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原不是梅氏的婆婆,只是自蒋老夫人过世后,齐氏就成了蒋府的当家奶奶。而梅氏又帮齐氏理家这么长时间,还天天去齐氏那问安伺候,两人间的相处瞧着倒是跟婆媳无异,所以安姐儿的这一声奶奶叫的也不算过分。
    今日齐氏的心情极好,起来后就让冯妈给自己找了身鲜亮衣服。换好衣服后,冯妈给齐氏梳头时,瞧着镜子里的齐氏满脸都是笑,便也跟着笑道:“许久没见老夫人这么开心了。”
    “我也不知怎的,一想那孩子跟退之站一块,我这心里就觉得开心!”一提这话,齐氏面上即笑了起来。
    “九奶奶是个有福气的,能遇上老夫人这么好的婆婆。”冯妈说着就已经梳好头发,正要拿起齐氏昨儿戴的那支白玉簪子,齐氏却另挑了一支点翠菊花金钗递给冯妈,然后道:“唉,你也知道我,从不想摆什么婆婆的谱,后半辈子就图个清静,只要孩子过得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只是好容易盼到了儿媳进门,偏这府里反不安生起来。我这心里对那两孩子真有些愧疚的,若不是我管不来事,身子又不好,也不至于到今天这地步!”
    “老夫人何需这般自责,儿媳妇为婆婆分忧,伺候婆婆,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九爷不也是这个意思。再说九奶奶也是个能稳得住的主,您无需为他们担心,好好保养自个的身子才是正经,不然以后累的还不是九爷和九奶奶。”冯妈帮齐氏戴好金钗后,拿小镜子在后面给她照了照。见齐氏点头了,便放下镜子,扶她起来。
    “你说的也是,退之那孩子的眼光比我好,自小就就有主见,我没为他操心多少,倒是都让他为我丅操心了。”齐氏笑着点了点头,就走出屋。
    此时梅氏已经在厅里坐了一会了,瞧着齐氏出来后,忙就上去一阵儿的嘘寒问暖,安姐儿也是甜甜地喊着奶奶。待齐氏坐上座后,安姐儿又接过丫鬟捧上的参茶,小心递给齐氏道:“这是娘送来的老参,最是补身子了,奶奶喝了这个,身体定会一日比一日好的。”
    齐氏一边夸着安然乖巧懂事,一边接过参茶,梅氏等齐氏喝了参茶后才笑着道:“今儿起晚了些,还担心弟妹已经过来了呢,不想我倒是来得早了。”
    齐氏将茶盏递给冯妈,然后就将安姐儿拉到怀里,一边看着她包着纱布的小手,一边轻声说道:“如今天冷,早些晚些都无妨,他们没过来,你就先陪我说说话不也挺好。”
    梅氏笑着应了声是,心里却极不舒服,心道真是什么好事都让那女人给占了!
    第十二章 事连事
    约过了一刻钟,外头忽的就传来许氏那慷懒的娇笑声,“昨晚下了一夜的雪,老夫人这院里的梅花开得进发精神了!”
    话才落,外头就看丫鬟进来报:“六奶奶过来了。”
    齐氏一抬眼,遂见还不待丫鬟给掀开门帘,许氏就等不及地自己拨开帘子,带着风走了进来,正倚在齐氏怀里的安然这时也忍不住转脸看过去。许氏今日披了件簇新的百鸟羽缎斗薄,外头还是下着雪的,可眼下那斗篷上的羽毛却是油光铮亮,竟一片雪花都不见落在上头。
    只见那宽大的斗篷随着许氏的脚步摇摆间,竟隐隐幻出五彩的光,连这厅堂都跟着添了几分金翠辉煌。
    安姐儿看得有些愣住,梅氏却看得极为眼红。
    许氏进来后,将那斗篷一脱,里面露出了的亦是一身的珠光宝气,缎袄绸裙,无一不显金贵,浑身上下都在闪闪发亮。且那些珠儿翠儿地挂了她满身,却丝毫不显低俗,唯见贵气逼人。
    梅氏不由暗咬银牙,昨儿这贱妇才去自己那洗劫一光,今儿就故意穿戴成这样在她面前显摆来,是打量自已拿她奈何不得呢。哼,且让你得意两天,到时有你哭的时候。
    “你今儿披这件斗篷,是古雅那边来的吧“”许氏向齐氏问好的时侯,齐氏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许氏交给丫鬟的那件羽缎斗篷,面上微显出几分怀念之色,然后笑了一笑,就道出这么一句来。
    许氏也笑了:“老夫人好眼光,确实是那边的东西,听说用了数百种鸟的羽毛制成的,今年就得两件,一会我让丫鬟将另外那件送来,老夫人平日里若要出去赏雪观梅,披着这个,可比鹤氅暖和。”
    “我如今哪还用得上这个。”齐氏回过神,就摆了摆手,“今儿忽然瞧见你披着进来,倒是让我想起我母亲,她也有这么一件羽缎斗篷,比你这个的颜色还要鲜亮几分。我记得她说过,这种羽缎斗篷,只有古雅那边才有,且几乎每年古雅都会给安远王府送来一件最好的。我母亲出嫁时,也得了一件这东西,小时见过她披上几次,实在是好看得紧。”
    许氏一听,面上难得谦虚一笑:“我这个自然是比不上安远王府的东西,倒是让老夫人见笑了。”
    本氏摇了摇头,接着道:“听说如今那此羽毛艳丽的鸟儿都难找了,能有一件你这样的,已是很难得。”
    “谁说不是……”许氏接着齐氏的话就聊了起来。
    梅氏在一旁听着一时插不上嘴,但心里却悄悄惦记上许氏刚刚说的那另外一件羽缎斗篷。早之前她就听说过这东西了,却苦于价钱实在太高,即便她买得起,却也不舍得。而她一直就觉得,明明这府里无论是蒋星凡还是许氏,都有本事得这东西,偏就没人想着给她送一件,着实让她暗恨了许久,故更不愿自己花钱买!
    其实她管着蒋府的这几年,荷包早肥了,这么大一个府邸,每年除了各处庄子的进项外,蒋星凡还另外拨一竿银芋讲来供府甲开销的,数目极为可观,所以这些年,梅氏没少在里头捞着好处。只是她这人不但没什么本事,偏眼光又短,还微利不放,故而管家的这几年,这府里根本就是一本糊涂账。饶是再多的银子都能让她给花得一个不剩,且每年还都有几个月是要拖丫鬟婆子们月钱的,次数多了,她也不好每次都管蒋星凡张口,怕惹了蒋星凡的厌,可又舍不得从自己兜里抠出银钱来,于是少不得就做出拆东墙补西墙的事。
    故而这其中就犯到了许氏几次,原本许氏就看不惯她,只是因花的不是自己的银子,她管不上,也懒得管。所以便随她去,只是平日里只要有机会为难梅氏的,她就绝不放过。
    而梅氏自蒋星凡去了西洋后,贪银钱的心是越来越大,甚至都把算盘打到齐氏身上来。她就是趁着有段时间冯妈身体不好,回老家休养的空挡,将好些人安插到明净堂里,想找出齐氏的嫁妆,只是可惜还不等她心愿达成,冯妈就病愈归来了。
    于是一计不成,她又再出一计,隔三余五地就找齐氏哭诉府里开销大,九爷又不在,她一个女人扛着这个家实在辛苦等等。
    齐氏听得多了,难免精神恍惚,差点就给她拿出压箱底的钱了,幸好被冯妈止住。随后冯妈就点了梅氏几句,如果她真管不好这个家,可以让许氏帮她分忧,再者,她管家的这些日子,府里的多了多少窟窿,不是没人知道,而九爷总有回来的一天……
    于是梅氏才稍稍收敛了些,但是架不住自己没本事,然万幸的是,她身边有今日渐成长的好闺女。说来安然的年纪虽小,但对这银钱仆役的管理,真是比她强上十倍不止。特别是蒋星凡回来后的这一年,经安姐儿不时地给梅氏出主意,之前她弄出来的那此窟窿,多多少少都给掩饰了过去,故而这瞧在蒋星凡眼里,也不至于那么难看。
    原本梅氏打算着,如今有安姐儿在身边帮衬,再过个一两年,这府里就能尽在自己掌控了。眼见这日子是过得越来越舒心,却不料半路就杀出个程咬金来,叫她如何不生气。
    又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梅氏见千瑶还不过来,就笑着道了一句:“九弟妹倒是个好命的,这都快日上三竿了,怎么连影都……”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丫鬟的声音,“九爷九奶奶过来了。”
    随后就见那厚厚的绒帘子被掀起,蒋星凡先低头进来后,就停住转身,往外伸出手,将千瑶扶了进来。
    “今儿是我起得晚了,让娘久等,实在不该。”蒋星凡扶着千瑶进来就对那座上的齐氏道了一句,齐氏即笑了,“不晚不晚,原就是我起的早。”
    蒋星凡随即看了千瑶一眼,眼睛半是含笑,千瑶亦瞥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
    他们这一动作瞧着旁人眼里即是眉目传情了,齐氏是看得开心,梅氏是看得刺眼,安然是看得不安,许氏则是看得饶有兴趣。
    敬了茶,磕了头,齐氏赏了红包,说了些百子千孙的话,这礼就算成了。随后齐氏就吩咐道:“冯妈,传饭吧,今儿大家都在这用早膳。”
    一众人围着饭桌落座后,梅氏就转过头对安然道,“手能拿得稳勺子吗?要不要娘喂你?”
    才说着就见安然手抖了一下,忽的就打翻了刚给她盛上来的粥,只见那一整碗米粥几乎整个都洒在她那包着纱布的手上,这是刚才熬好的米粥,盛上来的时候还滚着呢!
    安姐儿惨叫出声的同时,蒋星凡已离了座,三两步就走到安姐儿身边抓她的手,一边将她手上的米粥抖掉,一边往帝吩咐道,“快去准备清水和药膏。”
    “疼不疼,怎么这么不小心,都拿不稳怎么也不说一声,那是多烫的东西,你瞧,这眼见就起泡了!”梅氏顿时慌了神,眼里随即就含了泪,瞧着倒不像是装的。
    “我,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安然低下头轩轻道了一句,然后又抬起眼看向对面的千瑶道:“扫了九婶婶的兴了,都是安然的不是,九叔别担心,安然不疼的。”
    “七嫂快带安姐儿到里厅去吧,这里都是汤汤水水,当心又烫着了。”千瑶回过神,不在意地笑了笑,就满脸关心的对梅氏道。
    “是是,你快把姐儿扶到那里去,冯妈怎么还不把药膏拿出来!”齐氏也跟着道了一句。
    梅氏抱歉地一笑,就拉着安姐儿离了桌,蒋星凡本是抬腿要跟进去的,只是眼角的余光看到千瑶,就又停住,迟疑了一下才转身回到她身边。千瑶这时却站起身,走到冯妈跟前,接过冯妈手甲的药膏,然后才转头对齐氏道:“娘先吃着,我去给安姐儿上了药再回来。”
    齐氏点了点头,蒋星凡欲言又止,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只目送着她进里厅去。
    这一顿早饭,真是吃得各有滋味,好容易熬了过去,梅氏临走前又拉着安姐儿又走道谢又是赔罪的。
    “也是我疏忽了,没交代丫鬟好好伺候着,倒是伤着了孩了。”
    齐氏叹了口气,就交代梅氏道:“你这几天多注意这点,仔细别让孩子留了印子,这可是伤上加伤了!”
    “是,多谢老夫人拄心。”梅氏应了声,又让安姐儿对大家一一道了谢,完后才领着她出去了。
    母女俩四了点春院后,梅氏遂摒退了房间里的丫鬟,然后才笑着将安姐儿拉到身边道:“小精灵鬼,事先不跟我吱一声,倒真是吓了我一跳!”
    “娘要是先知道了,那着起来不就假了吗,九叔当时也不会马上就丢下九婶婶跑到我身边来!”安然一脸得意的笑,接着又道,“而且我驯刚也瞧出来了,要不是九婶婶看了九叔几眼,九叔就亲自帮我上药j。”
    “没错,我的儿,你九叔心里果真是放不下你的!”梅氏在安然小脸蛋上连亲了好几下,然后又将她搂在怀里,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直到安然嘴里忽的哧了一声,梅氏才醒过神,忙就放开她,然后托起她的手,心疼的吹了吹道:“好孩子,不过这一次真是苦了你,是不是疼得很厉害!”
    “娘,这是值得的。”安然说着就靠在梅氏怀里道,“我除了娘,就只有九叔了,娘一直说我们不能失去九叔。”
    梅氏心里叹了口气,紧紧搂着安然,没有说话。
    千瑶和蒋星凡从明净堂那出来后,一路往翠园回去的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蒋星凡原是有几次张口的,只是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解释什么,便又闭上了嘴。而千瑶虽心里不快,但又真没什么可指责他的地方,于是就默默走着。
    回了翼园,进了房间,屋内还残余几分昨晚的浓情缱绻,却不想不过是片刻,两人之间就隐隐生出几分冷淡僵持来。
    蒋星凡似心里搁着事,话也不多,待千瑶换了衣服,就让徐妈妈桨将府里的若干管事叫来,再将府里的账本对牌钥匙等交给千瑶。这些东西,昨儿徐妈妈就已经找梅氏办好了,所以今儿梅氏无需到翼园来,也省得给双方添堵。
    于是认人,训话,再略熟悉一下府里的大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