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而觉得快乐吗?至于土地是不是可以填满农夫的谷仓,这也是无关紧要的。真正的农民不会因为这个而担忧,就如同森林今年是不是可以结栗子,松鼠根本就无所谓。真正的农民会每天耕作,但是不幻想收获农产品,在他的灵魂里,他不仅仅要奉献第一个果实,还要奉献最后一个果实。
乡 村
上午我耕完地之后,或者阅读书籍,或者写些东西,一般我还会到湖里再洗个澡,悠闲地游过一个小湾,把劳动积下的污垢洗掉,把阅读引起的皱纹抚平;下午是完全自由的。每天或者隔一天我都到村里散步,听一些传闻,这些传闻在口头或者报纸上传播,无穷无尽,如果听得少一点,倒还算有点意思,就如同落叶和蛙叫声一样。就像我在林中漫步,看见小鸟和松鼠,而现在我是在乡村散步,会看见的就是大人和孩子;车声辚辚代替了松涛阵阵。从我的住处向外望,一群麝香鼠在河边的草地上,在地平线的另一边——榆树和梧桐树下,是一个到处都是忙碌着的人的村庄。我觉得这些人们很奇怪,似乎是一些草原犬鼠,或者坐在洞口,或者到邻居家里串门、聊天。我经常到那里研究他们的生活习惯,我觉得村庄就像是个大的新闻编辑室,他们一边交换新闻,一边出售干果、葡萄干、盐、玉米粉或者别的食品来养活自己,如同雷丁公司在州政府大街上摆设摊子。有些人对前一种商品——新闻——需求极大,消化器官也很好,他们可以整天坐在大街上,一动不动,让新闻蒸腾,如同地中海的季风一般吹过他们——或者说他们吸进去的是乙醚——尽管不影响知觉,但使人感受不到痛苦,否则,听新闻经常会让人觉得痛苦。
瓦尔登湖 第十四章(2)
每次我散步经过村子时,就会看到这样的重要人物,他们一排排的,有的坐在梯子上晒太阳,身体前倾,两眼东张西望,似乎十分惬意的样子;有的则靠在仓库门上,双手叉腰,像个女神像柱。他们一般都在房屋外,只要有风吹草动,他们都可以听到。这里只是最粗糙的磨房,一切传闻首先都得在这里大略消化一下,之后才进到室内更小的漏斗里。
我发觉,村子里最有生机的地方是食品商店、酒吧间、邮局和银行。此外,作为机器运转的必要部件,他们还在方便的地方摆放了一座钟、一门大炮,还有一辆救火车。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人的潜力,他们把房屋顺着巷子排列,彼此相对,这样,每个游客都会被夹击,男女老少都可以揍他。当然,那些距离巷口最近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别人,别人也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他们是第一个揍人的人,为此他们付出了最大的代价;而住在郊区的几个人是零散的,距离他们还比较远。这样,游客就可番强过去,或者从小路逃跑,最多只需要支付一些土地税或窗户税。到处悬挂招牌的目的就是引诱,有的是引诱旅客的胃,像酒店和食品商店;有的是依靠嗜好,像干果店和珠宝店;有的则是依靠处理头发、鞋或者裙子,像理发师、鞋匠或者裁缝。还有更令人恐惧的是,他们总是请你去每一个家里访问,这时你就可以认识一些人。在大部分时候我都很机灵地躲过了这些风险,或者直接大大方方地向前走,到目的地去。遇到夹击的人也是如此,要尽量在脑袋里思考一些高尚的事情,就像奥菲士,“弹着七弦琴,高声赞颂诸神,从而淹没海妖的歌声,逃脱危险。”有时候我会快速走过,没人知道我的到来,因为我这个人不拘小节,即使是篱笆上的缺口,我也会一下子钻过去。我甚至还习惯于做别人家里的不速之客,别人对我也同样热情招待。我知道了一些很重要的新闻和最新的新闻,已经结束的事件,战争与和平的预想,以及世界是否可以长期和平,然后我就从后门溜回到森林去。
我在城里逗留到很晚才回到黑夜之中,这样我感觉很高兴,特别是在有暴风雨的夜晚,周围伸手不见五指,我从一个灯火辉煌的乡村家庭或演讲厅里出发,扛着一袋黑麦或印第安玉米粉,航行到我在林中的温暖的港湾,当外面全部扎牢之后,我就带着令人愉快的心情回到甲板下面,只让外在的我去掌舵;顺风的时候,就连舵也捆起来。
“远航”的时候,我围着舱内的炉火,脑子里全是快乐的想法。尽管我遭遇了几次狂风暴雨,但是不管在怎样的天气情况下,我都不会出事,也不会觉得郁闷。即使在普通的夜晚,森林里也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要黑。在漆黑的晚上,在森林之中,我要经常抬头,透过枝叶间的空隙,仰望天空,这样就可以找准方向。在没有车道的地方,我就用脚探路,或者用手去触摸我所熟悉的树,这样也可以辨别方向,有时从两棵松树间穿过,那里只有不到18英寸的间隙!有时我回家太晚,夜太黑,又闷又潮,眼睛无法看见,我就用脚探路,心不在焉地前进,似乎在梦游,直到我伸手开门才会醒来。但是我却根本记不起我刚走过的路。我想,即使身体的主人把身体抛弃,可能身体也可以自己回家,就像根本不用依靠什么,手也可以摸到嘴。有几次,客人正好逗留到晚上,并且是漆黑的夜晚,于是我只好把他送到门后的小路上,告诉他怎么走。如果要到达目的地,他就得用脚而不是眼睛探路。
瓦尔登湖 第十四章(3)
在一个漆黑的晚上,有两个小伙子在湖边钓鱼,我就这样告诉他们方向。他们住在森林对面一英里的地方,很熟悉这里。但是过了一两天,有一位对我说,他们走了大半夜,都已经到家门口了,但还是没有找到家门,一直到天亮才找到,而在这段时间,正好下了几场大雨,树叶全都淋湿了,他们也淋得像落汤鸡。我听说有很多人,即使在乡村小道上也会迷路,天太黑了,就像俗语说的那样,黑得可以用刀砍。有些人家在郊区,坐马车到城里来买东西,却只有在城里过夜。有的绅士淑女出门拜访客人,还不到半英里,就只能用脚来探路了,就连在哪里转弯都搞不清楚。不管什么时候,在林中迷路都是一件使人觉得惊奇、难忘的事,而且也是一种很宝贵的经历。在有暴风雪的时候,即使在白天,人们也会看见一条似乎很熟悉的小路,但是却找不出通向村子的路。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在这条路上已经走过1 000多遍,可是却一点痕迹都辨认不出,这条路对他来说突然变得十分陌生,仿佛是西伯利亚的小路。至于夜晚就更没有办法了。
我们平常散步的时候,自己就像领航员那样,下意识地按照一些熟悉的灯塔和岬角前进,假如我们偏离了平时的航向,我们仍然可以记住某个邻近的海角;只有我们完全迷路了,或者转向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只要闭上眼睛,转个方向就会迷失道路——我们才能更深刻地领略到大自然的广阔和奇特。除非是睡觉,或者是不注意,只要清醒的时候,一个人就应掌握罗盘上的罗经方位。只有我们迷失道路,或者说只有我们失去了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才会觉察到身边的环境与我们之间的无穷联系。
第一个夏季即将结束的时候,有天下午,我到村里的鞋匠那里去取鞋,却被抓进了监牢,因为就像我在别的地方说过的,我没有向这个国家纳税,也不承认这个国家的合法性,这个国家在议会门口像对待畜生那样买卖男人、女人和孩子。我到森林去的目的本来不是这个,但是不管一个人到哪里,那些可憎的机构都会跟随着,把他抓住,尽量逼迫他回到那使人丧失希望的共济会中。是的,我本来可以进行顽强的反抗,而且总会有些效果,我也可以“疯狂地”反抗社会,但是我宁可要社会“疯狂地”反对我,因为它才是丧失希望的一方。
但是,第二天我就被释放了,拿到了我那只补好的鞋子,按时回到了森林中,到美港山上去享受黑果,没有人打扰我,除了那些代表国家的人。我没有锁和插销,只有一张存文稿的写字桌,我的门闩或窗户甚至没有一颗钉子。就算我要出门几天,不管白天还是晚上,我都不锁门,即使是下一个秋天,我到缅因森林去住两个星期,也是如此。但是,比起那用一队士兵看守的房子,我的住所更受人尊敬。劳累的漫步者可以在这里栖息,围着炉火取暖;文学爱好者可以翻阅我桌上的书,自在地享受;好奇的人可以打开我的碗橱门,看看是否有剩饭,或者看看我的晚饭是什么。虽然各个阶层有很多人来到湖边,但我都没有感觉有什么不方便,也从来没有丢失什么,只有一小册荷马史诗,可能镀了金,这不太妥当,我猜测是被我们阵营中的一个士兵拿走了。我坚信,假如所有的人生活得都像我这样简朴,那么盗窃和抢劫就不会存在。只有在贫富不均的社会才会有这些事情。蒲柏翻译的荷马史诗会很快得到合适的传播:
nebsp;bella &,
faginus astabat dum sbsp;ante dapes.
人们需要的只是山毛榉碗,
而不是战争。
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见《论语·颜渊篇》
书包网 bookbao8. 想看书来书包网
瓦尔登湖 第十五章(1)
湖 泊
有时,假如我对人类社会和世俗的生活觉得枯燥,厌烦了村里的所有朋友,我就向西前行,到离我住所更遥远、人更少的地方,“到新的森林和牧场”,或者在太阳落山之前,来到美港山,黑果和乌饭树的黑色浆果就是我的晚餐,我还储存了一些,这样可以吃好几天。这些果实对那些买主隐藏了真实的味道,也没有奉献在那些出卖它们的栽培者面前。要享受其真实味道的办法只有一种,但是却很少有人这样做。知道黑果的真实味道的唯一途径就是询问牧童或鹧鸪。有些人从来没有采过它们,却以为已经品尝到了它的真实味道,这真是一种经常发生的错误。黑果从来没有到过波士顿,虽然黑果木早就生长在波士顿的三座山上,但是人们却从来没有了解它。当它们被装上马车运到市场上,这些水果美妙的味道和芬芳的气息,还有那美丽的颜色都会随着它们的表皮被磨损而消退,仅仅成为一种食品。只要永恒的正义还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任何圣洁的黑果就不会从这些小山上运到城里去。
当每天锄地的工作完成之后,有时我会到一个厌世的朋友身旁,他大清早就到湖边钓鱼,像一只鸭子或者一片飘摇的枯叶一样沉默着,纹丝不动。他思索着各种哲学问题,在我到来之前,他总是会得出结论,觉得自己是古代的住院修士派的一员。还有一位年纪更大一点的老人,很擅长钓鱼,特别擅长各种木工活,他看到我在这里建造了房子,为渔民们提供方便,他觉得很高兴;同样,当我看见他坐在我的门口整理钓鱼的线,我也觉得高兴。有时我们会一起在湖上划船,我们分别坐在船的两头,彼此说话不多,因为他的一只耳朵近来聋了,但是有时他会唱一首赞美诗,那曲调和我的哲学十分和谐。我们的精神默契,亲密无间,仔细想起来,这比语言要有意思多了。一般来说,我没有交谈的对象,所以我就用船桨敲击船舷,产生的回声在森林上空盘旋、回荡,我如同动物管理员一样激起野兽,一直到最后,每一个山谷和山坡都回荡着这种吼声。
在暖和的傍晚,我经常在船里吹笛子,看着鲈鱼在我的身边来回游动,似乎我的笛声已把它们迷住,月光透射到罗纹条状的湖底,只见湖底散落着零碎的林木碎片。过去,我经常和一个同伴在小湖边探险,那是在夏夜,周围漆黑一片,我们在湖边生起火,想把鱼群引来,我们在绳子上穿了一串鱼虫,捕捉了几条鳕鱼。深夜的时候,我们把燃烧的木头抛向天空,如同冲天的焰火,它落进湖中,会发出阵阵咝咝的响声,然后就熄灭了。一转眼,我们陷入黑暗之中。我们吹着口哨穿过森林,重新回到有人的地方。但是现在,我却在湖滨安家了。
有时我会在村里别人的家中留宿,当一家人都睡下了,我又回到森林,其中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第二天的食物。深夜,月色朦胧,我坐在船里钓了几个小时的鱼,听着猫头鹰和狐狸的吟唱,有时还可以听到周围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在唱歌。我觉得这些经验都是让人难以忘记、特别珍贵的。我在离岸20到30杆、水深40英尺的地方停船,四周围着上千条的小鲈鱼和银色小鱼,皎洁的月光下,它们的尾巴把水面撩起一阵阵的涟漪;我用一根长长的亚麻钓线和晚上出来的神秘鱼群交往,这些鱼生活在水深40英尺的地方。有时候,晚风吹得我的衣襟阵阵飘动,我拉着一根60英尺长的钓线,感觉它颤动的韵律,这是一个生命在它的一头徘徊,它对于遇到的东西笨拙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你双手交替着把鱼线一节一节地拉出来,蹦跳的一条鳕鱼就这样被拉到了空中。真奇怪啊,特别是在这黑暗的夜晚,当你的思绪正在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