加了一颗草莓,好吃么?”
    那颗大得她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东西是草莓?她刚刚还很担心会不会是某只粗心大意的奶牛不小心甩进去的牛屎。
    她边猛吞着口水,试图将它冲下去,边冲他翘起大拇指。
    海诺尔斯受到鼓励,态度更加积极,“你明天想加什么水果?香蕉?苹果?橙子?”
    “辣……椒。”她艰难地开口说话。
    “牛奶辣椒?会好吃么?”他很纳闷。
    这叫以毒攻毒。也许第一第十一讨厌的食物加在一起会变得好吃也说不定。
    ——虽然希望微乎其微。
    她露出壮士断腕的慨然表情,极慢极慢地点了点头。
    与房内的温情脉脉迥异,外头的世界像炸开了的锅。
    无数居民拖家带口地朝城外涌去。虽然前几天迁出帝都的热潮已有萌芽,但远没有这次来得明目张胆。从他们整齐的行李可以看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仓促毫无准备的。
    从保罗亲王官邸到胜地蓝钟楼,帝都军民的信任正在一步步被削弱,胆怯与危机感与日俱增。而皇宫的沦陷则像最后的推手,为他们的离开下了决心。
    作为皇帝以下,身份最尊贵的保罗亲王,菲利普立刻荣升为卡兰帝国临时最高军政指挥官。默特尼二世没有子嗣,所以他同时也是皇位第一顺位合法继承人。
    在这样的变故下,首相、六部大臣、上下议会议员……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聚集在他的官邸翘首等待他的指示——
    救援?还是放弃?
    或者说……是亲情?还是权力?
    每个人的心头都横亘着一把天平,两端坐着生死未卜的默特尼二世和近在咫尺的保罗亲王,天平的中间是良心、忠诚……和疑虑。
    他们的眼睛都直盯盯地看着菲利普书房的门板,好像想洞穿它,看清里面的状况。
    但门始终紧闭。
    在这种时刻,这已经是一种态度。
    所有人看向门的目光从原先的焦急、迫切……慢慢转为失落和了然。
    唯一贯穿两种情绪之间的,是如死水般的沉默。
    不过若是他们的目光真的能洞穿这道门的话,就会发现菲利普此刻的心情绝对与他们想像中的得意、期盼、喜悦连不上一点关系。
    此刻镌刻在他脸上的,是满满的愤怒。
    而这种愤怒全针对于那个悠然站在窗前的瘦削老头。
    老头却很享受他喷薄欲出的怒火,怪笑道:“你若是想骂我,可以尽兴的骂,反正,我已经设了结界,无论你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