悚然一惊,衬着些许车的灯光,黑色的眸子亮晶晶的直看入他的眼中:“你从哪里知道他的?”
庞德把车灯关掉,他无法掩饰自己目光中的火焰,同太阳一样的急迫、热切、奋不顾身的燃烧。
“你喝醉那天,孔陪接你回的家。”庞德努力把放平声音:“他听见了你说的话。”
太阳安静的听着,呼吸声却清晰的急促起来。
“你说你不是太阳,孔陪才是,你只是跟着太阳旋转的向日葵,现在天黑了,太阳落山了,你就找不到路了。”庞德说一点,太阳的心就冷一点,最终连手指都是冰冷的。
她讷讷不成言:“是我说得决绝,他才走得决绝。”
庞德在她身边感到她的战栗,握住她的手,却一点也握不暖。便气极败坏的问:“他去了哪里了?我警告过他不许再伤你的心了。”
太阳依旧沉寂着,她听见庞德的声音在耳边很轻的响起:“听过这样的说法么?你快乐的时候沙滩上有四行脚印;你伤悲的时候沙滩上有两行脚印。因为当你快乐时我陪着你,当你悲伤的时候我背着你,所以你要快乐,否则我会很累。”
太阳缓过神,从庞德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庞德复又握住:“太阳不要躲,我和你在一起,无关风月。”
太阳感觉温暖的点点头,思忖了一下,缓缓说来:“我六岁那年,孔哲成了我继父。十岁的时候,我妈妈和孔哲一起在一场车祸中去世。孔陪是孔哲的弟弟,收养了我。现在他也走了,去加州一个医学院进修,一年以后回来。”
“不过才一年么。”庞德恢复松松散散的样子,放心的发动车子:“闭上眼睛数一数,春夏秋冬很快就会过去的。”
“从前他去哪里都会告诉我。”太阳叹口气:“他这次走没告诉我,可见是打算把我们之间分清楚。”
“你们平时怎么相处?”庞德很平静的开着车子:“你信赖他,尊敬他,——”
“都不对,我爱着他。”太阳不假思索的,第一次如此明朗的在这个秋天的夜晚,承认了自己深藏不露的感情。
庞德车子一震,自己掩饰的嘟囔一句:“该修车了。”
“我们去吃加州牛肉面吧。这是我知道有关加州的唯一的东西。”庞德振作起来:“一边吃一边聊。”
因为错过了吃饭时间,饭店里人已经不多了。牛肉面端上来的时候庞德看见有四五块牛肉盖在面上就发表言论:“看看,这就是美国人的张扬,就几块肉还盖在面上,哪里象中国人的馄饨,馅包在皮里,实惠且内敛。”
太阳于是就笑起来,这里灯光明晃晃的,笑容也真实了许多。
庞德见她笑了,也放下心来,招呼着太阳,呼噜呼噜吃起来。
庞德低头边吃边说:“那你真实的恋爱过么?”
太阳疑惑的看着他,庞德解释:“牵手、拥抱、接吻、说我爱你、送玫瑰花、半夜三更睡不着觉给对方打电话、盼着天赶紧亮起来见一面、买两个一摸一样的手机链你栓一个我栓一个、看电影时候一直十指相扣不知道演些什么——你在时,你是一切。你不在,一切是你。”
太阳使劲的看着庞德,好像看一个满口呓语的疯子。
庞德有点心酸:“律师,你多大了?”
“二十五。”太阳依旧不明所以。
“孔陪呢?”庞德吞口面条,又问。
“四十三。”太阳也慢慢挑起面条,随口答。
“这些年他没结婚么?”庞德终于吃完所有的面,还把汤喝掉一半,拍拍肚子。
太阳摇摇头:“他三十几岁的时候曾经打算结过,被我无意破坏了。”
庞德了然戚语:“律师,世界上的最远的距离不是这里和加州,甚至不是生和死,而是站在彼此面前,却不能说相爱。”
庞德接着说:“孔陪历经了你美丽的生命但是不能爱你,对于他来说,是最残酷的。”
太阳动容,残酷?自己知道孔陪在抗拒,但是不知道这种抗拒竟然是残酷的?!
“是啊,孔陪既要爱着你,还要抗拒自己不要爱上你。”庞德叹气:“一个人的战争可以打多久呢?还是这样的消耗战。迫使他离开战场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控制不了局面了,你喝醉酒之前还做过什么?”
太阳脸色一红,转转手里的汤勺:“我——抱了抱他。”
庞德假意愤然:“待会一定抱抱你,补偿回来!”太阳不由笑出来:“好,给你抱。”
庞德认真起来:“说话算话?”
太阳抬头看他,庞德却嘻嘻笑着:“明天吧,今天健身还没洗澡呢。”
“其实,孔陪离开对于你们之间是件好事。”庞德恢复一副智慧的样子:“多年来,你们一直是内在胶合外在疏离的状态,思念、抑制、躲闪,但是没有任何进步,关键在孔陪身上,他一直打不开自己的心结。跳出这个熟悉的圈子,看看西方的生活方式,加之远距离的思念,他会把问题想清楚回来再找你。”
“想清楚什么?”太阳不明白。
“想清楚,他不仅仅爱你,也离不开你,回来一定给你个清楚的打算的。”庞德慢慢的说:“离别对爱情的作用和风对火的作用相同:熊熊烈火被风越吹越旺,小火苗被风一吹就灭。这也能考验一下你们之间的感情程度。”
太阳颔首表示同意,能想到孔陪在一年以后回来应该会有些变化。
“对于你,也是件好事。”庞德专注的看着太阳:“这一年,你可以独立的生活。”
“我?一直是个很自立人,万事不假手于人的。”太阳不以为然。
“孔太阳你错了,你从来没真正独立过,你一直生活在孔陪的世界中。你所谓的坚强、冷静,都是因为孔陪喜欢你这样。说穿了,从生活到精神,你依附于孔陪。所以孔陪一定也担心你喜欢他是因为你习惯他。在这一年里,你要尝试用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理念、生活态度来过日子,你要有自己的性格,自己的朋友甚至是自己的男朋友,自己的生存空间和乐趣。只有当你是你自己的时候,你才可以清楚判断自己到底是爱他,还是依赖他。”
庞德看着一脸肃然的太阳,知道自己已经深深打动了她:“那时候,你就可以平等的看着孔陪,有底气的对他说话。他就不再有长辈的感觉和触动,因为你是女人,不再是孩子了。”
太阳豁然开朗:“我该怎么报答你?”
“挑个日子,抱一下吧。”庞德恢复傲慢嚣张的样子:“你也可以换个方式来报答。”
看着太阳询问的目光,庞德字字句句都无比真切:“从健身开始,重新来生活。”
楚界很奇怪的看见太阳神采奕奕的出出进进,做事情,健身,吃午饭时候开个玩笑,甚至和小美一起利用午休去逛商场――太阳以前从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的。楚界郑重其事的请教沈舒,询问太阳是不是过于难过而导致心理出了什么问题。
沈舒听罢,温柔的笑起来:“没有问题,经过一些打击,太阳正在认真的热爱着生活,对于孔陪和太阳的将来,未必不是好事。”
在一个很清凉的午后,太阳收到了孔陪的信,自如其人,即使是英文,笔锋也是成熟而温婉的。太阳把信贴在心口,平息了很久也舍不得拆开,摸着信封上由孔陪写的自己的名字“sun”,想象着下笔时候的心情,索性就那样板板整整的放入皮包。健身的时候,庞德不明所以的看着太阳一直挂在嘴角的笑意。
晚上,一盏灯,一杯茶,太阳慢慢打开了孔陪的信笺。
太阳:
还好么?
一直和楚界发电子邮件,知道你的日子丰富美丽,感怀欣然。 多年前你曾经用小小的声音问我:“是不是不走?是不是不把我一个人留下?”所以走之前,你若再次的如此问,我怕走不掉,干脆就走了再告诉你。
我到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了,安置的很快,不用担心。圣地牙哥是加州西南角的一个沿海城市,春季凉爽偶雨、夏季艳阳高照,冬季冷凉多雨,而现在正处秋季,在12~24℃之间,晴朗而舒适。气候是生存的媒介,日日被舒适圈围,也算幸事。这是个有现代化的都会风貌的地方,拥有加州美丽的海滩、森林与山脉。邻近城市有洛杉矶、交通非常方便。这里的商店、餐馆、以及文化景点都很别具风格。市区的街道简单好认,市中心位於圣地牙哥湾的东边,街道方正,主要的街道是百老汇大道从海岸边向东延伸至城市的中心,市区的西边,沿着海岸线有风景优美的恩巴卡德罗。圣地牙哥早期时是由西班牙及墨西哥所统治,在城市的发展初期,大量的西班牙人来此地经商,后来由於地缘的关系,墨西哥人也大量涌入,所以这里处处可见的西班牙式建筑及墨西哥式的食物。让人知道文化交流可以造就更美丽更复试的东西。
圣地牙哥加州大学的学院系统组织方式是从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引用过来的,有点与圣塔克鲁兹加州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大学类似。每个学院有它自己的校园和学生宿舍,其学科也各不相同,每个学院的学科要求和学术哲学也各不相同。
我不用接受语言的课程训练,所以直接进试验室,导师是个很有趣的老人,常常扬声叫:“kong?”因为不会用声调,所以不伦不类,但是相处很融洽。 我现在首先学习使用新显像技术,是磁共振成像仪中使用的一种新显像技术,这个系统的技术可观察已被x射线心血管照片诊断出患心脏病的人的心血管阻塞或变得狭窄的情况,这种新技术很好,预计5年后将取代传统的血管造影照片。可我更感兴趣的是利用从胎儿的羊水中提取的干细胞培育出人类心脏瓣膜,这样在胎儿未出生前就能够通过这项新技术培育出他们“自产”的心脏瓣膜,待他们出生后,经过移植手术治愈心脏瓣膜病。这项实验仍然处于研究初级阶段,我很想参加到他们的实验室中,但是有些条件还不符合。
天气会逐渐变冷,你是虚寒体质,多运动,注意保暖。用经济学的眼光来看,时间就是一种财富。利用时间学习是终身制的行动,因此而充实、睿智,所以不许放弃。
太阳,从法律上说,我们是拟制的血亲,因为能陪你走一程,所以才会珍惜,也因为只能陪你走一程,最终我也要放弃。但终其所有,只情愿你能真正幸福。
祝福一切安好。
孔陪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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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太阳把灯熄掉,于是黑暗迅速膨胀起来,她闭着眼睛一任自己浸入到整个安静的夜色中。孔陪在信里象朋友聊天一样,缓缓叙来大都是异乡那个城市环境、历史甚至是所研究的课题。没有放什么心情在里边,没提及是否寂寥、也没有说是否思念。但是透过纸背,太阳仍是感受到孔陪对她说出:“从法律上说,我们是拟制的血亲,因为能陪你走一程,所以才会珍惜,也因为只能陪你走一程,最终我也要放弃”的艰难,以及他心底那丝犹如开裂般的痛楚,正如自己看到这句话时候的胆战心惊。他说终其所有,只情愿自己能真正幸福,却泄漏了想重重躲藏的心意。
太阳长长舒口气,开灯,提笔,却久久写不出一个字。怕能写的东西都是些轻描淡写的话,而真正想说的,却是不能写上寄出的,便是:“快快回来,我很想你。”
花雕终于是激怒了陆正,太阳很奇怪的看着一前一后追到家里的两个人,暗忖着。
花雕别扭的在屋子里不肯出来,陆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道歉:“好好的周末,被我们破坏掉了。”
太阳暖暖一笑:“你们是家人,这么说就客气了。”
陆正才擦擦额头的汗,长长喘口气,把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情绪因为太阳的友善而缓解下来。
太阳询问的看着他,陆正于是攥着拳头盯着门:“花雕要分手。”
太阳讶异:“出什么事了?”
陆正看上去有暴打花雕一顿的想法:“炎炎去找花雕了,估计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花雕就毅然决然要分手。”
太阳了然,那个冲动的伶牙俐齿的小女孩子一定给花雕难堪和压力了,她向陆正眨眨眼睛,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故意说:“感情脆弱到如此地步,别人说说就能说散,分手也罢。陆正你先走吧,这样的人不值得留恋的。”
陆正假意向外走,并很真实的开了门。里面的门就这样急切的打开,花雕一脸泪水的扑向陆正的怀里,陆正一手阖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