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已昏睡了两天两夜,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米修将他转移到了位于纽约郊外的城堡之中。以他的身份在wfp始终不是件安全的事情,wfp的人没兴趣抓他,难保不会引来fbi或是其他的警备组织,虽已隐退多年,他依然是世界通缉榜上的no1。要是平常,米修并不担心,但现在,不要说火拼了,只要一副手铐就能把安德鲁逮走。
    再者,安德鲁也绝对不会喜欢留在wfp。
    手术后,安德鲁渡过了危险期,算是转危为安,不过仍是需要小心看护。
    昏睡中,安德鲁觉得整个肺疼得像似火烧,呼进的凉气像是一瞬间被肺烧滚,灼热的异常难受,无尽的黑暗里他一直在奔跑,脚下的路绵长看不到尽头,脑海里紊乱的记忆交错重叠,模糊不清。蓦然,黑暗里出现了一抹白影,像是发光体,他追逐着,不停的追逐却始终碰不到它,它好似在对他说话,声音很熟悉,他却听不清它到底说了什么,于是,他挣扎着要想挽留它却眼睁睁看着它从自己的指尖溜走,心中有愤恨、有不甘、有伤痛、也有绝望……绝望到全身都开始燃烧起来。
    最后,绝望凝结成了一个名字——千色。
    脑海里记忆霎时汹涌起来却又瞬间消逝的无影无踪,他嘶哑的呼喊,“千……色……”
    灰色的眸子倏然睁开。
    对于他强大到异于常人的生命力,饶是熟识他的米修也为之一惊,“安德鲁?”
    若是常人,这样的伤没个七八天断然是醒不过来的,他竟然只昏睡了两天就醒了!  安德鲁的眼里涣散着狼狈,一看到米修,手便抓了过去,“千……千色呢?”
    米修惶然,这些天他忙得分身乏术,又要照顾他,又要随时注意“它”的成长,根本来不及去思考他要是醒了见不到千色该怎么办?
    得不到他的回答,安德鲁用力握住他的腕骨,“千……色……千……”
    米修忍不住咆哮的打断他,“别再千色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掉。”可随后一想,这么搪塞岂不是让他更不安分,只好忍住火气轻声的胡诌道,“她刚才还在,见你没醒,说是先去办些事情,很快就会回来。”
    安德鲁却是置若罔闻,不停的唤着千色的名字,他是这么的执念,这么的顽固。
    米修耐不住他,连忙叫道,“好,好,你等着,我去帮你找她,行不行?”
    这种时候他不这么说都不行,偏偏又不能告诉他,千色就是慕容悠,若是说了,他笃定安德鲁活不过今晚,在他的计划里,总要等“它”长大了才可以要挟那女人留在安德鲁身边,而且是以千色的身份,不是慕容悠,免得狄克等人到时候来抢人,徒惹麻烦。
    安德鲁听他说要去找,立刻安静了,手缓缓松开。
    米修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确定没什么大碍后,他退出房间,门一关上,他焦躁的扒着头,又没有她的联络方式,要怎么去找,可若是见不到她,安德鲁就算用爬的,恐怕也会爬着去找她,到时候不死也废了。只好唤了一个手下过来,叮咛几句,让他先去wfp打探打探。要是没记错,她说过三天后会去找土耳其亲王,至于为了什么事,米修没兴趣知道,光是一个安德鲁便已让他焦头烂额,哪还顾得上别人的闲事。
    他烦躁的从兜里取出烟盒,找了个地方,一根接一根的抽着。
    突然,眼前掠下一个身影,晨雾里,她青丝飞扬,衣袂飘拂,若不是那一份狼狈,她俨然如同曙光女神一般风姿卓绝。
    米修又惊又疑,断然不会想到她竟会来得这么巧合,但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在搞什么鬼!?脸色怎么苍白成这样!?我的药呢,你吃了没有!!”
    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可言,手上明显有咬过的痕迹,指甲里也有血,像是被血浸染过的怵目惊心,早晨的温度并不冷,她像身心受过巨创似的,孱弱的连这点温度都抵不住,隐隐在瑟瑟发抖。
    米修丢下未燃尽的烟,抓过她便往屋里去,这是她自己送上门的,他可不会轻易就放她走,但是在安抚安德鲁前,他必须先清理一下她那些扎眼的伤口。
    经历过昨夜的悲与伤,她的狼狈和憔悴是显而易见的,她需要一个医生,不仅能替她疗伤,也能尽快恢复体力,这些她其实自己就能够办到,但她动不了,心里的苦和绝望让她恨不得马上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然而心里强烈的使命感却逼得她不得不去面对。
    米修又是唯一能够帮她的人,于是她来了。
    手上的细碎伤口清理的时候痛得让她抽气,她却始终面无表情的忍受着,若这些痛能够转移她的注意力那该多好,却不能,再痛也比不过滴着血的心痛。
    替她包扎好,米修以医生的口吻告诫她,“三天里不要碰水,不要吃发货,还有……”
    她笑着打断他,“不用了。”
    米修恼道,“你以为我真想管你啊,若不是为了安德鲁,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随意收拾了一下绷带和药水,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安德鲁的名字一出现,她面无表情的脸孔有了细微的变化。
    “我猜得到。”她淡淡的答。
    千色看了看被绷带包扎的手,握了握。
    还好,不会妨碍她行动。
    想罢,她站起身,“我要走了。”
    米修立马将她拦下,“走?你当我这是哪里?你的私人诊所不成。”
    她莞尔,“米修,你拦不住我。”
    “拦不住,我也要拦!”他像是豁出去了,整个人张开双臂横在她面前,“既然来了,你去见见安德鲁,他刚才一直在叫你的名字,非要见你。”
    她诧然,“他醒了?”
    米修没好气的点点头。
    “不!!”她绝对不会去见他。
    米修像只野兽般嚎叫道,“你有没有人性!?他是为了救你才搞成这副样子,你却连见都不肯见!”
    见了又能怎样?见了就能将一切恢复吗?见了……只会徒增伤感。
    她摇头,拼命的摇头,似要将心里最后一丝不忍甩出脑海。
    “好,你要是想走……”米修拿起医用的剪子抵着自己的喉咙,靠后几步,“我就死给你看,到时候可没人去管你的孩子。”
    这无疑是她的软肋,她想弄昏米修,但他学乖了,退得极远,若她动手,恐怕阻止不了他自残。
    米修又来了一句,“还有阿洛拉,你要是不想她当寡妇的话,你最好听我的。”
    慕容悠与阿洛拉的感情极好,他就不相信她能舍得下。
    千色略显激动的凝望他,他看起来是铁了心要她去见安德鲁。他却不知道,对她而言这一见需要多大的勇气,然而母爱和友情终是让她妥协了。
    她咬牙,“好!”
    米修并不会因为她口头的答应有所放松,剪子还抵着喉咙,身子让开道,“那……走!”
    千色无法,只好先走出去。
    到了安德鲁的房门前,门扉在眼前巨大的好似一座山,沉重的压在她心头,她紧握着拳,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
    正犹豫之时,米修跨前一步迅速将门打开,将她推了进去,他却未进,直接将门带上。
    她的出现瞬间让安德鲁暗淡的双眸注入了光彩,也亮出了生命力,她已经来不及走了,若走,恐怕他会不顾一切的追来,以他现在身体状况等于是杀了他。
    “千……千色……”他切切的呼唤,想起来但身上的伤让他动弹不得,他却仍是拼命的要起身,刚做完手术的伤口根本经不起他这样激烈的行径,雪白的绷带上立刻绽出一朵红梅。
    那抹红太过刺眼,刺得千色惊叫道,“别动,我过来……就是了。”
    她走到床边,扶他半靠在床头。从未想过还会再见他,她找不到半句想要对他说得话。
    他眼里却蕴满了对她的痴狂,见她脸色有些憔悴,伸手便想握她的手,又惊见她手上缠绕着绷带,明明虚弱的说个字都要喘一下,却为她的伤急急的大呼,“你的手怎么了!?”
    她赶紧抽回手藏于身后,“不小心弄伤了,不碍事,米修已经处理过了。”
    他却非要看,牢牢将她的手护在手心里,细心的检视,疼惜让注入光彩的灰眸又暗了下去,“疼吗?”
    她却问,“你呢?疼吗?”
    他苍白憔悴的脸费力的挤出笑容,轻巧的一句,“没事了。”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没事,却深深的刺痛了她。
    没事?他可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若不是她凤凰涅槃,他根本活不到今天,那短矛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没事?他可知道她是谁?若知道了又怎么会没事?
    他痴了二十三年,念了二十三年,也痛了二十三年,却还是一句没事!
    她清楚若是慕容悠,她不该对他有仁慈,他曾毁了她所有的美好,他曾是恶魔一样的存在,他更是死一万次都弥补不了对她的伤害。可是二十三年后的今天,她竟会问他,疼吗?
    记忆曾被磨灭,丝毫不剩,包括对他的恨,当成为千色与他相遇时,她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孽缘,真正的孽缘!!
    她不能否认他其实一直存于她心里,慕容悠时是恨,待到了千色时却是怜。可她忘记了,即便是慕容悠时,她也原谅了他,抵不过他的痴,他的狂。
    安德鲁早已不是魔鬼,他已学会了如何去爱人,却是爱得如此悲凉。
    千帆过尽,斗转星移,他却一点都没将这份爱和痴减少,反而越来越深,记得她问过他,若千色和慕容悠同时存在,他该如何?
    他说,会放了她,因为清楚她在他身边,不会有幸福,然而千色不同,是他重新想要追逐的阳光。
    他却不知道,千色和慕容悠是一个人,这缕阳光从始自终都是一个人,他对这缕阳光依恋越深,受得伤害也就越大,这缕阳光简直就是为了毁灭他才存在的。更可悲的是这缕阳光从没有温暖的拂照过他,一次都没有。
    为何,他还要怎么痴狂?
    于是,没有记忆的千色被感动了,怜惜的种子埋入心土,再一次次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总是遇到他,这成了水,成了养分,成了浇灌这颗种子成长的所有因素,它悄然成长,最后终于长成了密密麻麻的藤条将她缠绕。
    怜惜变成了怜爱。
    她并清楚这是不是爱,若非记忆复苏,她不能肯定会不会被他吸引,却是真的已忘不了他。单纯的作慕容悠已经不可能,缠在心头的藤条是带刺的,会不停的提醒她,还有他的存在。
    她已无法只顾自己的快活,而让他继续活在痴恋和悲苦的世界里。
    老天何其残忍,为何要让她同时遇到两个男人,又为何要她变成千色,又为何……让他变得不再魔鬼。
    心里似乎有些不甘,不甘他变得如此,她冷然的抽回手,问:“若千色和慕容悠是同一个人,你又该